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太對。”雎安低聲說道。


    “怎麽?”


    雎安分析道,他們走了這一路下來,問的所有人對於白帝的看法,對於火災的看法,對於山賊的看法都是一模一樣的。


    完美無缺的白帝,因遭嫉妒被汙蔑的“山賊”身份,因汙蔑而被報複的火災。


    “在正常的環境下,每個人的想法多少應該有一些出入,不應該一致到這個地步。如果如此一致,千百人異口同聲……”


    即熙眼神嚴肅起來,接上雎安的話頭:“簡直就像有人刻意讓他們這麽想的,或者說,訓練他們這麽想。”


    頓了頓,即熙說:“鄭氏劍坊我查出來一點問題,明日我再去看看。”


    “我與你同去。”


    “好。”


    晚上回到客棧裏,大家原本都各自回房休息了,即熙剛剛點上燈火,便聽見自己的房門被敲響。


    “咚咚咚。”


    她回頭望去,門外映出一個女子婀娜的身影,即熙走過去把門打開,門外站著的果然是韓想容。


    美人眼含秋水,笑起來的時候尤為動人,隻是眼神有些猶豫。


    “我有些事情想跟蘇小姐聊聊。”


    即熙心下了然,側身道:“別客氣,進來聊啊。”


    她讓韓想容坐下,給韓想容倒了一杯茶水,微笑著等韓想容說話。


    “蘇小姐……來白帝飲食還習慣嗎?”


    “嗨,這裏飲食偏辛辣,以前我就好這口,但如今這個身體受不了。想來還要適應一陣。”


    “啊這樣……那這裏住得如何?”


    即熙忍不住笑起來,這畫麵十分熟悉,從前替賀憶城解決他的爛桃花時,那些找上門來的姑娘無不是如此。開頭是委婉,後麵搞不好就要哭哭啼啼,破口大罵,賭咒發誓。


    這活兒她委實是輕車熟路了,決定跳過前麵的鋪墊階段,擺擺手道:“想容,你也別拐彎抹角了,想問什麽就直接問吧,不過——我可不保證一定會回答。”


    韓想容咬咬唇,似乎是要說的內容過於驚世駭俗,需要些勇氣才能說出口:“蘇小姐你……對雎安師兄是不是……是不是……”


    “心存愛慕?”即熙看她這猶豫不決的樣子,索性替她說了。


    第70章 清白


    即熙的話過於直白, 打破了韓想容繼續鋪墊的心思。她看著即熙半晌不能反應,有些難以置信道:“果真如此?”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即熙氣定神閑地喝了一口茶。


    “蘇小姐……怎麽能這麽說?是又如何?如何你難道不知道嗎?你和雎安師兄是師母和徒弟的關係, 雖然前宮主已經去世,但是這關係不會更改, 你對他存了這種心思完全是枉顧倫理綱常, 讓星卿宮淪為笑柄!若傳出什麽閑話,你讓雎安師兄如何自處?”韓想容立刻急了,聲音也大了起來。


    即熙端詳著韓想容的神色, 笑起來道:“你覺得是我癡心妄想,一廂情願?”


    “……我知道雎安師兄待人一向和善溫柔,可能會讓蘇小姐你誤會了什麽。但是雎安師兄是斷不可能喜歡你同你在一起的。他是天機星君更是星卿宮宮主,他心懷天下,不會做這種為世人不齒之事, 更不會因為兒女私情而影響自己和星卿宮的聲譽。你們兩個沒有未來!”


    “好有道理,聽起來他和星卿宮的名聲, 比他幸不幸福要重要得多。”即熙撐著下巴, 眼裏映著燭火, 明亮地笑著:“我已經二十四歲了, 確實是沒太多未來可言。不過眼下的形勢若我沒有未來, 雎安也不會有未來了。我之前不想他如此, 可若我死之後世上隻剩你們這樣的人,那還不如讓他來尋我。畢竟我娘死了之後, 我爹也不過是多年心如死灰, 行屍走肉罷了。”


    韓想容麵露迷惑之色,她握緊拳頭回答道:“我不知道蘇小姐所言是什麽意思,但是星卿宮和他自己的聲譽也是雎安的幸福。我不信因為你對他的私情, 毀了他和星卿宮的聲譽,失了星君的威信,他還能覺得幸福。”


    “你說的有道理啊……”即熙麵露恍然大悟之色,若有所思道:“我最早的時候也是這麽想的,我對他來說就是個大麻煩,無論是之前的身份還是現在的身份,總之和他不是一路人,若跟他在一起肯定會讓他為難。”


    韓想容鬆了一口氣,以為自己終於勸說成功,說:“是啊……”


    “他這麽為難卻還要和我在一起,該有多麽喜歡我啊。”


    “是……什麽???”


    即熙沒有理會震驚的韓想容,她突然回憶起來好像在一起這回事是她提的,雎安隻是接受了而已。他此前這麽多年默默無言,無論做什麽死也不肯告訴她,即便是她複生歸來了也是一樣,該不會其實從來沒有想過要和她在一起吧?


    或許喜歡是真喜歡,但是由於世俗眼光和肩上責任,所以其實沒有想過和她在一起,雎安難不成是這種葉公好龍?


    那邊韓想容還在為即熙的發言而震驚,憤憤道:“蘇小姐也不必拿這種話激我,我是不會相信的。你之前說的那些話我也一概不信。”


    即熙回過神來,有些疑惑:“哪些話?”


    “枕著胳膊……同床共枕的那種話……雎安師兄潔身自好,絕不會和您做這種事,無論你說什麽我都不信的。”


    即熙麵露憐惜之色看了韓想容一會兒,然後哈哈一笑,拍拍她的肩膀道:“不信就對了,那都是我開玩笑的。今天我說的這些話也都是逗你玩的,我這人有點毛病,有時候喜歡說點過分的玩笑話,你看我追求前宮主那勁頭就該知道我有點兒瘋對不對?”


    韓想容怔怔地看著即熙,即熙站起身來對她道:“不過這些事兒和你實在是沒什麽關係,我會看著辦的,時間不早了早點休息吧。”


    說罷不管韓想容仍有話想說,即熙打開門把韓想容推了出去。


    然後不過半炷香的時間,即熙就抱著枕頭被子出現在了雎安的房門之外,夜深人靜四下無人,她敲響了房門。不一會兒雎安就打開了門,他穿著一件淺藍色單衣,看來是正準備睡了。


    暗黃的燈光溫暖地圍繞著他,他微微偏頭:“是即熙麽?”


    “是我。”


    “怎麽這時候來找我?”


    “來同你睡覺,汙你清白。”


    “……”


    雎安麵露困惑之色,即熙有些賭氣地看著他也不解釋。沒過多久,雎安便淺笑一下側過身:“小姐之命,莫敢不從。”


    雎安住的房間是個很大的通鋪,眼下隻有雎安一個人住,寬敞得過分。即熙把枕頭放在雎安旁邊,大大咧咧地蓋好被子躺在他床鋪旁邊,雎安坐在通鋪邊,說道:“這裏床鋪很硬,你怕是睡不慣。”


    “那你就睡得慣麽?”


    “我試煉時住過比這更差的。”


    “……那我也能睡,你再說我就跑到你被窩裏去!”即熙威脅道。


    雎安笑著搖搖頭,他上床掀開被子躺在即熙身邊,側過身子麵對著即熙,揉揉她的腦袋道:“怎麽啦?”


    即熙想她愛揉別人腦袋這個習慣,絕對是跟雎安學的。


    她沉默了一會兒,湊近雎安說道:“雎安,我喜歡誰都是光明正大的,才不會偷偷摸摸,在這裏是這樣,以後回到星卿宮也是這樣。而且我這個人懶得解釋,別人愛怎麽看怎麽看,可能會叫你為難。”


    雎安挑挑眉毛,說道:“所以?你要我放棄麽?”


    “滾犢子吧!我是要你做好心理準備!你要是敢後悔,我就和你同歸於盡!”即熙拎著雎安的領子前後搖晃。


    “哈哈哈哈……”雎安也不反抗地被她搖著,低聲笑起來:“你放心,我不會連這點心理準備都沒有的。”


    即熙突然扯著雎安的領子把他拉近,看著他的眼眸說道:“雎安,你就不想同我睡覺嗎?”


    “你是指……”


    “對,就是放蕩的那種睡覺。你該不會是葉公好龍吧?”即熙質疑道。


    “……”


    雎安無奈地笑笑,突然一個翻身壓在了即熙身上,他左手墊在即熙脖頸之下,右手撐在她臉側,慢慢俯身靠近她。


    從來都是即熙壓製別人,她被人這樣壓著,莫名有些心慌。


    她看著雎安微笑著慢慢靠近她,她從他敞開的領口裏看見他白皙精瘦而健壯的胸膛,他的長發從後背滑落至她的臉側,眼睛裏映著燈火,如一片熾熱海洋。


    即熙覺得自己的身體不可抑製地顫抖起來,雎安握住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然後吻了她的額頭。


    “明明害怕,幹嘛要逞強。”


    聽見耳邊的這句低語,即熙怔了怔,然後就見雎安吹滅了燈火,在一片漆黑裏抱著她拍拍她的後背:“睡吧。”


    管她害不害怕幹什麽!這時候就要一鼓作氣啊!


    ……算了,同床共枕也行吧。


    即熙於是妥協地扯了扯身上的被子,好蓋住雎安的胳膊,就在他溫暖的懷裏慢慢睡著了。


    第二天即熙醒得很早,一睜眼就看見了雎安敞開的衣領裏的白皙皮膚,簡直被亮迷了眼睛。她抬頭看見雎安的睡顏,安靜而幹淨,明亮的陽光落在他的臉上,他的眼睫泛著金色,與眉骨鼻骨一道投下小小的陰影。


    美得讓人覺得觸不可及。


    這是她的愛人。


    即熙吻了雎安,蜻蜓點水的一個吻,雎安於是悠悠轉醒。即熙說道:“我要先回房了。”


    “你不是要來汙我清白的麽?”


    “已經汙過了,也沒必要讓大家都知道。”


    雎安低聲笑起來。


    即熙再度抱著她的枕頭被子溜回了房間。幾乎是同時雎安提著一桶水敲響了她的房門,讓她梳洗收拾。


    即熙於是就著雎安打來的水開始洗漱,雎安在她的房間裏走兩步就會踢到東西,即熙刷牙洗臉之餘還含糊不清地提醒他地上有什麽。


    她弄亂屋子的能力還是一樣出類拔萃。


    雎安吹了一聲口哨,阿海的身影很快就降落在即熙窗台上。雎安便開始整理屋子,把散落在地上床上的東西都整整齊齊地收拾好,衣服被子一件件疊好,椅子歸攏整齊。


    即熙洗漱好回頭的時候,房間已經煥然一新,跟她住進來的時候別無二致。她吃驚地看著疊得四四方方的被子和衣服,心想相比於雎安她可能更像個瞎子。


    雎安拉開所有的窗簾,金色的陽光灑滿了屋子,即熙看著陽光下他的臉龐,突然跑過去抱住了雎安的腰。


    雎安低頭臉轉向她的方向。


    “小李啊。”她慢悠悠地喊著。


    “嗯?”雎安笑意淺淺。


    “你教我疊衣服罷,我總也疊不好。”


    他的姑娘從小就討厭疊衣服,總是攢成一團隨便亂丟,怎麽突然轉性了。


    “你不喜歡疊衣服的。”


    “我想跟你一起疊衣服,疊一輩子也有趣。”


    雎安怔了怔,他含笑低下眼眸,說道:“你說的,可記好了別反悔。”


    這天白天他們照例跟著韓想容在白帝城中熟悉環境,與各路鑄劍師父交談,到了晚上便趁著夜幕深沉,潛入了鄭氏劍坊。


    梁州平時總是雲霧繚繞,少見日光,這兩天好不容易出了太陽,家家戶戶都打開窗戶通風曬東西,大街上也都是曬太陽的人。可昨日他們去鄭氏劍坊時,從外麵看見樓上幾乎每一間房間都開了窗戶,唯有一間房間窗戶緊閉。而且按白帝城房屋的一貫製式,這間房屋所處的位置,應當是一間主屋才對。


    即熙和雎安是從窗戶進去的,即熙輕車熟路地撬開了窗戶,和雎安悄無聲息地跳進了這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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