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我的傷口,呼吸紊亂,仿佛餓狼嗅見了腥味,下一刻麵具上的龍蛇就能驟然竄起,一口咬上來。


    我心中駭然,忙喝了一聲:“喂,你看什麽!”


    這一聲好像讓他如夢初醒。一雙藍紫的妖瞳在黑洞洞的麵具眼孔內轉動起來,目光緩緩挪到我身上。同時一隻手從我肩頭滑至腰椎,我的臀溝猝不及防地一涼。


    做什麽?


    我條件反射地屈膝頂了一下他的小腹,向後退了一大步,冷不防被一隻撲來的黑影撞倒在地,轉瞬一口獠牙已含住了我的脖子,將我扼製在地上。


    我拗著脖子,緊張與憤怒在心中交戰,汗液止不住地從額頭上淌下來。就在這時,周圍的密林忽然無風自動,傳來一陣悉悉簌簌的碎響。一道似鷹的飛影從我的頭頂竄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尤裏揚斯襲去,卻被他側身閃過。


    狼犬們霎時間爭先恐後地朝突襲者撲竄而去,卻一隻也未得手,被它輕而易舉地突破重圍,展翅轉了個彎,便又消逝在了夜色之中。


    那隻鷹……


    我的心裏咯噔一響,生出了一絲強烈的異樣感,隱隱感到了不尋常。在不死軍中,上下級與軍隊成員之間常使用信鷹傳遞情況,每個軍團都配有一隻隨團軍用鷹,所以我對鷹這種生物極其熟悉,以至於能通過它們各自獨有的飛行軌跡與飛行方式來判別他們來自於哪個軍團。


    剛出那鷹飛下來時我看得分明———它飛行時朝下身斜,展翅滑翔時一隻翅膀未能完全舒展,是左翼曾受過傷的跡象。


    那極有可能是我的阿泰爾,來自於我隸屬的幽靈軍團。


    我震驚地呼吸凝固。難道有我們軍團的人在這兒?他們是接到什麽命令前來羅馬?還是聽聞了我從監牢裏被放出來,特地過來營救我的?


    稍一思慮我立刻否定了後者。


    即使情誼深厚,他們擅自行動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那麽唯一可能的答案是,他們接到了來自上級的命令,並且那命令牽涉到我,需要我來執行。


    我感到異常激動。好似此刻已經脫去一身鐐銬,又回歸到了軍團裏,重新穿上了我的一身黑鱗戎裝。


    “看來你還真不是尋常的戰俘啊……”


    這聲音將我瞬間拖回了現實。狼犬的利嘴沒有從我脖子上挪開,我仍然受製於人。


    我舉目望了望四周,知道軍團裏的其他人可能就潛伏在附近,繼而又聯想到,這有可能就是尤裏揚斯把我買下的目的———出於某種原因,他想利用我把他們引出來。


    強烈的恥意與緊張感同時湧上我的心頭。希望我的下屬們別看見他們軍長的這幅模樣,否則我真是顏麵無存!


    想到這個,我蜷起雙腿,隻恨不得挖個地縫鑽進去。


    “難怪那些密探要跟著你……”


    我心中一凜,心想果然是這樣。難怪這身為羅馬副帝的妖男會在我演了那麽一出恐嚇眾人的戲後,仍然花重金將我這樣一個危險品買下。


    尤裏揚斯慢悠悠地走到我身旁來,解開了自己的鬥篷,手勢慢條斯理,好似在自己的寢居裏一樣從容自然。我不禁懷疑他是不是打算幹點雪上加霜的事來侮辱我,以逼我的軍團成員現身。


    我戒備地瞪視著他,渾身緊繃地如同蓄勢待發的弓弦。額頭上的汗液淌進了我的眼眶,我眨眼的功夫,一塊厚實的衣物已落在我的周身,那是他的鬥篷。隨之狼犬鬆開了我的脖子。


    我小心翼翼地頂著身上的鬥篷站起身來。出乎意料,我看見尤裏揚斯已兀自轉身朝前方白色神殿走去,沒有再為難我的意思。


    我隨他跌跌撞撞的走近神殿。它的周圍被一些東倒西歪的巨大神像的廢墟所環繞,積壓著厚厚黃綠色的橄欖葉,使這座蟄伏在密林間的建築像一隻沉睡千年的古老巨獸。這裏顯然是很久未有人踏足了。


    他來這兒做什麽?我轉頭四望,謹慎的觀察這這個地方。


    透過神殿高大的拱門望去,穹頂高而空曠,支撐殿門的柱子上有一些明顯新鑄造的天使像,它們背後的羽翼所落下的陰影裏,是另一些截然不同的神像的模糊輪廓。數張麵孔安靜的俯視著一切,仿佛越過數百年的歲月俯視著芸芸眾生,已落滿了遺忘的塵埃。


    我大致對羅馬宗教的更迭有所了解,他們的新國教基督教是瑣羅亞斯教的敵對宗教,身處這個地方,讓我不由有些不自在。可仰視這些神像,令我回想起接受武士祭禮時也是這樣站在神殿裏,讓祭司為我舉行拜火儀式,那可是我活到現在最榮耀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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