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來過?”  “銀環蛇。”鄒清荷歎了一口氣。  柳下溪一怔,他沒想到一個小偷團夥的頭子居然這麽大膽,咬牙道:“居然錯過了。”他把按大娘描述繪出的頭像遞給鄒清荷:“是不是這個人?”  “沒錯,雙眼皮更明顯,很深。”正說著,車上的廣播開始播音:“各位旅客你們好!火車即將到達北京……”  “就要到了。”柳下溪伸展四肢,改了頭像的眼睛部分,抬頭發覺鄒清荷神情恍惚:“怎麽啦,他說了些什麽?”  鄒清荷垂下頭,半晌才道:“我應該叫人把他抓起來的,可又怕他再次挾持人質。”  “算了,遲早會抓住他的。”柳下溪收拾好行李,回頭見鄒清荷表情還是很低落,拍拍他的肩,鄒清荷嘴一撇,沙啞而小心的說:“銀環蛇察覺了我們的關係,說我們是變態,還說事情鬧開了你連警察也不能做了。”  “怕什麽,礙他什麽事?由得他去說,做不了警察,我可以自己開私家偵探所。”柳下溪不以為意。“我們過自己的日子,不由別人指指點點,又不是非得在一棵樹上吊死,大不了,你畢業找工作養我啊。”柳下溪半開玩笑道。  鄒清荷釋然。  又不是犯法的事兒,用不著矮人家半截。  火車徐徐進站,鄒清荷感慨道:“北京終於到了。”  “我又回來了。”柳下溪含笑道。  第53章 遺失的匕首-01  (寫在正文的前麵:本文隻是借用北京這個大家都熟悉的地名來坐實我自己想象裏的都市。請大家不要和現實裏的北京城相對應。某些知名地名、景點還是會拿來借用的。先在此申明。)  鄒清荷拉開白色細紗的窗簾,外麵豔陽高照與室內的陰涼好似兩重天。  室內是有空調的——所謂空調莫不是空氣調節?鄉下孩子進城對許多新鮮名字保持著自己的理解。  柳大哥不在。  他這幾日很忙,總是晚上才回來,身上有濃濃的酒味。這是當然的嘛,柳大哥離開北京有兩年了,好不容易回來,是要與家人親戚朋友聚聚的。  這些清荷都能理解。理解是能理解,隻是內心深處卻有種被隔絕的感覺在。兩個世界裏存活的人呢!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更能深刻地體會到啊。  以前曾是如此貼近的相處,貼近到質樸的本原不可再分割。甚至異想天開地認為,那時空才是桃源之鄉,又或者,現在是南柯夢境?  懶懶地伏在陽台的欄杆上。太陽已經西移,在二十九層的高樓上俯視著周圍的建築,可以把半個城市收攬在視線下,這種盛況鄒清荷以前連夢中也想象不到。  向來對金錢敏感的他,當然看得出這套房間的價值不菲——隻怕過十萬了,原來柳大哥如此有錢。(實際上的價值是過百萬的,隻是鄒清荷不敢想到那個價錢)室內還有樓梯呢,聽說這叫複式套房。  下麵那層實用麵積是九十平方米左右,上層相對要小些,一間主臥室,一間書房,大約五十多平方米。加起來大約一百五十平方米,頂層還有好大的露天空間,什麽也沒有光溜溜的好浪費。  柳大哥的家雖然大,卻空蕩蕩的,沒有人居住的氣息。  雖說客廳裏有沙發電視;臥室裏有床;廚房裏有冰箱與廚具,但還是不像人住過的屋子。是因為空了兩年的原故吧——如果租出去可以收到一筆不少的租金呢。鄒清荷很可惜地想。柳大哥說過,這房子是他做房地產開發商的大哥送給他的,房地產開發商?聽起來就像大企業的樣子,聽說這裏整個住宅區都是那位大哥的公司出資開發規劃,那生意一定做得很大吧?清荷沒有在這上麵多問。  目光轉向室內,不對,不是由於兩年沒人住這個理由,冷清的真正原因應該是室內的一塵不染。一點髒亂也找不到,人的居處應該有人在使用的痕跡才對,該有起碼的裝飾物,比如說茶幾上應該有煙灰缸、茶杯或者一本翻開的雜誌,但茶幾上什麽也沒有。都是柳大哥自己收拾的,自己被當成重傷患了。  其實傷口已經結疤了,脖子上烏青的捏痕也淡的快看不出來了。  整個客廳色調是藍與白,是種有著禁忌冷漠的隔離之色。門窗緊閉,陽台上隨風鼓動的衣物被隔離在玻璃門外。  為了省電,白天隻有客廳開著空調。鄒清荷把自己的活動範圍圈在客廳裏,在陽台呆了小會兒,頂不住那份熾熱。  他躺回客廳藍白雙色的皮製沙發上,打開電視。北京的電視可以收到好多台,不過他還是喜歡看湖南台。才離開故鄉十天不到就開始懷念了。長沙話他也是聽不懂的,他的老家在湖南北部,與湘南湘中湘西等地的口音有著本質的區別,倒是與湖北省相鄰處的口音很相似。  他脖子上的傷還沒有完全好,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來自鄉下的他融入不進去。柳下溪又不喜歡別人來自己家,柳下溪在自己領域,有著動物似的本能,禁止別人入侵,這一點鄒清荷不讚成。客廳內的布置很簡單,一組沙發,放電視機的地櫃。牆是白的,窗簾是白的,電視機是灰色的,地櫃是藍色的,沒有別的色彩了。  室內過於舒服,室外的太陽更讓鄒清荷有些畏懼了,不想出門啦。  朦朧裏,有些想睡。  他想起了初到北京那天。  出了車站,人有些搖晃,很不舒服,鄒清荷靠在柱子處,請柳下溪拿著行李過來。  本來是有車來接他們的,可惜中途他們換了一班車。柳下溪在途中打過電話,隻是深夜沒找到人,雖然留了言也不知道有沒有人聽到。  “得打車去醫院。”柳下溪看出鄒清荷很不舒服,臉色一時紅一時青白的,這孩子受苦了。  “我不要緊的。”鄒清荷定了定神,猛吸幾口空氣,比在車廂內要稍好點。  拖著這麽多行李,唉,連鄒清荷也後悔帶了這麽多東西。  “啊,下溪這邊!”有人高呼柳下溪的名字。  柳下溪大喜,是他那位忙碌經商的大哥,他從來沒有如此感激血緣的親近,接受家人的幫助是如此的理所當然。  “我大哥柳承秉。大哥,他是鄒清荷。”手上的行李被笑臉相迎的大哥的秘書接下了。  鄒清荷笑笑:“您好。”  柳承秉上下打量著清荷:“這是?”  “去醫院吧,他脖子估計發炎了。”柳下溪心痛地看著清荷。  清荷心一鬆,突然雙眼發黑人事不省了。  等他醒來,已經在柳下溪臥室中的那張大床上了。他的傷口化膿了,加上之前一直睡眠不足,也沒好好吃東西。打針的藥物裏又含有安眠成份,時間已經是四十八小時後了……  雖然與柳大哥的哥哥見過一麵,卻不記得他的容貌了。當時,他的眼睛沒法子看清周圍,到底眼睛是由大腦指揮的,有點失禮。  柳下溪打電話回來說:“今天晚上回家吃晚飯,多做幾個菜,我大哥與嫂子要過來。”  冰箱裏已經沒有了儲存的食物。  清荷去臥室床頭櫃裏拿錢,裏麵柳下溪放了很大一疊錢做生活費。  “我這算不算現代版的男版灰姑娘?”清荷嘀咕道,這種感覺讓他不舒服。隻要柳下溪不在他身邊,那被柳下溪強烈的氣勢所壓倒的男兒當自強的本性,就會如春天荷塘裏的小荷尖尖冒出水麵。  黃昏籠罩的建築群,被鍍了層桔黃色,色調溫暖而眩惑,一陣風吹過,卷起漫天的飛沙直撲人麵,小區內用隻有四、五年的樹齡植物也來擋住灰塵,樹葉兒全部加了層黃色保護色,不習慣這裏天氣的清荷一時連眼睛也睜不開。  清荷去了小區內的超市,超市裏也有空調的,到底是大城市——聽說這是學國外的,比起百貨公司的賣貨形式,這個更方便,客人全部自行在貨架上選購。(以前在老家去百貨店買東西都是叫服務員去拿的,人家就煩著,口氣還特不友善。)食物、肉類、蔬菜分門別類,明碼實價,童叟無欺。清荷特別喜歡在這家名叫“惠美廉”的超市,其實這裏的東西還是蠻貴的——與老家的蔬菜價格比較翻了幾倍。  柳下溪今天第三次打電話給季佳所在的單位,詢問他有沒有回來,得到的回答還是:“沒回來。”那邊開始抱怨了。“再不回來,他就會被開除。”已經延長了不少休假的時間,他們是紀律部隊。  柳下溪的朋友當然不會隻有季佳與胡光榮,但跟他一樣擔心季佳的隻有胡光榮了。  “我隻怕是災星。”胡光榮苦笑。  “胡說什麽呢。”柳下溪推著他的肩膀,兩人剛從林小洛的墓地回到胡光榮的家。這是胡光榮的單位宿舍,一房一廳,他現在是管戶籍的警員。  胡光榮瘦得簡直不成人形,乍見一時認不出來了,或許是因為一直生活在自責裏。季佳就是看不慣他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對胡光榮來說,時間就靜止在林小洛撲過來,替他擋子彈的那一刻了吧。  “小洛他不是為了你這樣活著才死去的,你一定要振作起來,才對得起小洛。”柳下溪也不知道該如何勸他。  胡光榮搖搖頭,眼神是空洞的。“我開始習慣小洛不在的日子了。”我……常想……要是你在小洛身邊的話,小洛是不會死的,我是瘟神……害了你們大家。”  他太自責了,柳下溪聳聳肩,從膠袋裏掏出剛買的啤酒,很冰,手一時有被冰電刺穿的麻木。熱天喝冰啤酒才夠味:“真不知道你腦袋亂想些什麽。”“啪”的一聲,把拉環拉開,遞給他。  “當年的事,我自己也反省過了,是我無意中冷落了小洛,沒有真正了解他的需要吧。是我的錯,我沒有怪過你們,連他的心不在了,我都沒有注意到,這本身就說明我是不合格的情人。”柳下溪原本是不打算說的,看胡光榮這樣子,非得找話來開解他才行。  胡光榮迅速抬頭看他,很意外他這番話,看來對他還是有作用的。胡光榮眼睛有些濕潤了,一直活在自己是第三者,破壞好友幸福的內疚,與害死情人的自責裏,他的精神很脆弱。  柳下溪現在更擔心季佳的安全。  林小洛已經被常埋地下了。不是他冷情,活著的人不能被死去的人拖走靈魂,活著的人還有屬於自己的路要繼續走下去。  柳下溪回北京一個星期後才來找胡光榮,他心裏的確不大樂意見他。雖說以忙為借口,大約心底裏還是不能接受這麽差的人成為他的情敵並擊敗了他這個事實。最大的打擊不是輸贏本身,而是輸給一位不是對手的人,很鬱悶。  他畢竟是凡人,也有心胸狹窄的一麵。  柳下溪為人不主動,無論是友誼還是愛情,他從不缺主動來結交他的人。他並沒有刻意隱瞞他的性向。  他有幾種人際網絡,與季佳、胡光榮他們屬於警校內的一圈人,是最為單純讓他倍加珍惜的朋友圈,卻傷他最重。  柳下溪更喜歡季佳,胡光榮這個人常被他給忽略。這個人全身上下,沒有半點引他注意的地方。那時習慣四人一起行動,是為了遷就好熱鬧的小洛。  百般遷就小洛,其實他是對他的補償。  兩人拍拖以來,沒有一起度過寒暑假,沒有一起過新年。柳下溪不是浪漫的人,不會製造浪漫的氛圍來增進兩人的情感。仔細回想,林小洛會離開他也是在情理之中,他並不算是好情人,光絕對的忠誠,無法彌補把他獨自留下所產生的寂寞吧。  以前,隻記得別人對自己的背叛,沒有深思過問題的症結所在,也許問題是出在自己的身上,被怨忿蒙住了雙眼吧。  胡光榮沒有出聲。  柳下溪打聽過了,這人現在很少開口說話,把整個人都封閉起來,他本來就是易碎的吧。柳下溪甚至想不起過去的他什麽樣子了,甚至連林小洛的容貌,在他心裏也變的模糊起來,清晰的是鄒清荷化膿的傷口,和頸部青青紫紫的捏痕。  “我現在有情人了。”柳下溪突然說道。  胡光榮抬起頭,很意外。見到柳下溪他很高興,世上還有另外一位愛著小洛的人,跟自己用同樣的心情懷念他,這讓他感覺有同伴似的安心。  而現在這句話的意思就是:現在的柳下溪不會再懷念小洛了。他是孤單的,地底下的小洛也是孤單的。  “你走吧。”冷淡地逐客了。他寧願孤單地懷念著屬於自己的林小洛,沒有同伴也無所謂。  柳下溪一怔。胡光榮這人,到底是難懂的。  “有季佳的消息告訴我一聲。”柳下溪臨到出門回頭道。  胡光榮變冷的眼神有點暖意了:“你先有他的消息也通知我。”  柳下溪早已經托人打聽季佳的事,得不到任何消息,真焦急啊。看了一下表,才六點零五分,他與大哥約定七點半去他公司接他。現在大哥的車借給他開,大哥的司機正好有事回老家了,他暫時充當大哥的司機。  柳下溪從不拒絕大哥的“請求”,他也明白那隻是大哥的借口,大哥是很想他的。雖然不是同一位母親生,但兄弟間感情卻極好。柳下溪對金錢沒有任何概念,除了警員薪水,全靠家人“救濟”,他手上有大哥公司的股票份額的12%,每年的紅利就是一筆大錢,存著不用可利滾利。除了這些,還有母親長輩們給的零用錢——不用生產的二世祖,有人這般嘲笑過他。  大哥的車是一輛銀灰色的本田,在名車雲集的北京不算出位的車。  柳下溪駕車是穩健型的。  “嘭”的一聲,一個人撞上了他車。  緊急刹車,他愕然,沿著巷子拐彎出去,他在後視鏡裏看過周圍的環境,附近根本就不見有人。  那人是自己撞上來的,柳下溪非常肯定。這種烏龍事居然讓他給遇著了。  雖說,情緒焦慮這些天一直灼燒著他的靈魂,但他有自信不犯這種低級錯誤。  第54章 遺失的匕首-02  一瞬間,柳下溪伏在方向盤上想起了幾年前的事兒。  以前也有朋友抱怨過有騙子故意撞車行騙,但沒有人肯相信他,因為對方是位老婆婆。  “同情弱者是大眾的道德基礎。”記得當時自己回了他這麽一句。  如今這事兒自己也碰上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化霧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洗塵的細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洗塵的細雨並收藏化霧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