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你認識她?”即熙把手放在雎安的肩膀上,裝作驚訝地說道。


    聽見即熙叫雎安小李,想容愣了愣,繼而意識到他們不想暴露身份。她轉向守門人,遞上自己的文牒:“孫大哥,這是我的文牒,這兩位是我的朋友。”


    顯然守門人認識想容,便大手一揮:“你的文牒我還用看嘛,既然是想容的朋友啊,來來來,進來吧。”


    借了韓想容的光,即熙和雎安便帶著冰糖順利地進入了這座白帝城,阿海早已飛進城中,見他們進來便飛到雎安肩膀上落下。


    白帝城位於山穀之中,青山環繞碧水東流,依山而建許多吊腳小樓,風景秀麗。韓想容同他們一起在街上走著,她的目光始終追隨著雎安,此時好不容易移到即熙臉上,好像終於想起來這裏還有個陌生人似的。


    “這位姑娘是?”她問雎安道。


    即熙背著手微笑道:“我是蘇寄汐。”


    這顯然已經是無人不曉的名字了,韓想容愣了愣,立刻就想要行禮:“原來是師母……”


    “別別別,你已經離開星卿宮了,不必叫我師母。而且我現在假裝的身份是個未婚的小姐,你就喊我蘇小姐罷。”即熙拉住韓想容,製止了她的行禮。


    頓了頓,她指指雎安:“你也別叫他師兄,一喊就暴露了。現如今他扮作我的仆人小李,你隨意些。”


    韓想容看看即熙,再看看雎安,有些艱難地說:“小……李大哥,我喊你李大哥罷。”


    雎安笑著點點頭。


    韓想容說她如今同兄嫂一起生活,她兄長便是開客棧的,若是雎安和即熙沒有定下住處,便可以隨她一起在她兄長的客棧歇息幾天。即熙和雎安來此處正需要和當地人打聽消息,便欣然應允了。


    韓想容在前麵帶路,雎安和即熙在後麵跟著她。即熙眯著眼看著韓想容的背影,覺得不太歡喜。


    她曆來是最喜歡美人的,像是韓想容這般的美女,她見了通常是心情舒暢喜笑顏開,但不巧她剛剛想起來一樁事。


    這位想容師姐,正是她見過的第一位向雎安表白情意的姑娘。


    那還是她入星卿宮的第二年,雎安還是十七歲的少年,某天晚上她偷偷去宮裏比屋簷還高的老梨樹上摘梨吃,吃著吃著卻看見旁邊的屋頂上坐了兩個人,借著月光她發現正是雎安和想容師姐。她叼著梨躡手躡腳地爬近,抱著樹幹偷聽二人說話。


    想容師姐在哭,淚珠一簌簌地從她的臉邊滑落,讓即熙想起文曲星君剛剛教過的“滄海月明珠有淚”,月光下的想容師姐仿佛真的泣淚成珠了。她說著她年幼時她母親如何疼愛她,如今母親死了她卻不能去奔喪,也沒有能見到母親最後一麵。


    ——師兄,親緣在我心裏分量太重了,我沒法像你和柏清師兄那麽無私,我不能成為一個好星君,辜負了星卿宮多年的教導。


    想容師姐抽泣著說道。


    雎安專注地看著想容師姐,眼神如廣闊的海洋,即熙想她很少看雎安這麽專注地看著一個人。他給想容師姐遞上手帕,說道——別這麽說,想容你並沒有辜負麽麽,掛念家人不是錯事。


    ——我們都很喜歡你,隻是不舍得你離開罷了,並不是怪罪你。


    想容師姐拿著雎安的手帕,她怔了怔,小心地握緊了那繡了一個“安”字的手帕,抬眼看向雎安。


    ——師兄,我已經自請退籍離宮,過兩天就要走了,但我有件事情一直想要跟你說。


    ——我們一起長大……我喜歡你……我一直都喜歡你……你知道的罷?雎安沉默地看著想容,想容咬著唇笑起來說:“沒關係,你不用答複我。反正我也要走了,這輩子可能再也見不到你了。我就……想讓你知道而已。”


    說完起身抱住了雎安的肩膀,顫聲道:“再見了,師兄。”


    “以後多保重,想容。”雎安拍拍她的後背,這樣說道。


    當時的即熙對雎安了解還不深,還沒有這世上誰都配不上雎安的覺悟,隻是靠著梨樹幹叼著梨子遠遠地看著這一幕,覺得這是話本裏才有的舉世無雙的一對璧人,般配極了。


    想容師姐大概是唯一一位,她曾認可與雎安相配的人。


    呔,誰讓她那時候少不經事見識淺薄,他娘的竟然會產生這種錯覺?


    “你還記不記得,想容說過喜歡你,她抱你你都沒有拒絕她,你是不是也喜歡過她的?”即熙靠近雎安,豎起手掌在嘴邊,小聲逼問道。


    雎安挑挑眉毛,笑道:“你怎麽知道她說喜歡我,還抱過我?”


    “……你甭管我怎麽知道的,你老實交代!誰還沒個過去,我很大度的。”即熙做出一副寬和大度的樣子,卻暗暗捏緊了他的手臂。


    “嘶。”雎安輕輕地吸了一口氣。


    即熙立刻鬆了手,有點著急:“手臂現在還痛嗎?你怎麽就讓我枕著你胳膊睡了一夜呢,胳膊肯定會被我壓麻啊,你把我叫醒嘛。而且你還趴在床邊睡,著涼了怎麽辦?你就上榻跟我一起睡啊,我們都這個關係了,有麽麽好介意的……”


    “小姐。”雎安抓住她的手腕,簡單的兩個字裏卻有些製止的意思。


    即熙忽然意識到自己聲音有點大,她慢慢轉過臉去,便看見韓想容一臉震驚地看著他們倆,顯然關於雎安胳膊的那一番討論,她是聽見了。


    即熙哈哈一笑,裝作麽麽都沒有發生一般,指著旁邊的客棧說道:“想容姑娘,這就是你兄長的客棧?”


    韓想容怔了怔,她看看客棧的匾額,像是堪堪反應過來似的,有點磕巴地說道:“是……是這家。”


    作者有話要說:冰糖和海哥許久沒有露麵,讓他們出來給大家瞧瞧→_→


    第69章 疑問


    韓想容的兄長名叫韓雲, 是個白帝城裏少見的魁梧高大的男人,生得劍眉星目也很是俊朗,看來美人的家人也不會差到哪裏去。不過韓雲見了韓想容似乎並不開心, 反而是劈頭蓋臉一頓數落,說她這些年出門在外的時間遠遠超過回家的時間, 這次更是一走半年才回來, 也不知待幾天就又要走了,已經是二十七歲的姑娘卻仍不肯議親嫁人,成何體統。


    韓想容似乎已經很習慣她兄長的數落, 也不反駁什麽,隻是在韓雲說話的間隙裏介紹了她的兩位朋友——蘇小姐和她的侍衛李大哥。


    韓雲看見雎安,臉色便更不太好,眼裏帶著白帝城人對瞎子固有的鄙夷。他似乎對韓想容的交友頗有微詞,不知怎的就怪到星卿宮頭上了:“依我看, 你就是被那星卿宮教壞了。”


    “當時說什麽你有天份要帶你走,還得斷絕父母親緣關係, 結果又把你趕回來, 真是無情無義。最近那個巨門星君來此處, 更是大放厥詞詆毀白帝尊上, 不就是嫉妒我們這裏不供奉星君卻供奉白帝麽?那星卿宮, 指不定是什麽糟汙地方。”


    “我早就說過是我自己要回來的……”


    韓想容的話還沒說完, 即熙就兩步上前打斷道:“那巨門星君現如今在何處?”


    雎安跟她說了思薇的卦象,她如今很是擔心思薇的情況。


    “她和她那跟班早被我們趕出城了, 誰知道現在在哪裏。”韓雲不耐道。


    即熙咬咬唇, 若有所思。


    他們說思薇和賀憶城被趕出城了,白帝城就一個出入口,可城外的小二說從沒見思薇和賀憶城出來, 而且他們的書信也斷了。


    他們到底去哪裏了?


    在即熙思索的時候,韓想容終於忍不住反駁她兄長:“兄長,你別這麽說星卿宮,巨門星君的為人我知道,這其中一定有誤會,她絕不是你們說的那種人。”


    “那巨門星君詆毀白帝尊上,看不起我們白帝城人,我如何說不得?韓想容你可掂量清楚,你答應過我會做白帝的信徒。”


    韓想容被噎了一噎,她爭辯道:“我敬仰白帝尊上,也尊敬星卿宮。”


    韓雲一拍桌子:“哪有這種道理?你既然信仰白帝,心裏怎麽能還有星卿宮?”


    韓雲和韓想容的爭吵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客棧大堂裏的客人時不時望向這邊。即熙胳膊肘撐在櫃台上,頗有種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架勢,以一種好奇的語氣道:“韓掌櫃的,我這外鄉人倒是好奇想問問,我們來之前聽說附近的村莊近來常遭山賊洗劫,更有甚者全村被屠。外麵都說那山賊是白帝城人扮的,可我見了韓姑娘卻覺得白帝人善良可親,並不會如此。想請韓先生解個惑,這是怎麽回事?”


    聽了即熙這番話,韓雲怒氣先是更盛,繼而有所平息,他道:“這位小姐倒是明事理的,這都是因為附近許多城鎮的百姓受到感召信仰白帝,那些異教之人都不幹了,編造事實把什麽汙水都往我們身上潑。好讓外人眼裏看來我們都是毒蛇猛獸,防止他們的信徒被我們吸引過來。”


    即熙恍然大悟似的點頭,笑道;“原來是這樣。”


    她說想要在韓雲這裏住下,說韓想容一路上誇韓雲的客棧不僅位置環境好,價錢還公道,說她這位哥哥做生意很是正派,童叟無欺,她親眼見了果然如此。


    “這世上事情大多說不清,你們何必爭吵呢,和氣生財啊。”即熙從容不迫地和稀泥。


    韓雲似乎也有些後悔在外人麵前吵起來,看向即熙的時候就帶了些笑臉,說道:“那我給姑娘準備一間上房。”


    “要兩間上房,我和我的侍衛一人一間。”


    “不行,姑娘的侍衛是瞎子,要是讓別的客人知道這房間住過瞎子,之後我們這房間還賣不賣了?”韓雲立刻拒絕,指著門外說:“這位小姐,不是我為難你,你出了門在街上隨便挑一家店問問看,我打包票沒有一家會同意讓瞎子住客房的。”


    即熙說道:“我出雙倍銀子。”


    “那也不行!這是冒犯神靈的事情,不能幹。”


    即熙眯起眼睛冷笑著擼袖子,雎安拍拍即熙的肩膀,對店家笑道:“那一般像我這樣的失明之人,該住哪裏?”


    “柴房馬房之類的。”


    雎安花了好大力氣才阻止剛剛口口聲聲說和氣生財的即熙,沒讓她砸了韓掌櫃的櫃台。


    韓想容說讓雎安住她的房間,她去住客房,雎安婉言謝絕了韓想容的提議。最後他們勉強達成了一致,韓雲打掃出一間下人住的通鋪,專門給雎安一個人住。


    即熙餘怒未消,而韓想容十分愧疚,請他們在城裏最好的酒樓吃飯,點了一桌好菜賠罪。


    “入鄉隨俗,沒什麽好報怨的。”雎安輕描淡寫地笑道。


    韓想容麵露不忍之色,她歎息著說:“我方才一直想問,師兄你怎麽會失明的?”


    即熙拿著酒杯的手緊了緊,雎安不動聲色地岔開話題:“是我自己不小心。我們這次來白帝,想在這裏有名的劍坊轉轉,還要麻煩你幫忙推薦。”


    “師兄太客氣了,有什麽用得著我的地方我責無旁貸。”


    雎安笑了笑,便向韓想容問起白帝的事情。


    韓想容說她們白帝城人一向信仰目神,儲光殿乃是古蜀的古宮殿,據說是白帝數百年飛升之前的居所,裏麵的牆壁繪有白帝畫像,是供奉白帝之處。


    三年前白帝降臨時她也在白帝城,目睹了白帝從天而降,平息地震然後被上天降罰的過程。白帝長得便和儲光殿內的壁畫一樣,目生重瞳,俊秀高挑,除了一句“我願以神力為代價,被囚於人間,以抵一城百姓性命”之外,再沒有說過別的話。


    後來白帝便被囚禁在了儲光殿中,百姓進不去,他一年之間隻能離開儲光殿三次,每次不過百步而返。


    “你覺得,他真是白帝下凡麽?”


    韓想容想了想,點點頭道:“我去看過儲光殿的結界,強悍至極,普天之下我想不到有誰能做出來,或許真是上天所設。此前從沒有神仙下凡的先例,或許就是因為神仙不能插手人間事務,不然就會像白帝一樣受罰罷。”


    飛升的修士們從未回來過,所以誰也不知道天界神仙們的法則如何。


    即熙給雎安夾了一塊排骨,悠悠道:“原來展示一下自己的力量,再講幾段悲慘經曆,就可以收獲這麽多信徒啊。我之前怎麽就沒發現被愛是件這麽簡單的事情呢?”


    韓想容有些尷尬地清清嗓子,即熙抬眼笑道:“嗨,我是開玩笑的,你別介意!”


    韓想容看著即熙幫雎安剝蝦挑魚刺夾菜,忙得不亦樂乎,幾番欲言又止,終究是沒說什麽。


    即熙察覺到了,心想很好,不知道當講不當講,那就別講了。


    第二天韓想容帶即熙和雎安去了附近幾家有名的劍坊,思薇和賀憶城也來過這些劍坊詢問鑄劍工藝相關的問題。這裏有特殊的銀白色礦石名為天珞,常用於混入玄鐵中進行鍛造,減少重量增加強度。賀憶城此前的信中說思薇已經仔細看過,確認魔主那把邪性的劍是出自此處。


    他們連走了幾家,即熙在其中一家鄭氏劍坊中,找到了賀憶城和思薇留下來的記號。


    他們當時調查時,大概是覺得這個劍坊有問題。


    即熙便和這家劍坊的主人以買劍為由閑談起來,才知道劍坊原主人和他的兒子最近都死於一場失火意外,如今劍坊主人是原來那位的弟弟。


    劍坊主人感歎著,那本是場酒席,許多有名的鑄劍師傅都去了,誰知中途詭異地燒起大火,天幹物燥火勢迅速蔓延,席上一片火海無人生還,是最近一樁大災。


    “外頭總把山賊洗劫的帽子扣在我們頭上,這場莫名的火災肯定就是外麵那些家夥報複搞的鬼。就因為白帝下凡怕搶了他們信徒,他們不僅加害於我們,還想著害白帝尊上,尊上是多麽好的神仙啊,以為我們都是好欺負的嗎?我去旁邊鎮上的時候,還聽見別人說風涼話,說火災是因為我們白帝城人圖財害命的懲罰。我呸!他們這些狼心狗肺的家夥才必得懲罰,死不足惜!”


    劍坊老板提起這件事就滔滔不絕地罵起來,看來是真的氣憤至極。


    即熙配合著露出憤怒的表情點頭附和,心想這和她在外麵聽到的真是兩碼事,反正都沒有確切證據,由懷疑而生的仇恨卻是確鑿的,兩邊儼然已經是水火不容的一團爛賬。


    真是糟心啊。


    他們在別的劍坊詢問鑄劍情況時,也順帶著問了問火災的事情,得到的回答出奇地一致,便是賣糖葫蘆的師傅也是這麽說的。


    即熙拿著糖葫蘆一口一個,對身邊的雎安說道:“就這架勢,這兩邊發生什麽破事兒都能怪到對方身上,馬上就要成世仇宿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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