回想當時的情景,我就一陣難以自抑的熱血沸騰。想到信鷹已經到來,回歸軍團與波斯的希望不再遙不可及,我的心情頓時明朗不少。循著月光落下的方向,我抬頭朝神殿的穹頂望去,卻一眼瞥見了前方的身影。


    尤裏揚斯同樣在仰頭望著那些神像,若有所思。我不可自抑的被他吸引了目光,腦中莫名又浮現出當年弗拉維茲仰視神像祈禱的姿態,一時有些怔忡。


    光影描摹出他挺拔而瘦削的背影,鎖子甲上一層冷光瀲灩,順著流水似的赤色長髮淌到深紫色的內袍上,宛如冰火交織。他整個人像立於烈焰之中,卻通體散發出孤寂冰冷的寒意。


    焚燒的冰雪。


    這個詞從我的腦海裏跳躍出來的時候,尤裏揚斯忽然抬起手,將自己脖子上的什麽東西猛地拽了下來,棄之敝屣的甩了出去,一道銀光沒入了黑暗。


    是那個十字架。


    他不是個基督徒麽,扔掉這信徒的象徵做什麽?我奇怪的眯起眼睛,見他摸了摸自己的頸側,稍側過身,探出手去。借著他胳膊間的空隙,我才看見他的身前是一座半人高的石壇,像是曾為信徒們淨手而存在的水池或者小型噴泉。它已經完全幹涸了,可令人驚訝的是,那已殘缺不全的噴水口上,竟然從生長著一株血色的花朵。


    它就在這堆廢墟上妖異的開放著,像是白森森的骸骨上的一滴殘血,宛如命運女神摩依賴麵對死亡時那淒艷的微笑1,而又因這種危險的氣息散發出致命的誘惑。


    就像是我眼前的這個男人。


    在我發怔的時候,一隻蒼白的手忽然將那株花摘了下來,我凝視他的視線來不及收回,猝不及防地與那雙妖瞳撞在一處。


    “你在看什麽?偷看我嗎?”他意味深長的盯著我,將花遞到唇邊,深嗅了一口,嘴角深深勾了起來,唇色被嘴邊的花瓣淬染得更紅。


    ————嗜血的艷麗。


    我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強烈的慌亂,心口像遭了錘擊似的震顫不已。我不知道為什麽這個簡單的動作有這樣強的效力,但我確實本能地退了一步,舌頭也打結:“偷看?我,我是在琢磨怎麽宰了你!”


    “你大可以試試。”他掃了一眼我的身後,似笑非笑。我聽見狼犬跑過落葉的聲音,由遠及近,不由寒毛直豎。我忙不迭地三步並做兩步的跨上神殿的石階,一腳陷入了柔軟的落葉之間。


    落葉底下竟是潮濕光滑的石頭地麵,布滿了青苔。還不及站穩,鐵鏈將被他向前拖去,我一下子滑倒在地。額頭磕在地磚上,大腦瞬間嗡嗡作響,眼冒金星,一種精疲力盡所造成的眩暈向我排山倒海的壓來,讓我竟連爬起來的力氣也聚不起來,肩膀也襲來一陣陣的刺痛。


    我想我是失血過度,傷勢已經超過了我的身體負荷。


    我的視線晃晃悠悠的升向上空,一道黑影蔭蔽了我頭頂的月光。


    隨即我感到身上一涼,鬥篷被揭了開來。


    尤裏揚斯低頭打量著我的軀體,他俯眸微笑著,眼睛在逆光的陰影裏幽暗魅惑,不知為何讓我想到曾在印度的死亡沼澤裏看見的森蚺,它一點點絞緊獵物時的眼神,就如同此刻注視我的這雙眼睛,透著致命的吞噬之欲。


    濃烈的危機感當頭撲下。我拚命的試圖凝聚起氣力,告誡自己絕不能這樣暈倒,視線卻不聽使喚的模糊下去。


    頭頂的黑影宛如降落下來的一片陰霾越來越大,我依稀感到一隻手從我的小腿撫上來,一直摸到我的頸項上,耳根一燙:“這樣昏倒在我麵前,你是在刻意引誘我在這兒瀆神嗎………”


    我咬緊牙關掙動了一下,可無疑是徒勞的。腰被他的手掌摟住,胸口貼上了冷質的金屬。:“沒有人告訴你,你的身體看上去很可口嗎……”


    “滾開,離我……遠一點……”我打了個寒顫,口齒不清地喃喃道,想要攥住離體而去的遮蔽物,手卻一點兒力氣也沒有。


    回應我的是可怕的沉默。


    冷炙的掌心滑到我的臉頰上,什麽東西落在我臉上,遮罩住了我的雙眼。我整個人瞬間落進一片遮天蔽日的黑暗裏,肩頭接觸到一個潮濕柔軟的物體,像是人的舌頭。


    好似一道火星刺入膚底,我猛地打了個激靈,攥起拳頭想要掙紮,眼前卻沉沉一黑。


    “阿硫因……阿硫因……”


    朦朦朧朧地,一個清冷的聲音輕輕的呼喚著我的名字。


    我恍惚像從一場惡夢中醒了過來,睜開了眼睛。窗外是一片沉寂的黑暗,冰寒的月光透過白色石柱鋪灑在大理石地麵上,瀲灩出一圈虛幻的光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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