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陽:“別他媽過來了,我怕你咬人。”  白斯年緊盯著葉初陽,道:“我之前很欣賞你,認為你是一個聰明勇敢又真誠的人,但是現在我認為你並不真誠,你很虛偽。”  葉初陽:“我虛偽?”  白斯年:“就像你說的,我布下一個圈套,很多人都在圈套之中,直到我死了,他們還是沒有逃離我的圈套,江瀛就是最好的例子。但是你不敢承認江瀛一直在我的圈套裏,因為你不敢承認自己的失敗,更可笑的是你還妄想拯救他。”  葉初陽輕輕皺眉,隨後很無奈地笑了:“你就這麽害怕失敗嗎?”  白斯年:“我害怕失敗?”  葉初陽:“你太自大也太狠毒,對你來說,隻要有一個人逃脫你的掌控,就是失敗。”  白斯年貌似坦然地笑了笑:“對,我不允許自己失敗,所以江瀛必須聽從我的指令去死。”  葉初陽卻輕而易舉地看穿了他,道:“你連自己身邊的人都需要機關算盡把他留住,你看起來有多強大,就有多可憐。”  白斯年斯文儒雅的外皮瞬間被撕碎,他笑得很瘋狂:“我可憐?”  葉初陽:“你不承認自己可憐,那你敢讓星羽選擇嗎?”  白斯年:“讓他選擇什麽?”  葉初陽:“選擇是否離開你。”  白斯年回頭看著展星羽,柔軟濕冷的嗓音就像草叢裏蜿蜒爬行的毒蛇:“星羽,如果讓你選,你會選擇離開我嗎?”  展星羽就像一艘在海麵上搖晃的小舟,雖然麵前有兩條路讓他選,但是他仍舊絕望又彷徨,他沉默了一會兒,說:“葉博士,我沒得選。”  葉初陽麵露急色:“你有得選,你可以跟我回去。”  展星羽神色哀涼:“我不知道該怎麽麵對江瀛。”  葉初陽:“既然你還知道你對不起江瀛,那就當麵向他道歉!”  展星羽痛苦的把臉藏在臂彎裏,哽咽道:“沒用的,我騙了他十幾年,我不敢告訴他冷菁華是我害死的,我利用他對我的愧疚留在他身邊十幾年,他也是因為冷菁華才接納我,如果他知道我一直在騙他,一直在利用他的愧疚,他會恨死我。”  葉初陽:“你的確做了錯事,但並不是無法挽回,況且歸根結底冷菁華的死跟你沒關係,江瀛落入的是白斯年的圈套,這一切起於白斯年,不是你。”  展星羽抬起頭,神色茫然:“冷菁華的死跟我沒關係?不不,是我讓白斯年幫我殺死冷菁華,怎麽會跟我沒關係?”  葉初陽怔了怔,以無比痛恨的目光看著白斯年,道:“你竟然騙他騙到這種地步。”  海陽聽到這裏,恍然大悟,走過去一把拽起展星羽:“姓白的騙你,你媽得了絕症,參與他的實驗,是自己找死!”  夜晚的風漸漸急了,吹得人心神搖撼,展星羽似乎還隨著那艘小船在海麵上搖晃,他恍惚不定地看著眼前的人,從葉初陽看到法西婭,最後把目光停在白斯年身上,神情木訥地問:“冷菁華不是被宋友海殺死的嗎?”  海陽:“我是警察,我很負責的告訴你,我們找到了參與三十七號組織實驗的誌願者名單,冷菁華在名單上。她雖然是被宋友海殺死,但是她的本意就是找死,宋友海隻是把她的死亡變成一場謀殺,目的是為了蒙騙你!幕後主使就是白斯年!”  展星羽還是訥訥地問:“那薛林是怎麽回事?”  海陽:“薛林是個倒黴蛋,誤打誤撞闖進冷菁華家裏,被宋友海栽贓成凶手。”  展星羽用了很長時間消化這短短幾句話,他終於明白自己早在十幾年前就踏入白斯年圈套,直到今天還是深陷陷阱的獵物。被欺騙十幾年,他本應出離的憤怒,但是他卻沒有,他反而如釋重負,像是卸下了罪惡。  他問白斯年:“你一直在騙我嗎?”  他希望白斯年能回頭看他,給他一點回應,但是白斯年始終在回避他,那模樣有些狼狽。  葉初陽道:“對,他在騙你。就像你利用江瀛的愧疚心留在江瀛身邊一樣,他處心積慮把你變成他的共犯,目的也是把你拴在身邊。”他走到展星羽身邊,一行人徹底和白斯年劃清了陣營,對展星羽說,“你不是他的共犯,你是他的受害者,跟我回去吧,你可以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展星羽覺得這句話很耳熟,稍一回想,幾個小時前白斯年對他說過同樣的話:既往不咎,重新開始。  白斯年扶著觀光台的護欄往前走了幾步,身影逐漸走出光圈外,溶於夜色中。他在黑暗裏轉過身,那雙一向銳利的眼睛失去了所有鋒芒,變得極其黯淡,正因為如此,所以他藏在了黑夜中。他看著和葉初陽等人站在一起的展星羽,從未有過的失落感像一把枷鎖般鎖住他的身體,讓他在自己建造的廣闊的世界中感受到了孤獨和禁錮,他似乎……也沒那麽自由。  展星羽道:“喂,說話。”  白斯年:“說什麽?”  展星羽:“你一直在騙我?”  白斯年欺騙了很多人,也不懼被發現,但是唯獨隻有展星羽,他不想被展星羽發現,因為他需要在鋪天蓋地的謊言中得到一點真誠,盡管那點真誠是他用謊言騙來的。但是這點真誠隨著他的謊言被拆穿而消失,就像多米諾骨牌倒了一塊,他精心搭建的世界就這樣悄無聲息的坍塌,爆裂,崩潰。  白斯年佯裝輕鬆地笑了笑:“我說不是,你會相信嗎?”  展星羽不假思索道:“不信。”  白斯年微乎其微地歎息一聲:“那就是了。”  當所有謊言被拆穿,展星羽反倒能更加坦然的麵對他:“你會放我們走嗎?”  白斯年搖了搖頭,說:“不會,你想象不到我有多憤怒,我要把你們永遠囚禁在這裏。”  葉初陽道:“如果你還有一點良心,你就應該讓星羽——”  白斯年:“閉嘴!”  他向來斯文,突如其來的歇斯底裏讓所有人都忌憚,沉默。隻有展星羽在一片死寂中笑出聲:“哈哈,我從來沒見過你這幅樣子,太滑稽了。”  他笑夠了,又說:“剛才葉博士說你害怕,我還不信,現在我信了,你的確在害怕,你怕得要死,你怕我跟他們走了,留你一個人在這裏,你可太害怕了。”他說著又笑起來,“可是你不放我們走,也隻能像現在這樣和我們大眼瞪小眼,除此之外你還能怎麽辦呢?”  白斯年:“我還能讓你們眼睜睜地看著江瀛去死。”  話音剛落,四麵八方傳來轟隆隆泄洪般的聲響,法西婭指著遠處的街道:“表哥,那邊有水!”  洪水在街道中奔湧,衝毀路燈和車輛,被高樓斬成兩截,回旋打起了凶猛的浪花。短短十幾秒鍾,城市被洪水淹沒一半。  葉初陽:“你做了什麽?”  白斯年笑道:“不是我,是江瀛,江瀛想去海底。”  又是轟隆一聲巨響,珍珠塔猛地往下一沉,地下像是有惡龍在咆哮,地麵撕開一條條裂痕,洪水往裏猛灌,像是要把地下灌滿水,變成海。迷宮正在塌陷,直到沉入深層潛意識海域——白斯年的計劃隨著江瀛的自戕開始了。  葉初陽算到了一切,唯獨沒算到留給他的時間竟然這麽短,短到他根本來不及再和江瀛見麵。  在所有人在絕望和無措中掙紮的時候,展星羽冷靜地走向白斯年,道:“做個交易。”  白斯年:“什麽交易?”  展星羽:“我留下,讓他們走。”  白斯年:“我想留下你很容易,不用和你做交易。”  展星羽:“我是說,我留下陪你,你不是想和我重新開始嗎?”  洪水還在往地下灌,在四麵八方的街道中奔湧,眼前的景象像是世界末日,天塌地陷。  白斯年站在塌陷的天地間,心裏湧起無限的傷感:“你從來都不願意和我重新開始。”  展星羽露出純碎又明朗的笑容:“現在不一樣了,你是罪無可赦的暴徒,而我不再是你的幫凶,我有多恨你就有多在乎你。既然你逃脫法律製裁躲在這個世界裏做神,那就讓我做你的地獄。”  白斯年:“……你在說什麽?”  展星羽往前走,走到光圈的邊緣,再往前一步就是白斯年藏身的夜色,他看著白斯年那雙裝進了一整片黑夜的眼睛,說:“我留下陪你,你想要多久我就陪你多久。但是我不會原諒你,你在我心裏永遠都是罪惡滿身的暴徒,我以死在你手裏所有人的身份留在你身邊,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地獄。”  白斯年:“你以為你能懲罰我?”  展星羽笑道:“我已經在懲罰你了,無論我走還是留,對你來說都是懲罰。我選擇留下,你至少不孤獨。”  被展星羽一點點撕掉虛假的麵具,白斯年才知道原來自己已經悲慘到這種地步:“你不想讓我孤獨,但是你想讓我受盡折磨。”他搖頭一笑,笑容很無力,“星羽,你讓我很難過。”  展星羽的目光明亮又顫抖,像落盡了滿天的星光:“我放的那把火,不是為江瀛傷心死,是為你難受死。我為你難過了那麽久,也該輪到你了。”  他朝白斯年伸出手,笑著問:“成交嗎?”  白斯年緩緩從黑夜中伸出手,用力握住展星羽的手,明明他才是魔鬼,此時他卻覺得在和惡魔做交易:“成交。”  展星羽由衷地笑了,他握著白斯年的手,卻始終沒有再上前一步:“你說盡頭是格陵蘭島,那格陵蘭就是出口嗎?”  白斯年輕輕搖頭:“格陵蘭不是出口,這裏沒有盡頭,格陵蘭以外是流放地。”  展星羽:“那他們怎麽出去?”  白斯年:“其實你已經知道了。”  展星羽回想片刻:“那副畫?”  白斯年:“對,你在書房裏看到的那副畫。”  那副畫著潘洛斯樓梯的畫,畫中的人沒有選擇任何一條路,隻是站在頂點向遠方眺望,展星羽本以為那人在眺望孤獨,沒想到他眺望的是希望。白斯年沒有騙他,潛意識世界是一架潘洛斯樓梯,沒有出口也沒有盡頭,無盡循環永無止境,若想逃離這架樓梯,隻能舍身一躍。  觀光台地板突然出現裂痕,葉初陽連忙抓住護欄,急切地看著展星羽:“我們不需要你為我們犧牲,你這樣做隻能讓我們活在愧疚中。”  展星羽道:“葉博士,我不是為你們犧牲,我自願留在這裏是我的選擇。我不需要被你拯救,請你尊重我的選擇。”說著,他笑了笑,笑容簡單明快,像個孩子,“你快回去找江瀛吧,他還在等你。”  大理石地麵斷裂了,葉初陽和海陽以及法西婭的身體墜向地麵的滔滔流水,在法西婭的尖叫聲中,葉初陽抬起頭向高空眺望,看到展星羽站在披著一身夜色的白斯年身旁,渾身沐著星光,在向他們揮手,微笑。第154章 大結局(上)  在高速上開了一天一夜,小陶打了個盹兒,一睜眼又是白天。  小陶看著路邊晨光下綠油油的草地,忽然之間不知自己姓甚名誰身在何方:“幾號了?”  邊小澄正在開車,他和小陶輪班兒,小陶從昨晚淩晨三點開到五點多,他換下了小陶繼續開,小陶躺在後麵睡覺,聽到小陶出聲才知道小陶醒了,道:“九號呀陶警官,你再睡一會兒吧,你才睡了不到三個小時。”  小陶爬起來,用一雙滿是怨氣的眼睛看著前方幾百米開外這條高速上唯一的車屁股:“沒完沒了的趕路,他是想去西天取經嗎?”  昨天晚上十點多,連續駕駛十幾個小時已經嚴重疲勞駕駛的江瀛在休息站賓館留宿,跟了他一路的邊小澄和小陶也得以休息。小陶身為一個警察,有著豐富的偵查跟蹤經驗,他悄悄摸到前台出示自己的警官證,謊稱剛才開房間的江瀛是他跟蹤的偷車賊,如果江瀛半夜起來退房,務必要前台給他房間裏打電話告訴他。  前台是個四十多歲的胖大叔,一問得知是資深保安轉業,有膽有識有熱情,打小的願望就是當一名光榮的人民警察,但是政審不合格,才退而求其次在某酒店做保安。大叔很痛快地接下了幫助人民警察監視偷車賊的光榮任務,小陶和他鄭重握手,然後立馬回房休息睡覺養精蓄銳。  他本來以為江瀛這一覺怎麽著也得睡到第二天天亮,沒想到淩晨三點多就接到了前台的電話,電話鈴響第一聲就醒了,一把抓起話筒:“喂?”  大叔:“警察同誌,人模狗樣的小夥子剛才退房了。”  小陶一聽,立馬把邊小澄叫起來,倆人為了方便行動沒脫衣服,從床上爬起來就往樓下衝。  大叔見他倆風風火火的衝下樓,連忙指著門外朝西的方向:“他開車往那邊走了!”  這路指的委實沒必要,高速公道隻通往兩個方向,江瀛不朝西邊開就得逆行。接下來又是長達六七個小時的跟蹤,小陶鬥爭經驗豐富,提前在車裏備了水和口糧,倆人靠著這點救濟糧又抗了一個白天。  中午十二點多,江瀛的那輛越野終於第二次下了高速,開進服務區。小陶指揮邊小澄放慢車速,有意讓後麵的車加塞進來,和江瀛的車隔了兩輛車開進停車場。  小陶:“先別熄火,看他下不下車。”  邊小澄盯著江瀛的越野車,江瀛很快下車了,還是出發時那身衣服,頭上多了一頂帽子。江瀛關車門時往後看了過來,邊小澄立馬彎下腰趴在方向盤上:“陶警官,他是不是發現我們了?”  小陶也貓腰藏著,但嘴上說:“怕啥,大路朝天各走一邊,路又不是他家修的。”  他抬起頭往外看,恰好看到江瀛進了服務區餐廳,隨後也和邊小澄跟了進去。餐廳很大,人很多,一圈賣飯的檔口中間擺著許多桌椅,像極了大學食堂。  小陶找了個不起眼的位置坐下,打發邊小澄隨便買碗飯,自己坐在位置上盯著江瀛;江瀛找了個人最少的檔口排隊,買了一盤炒飯,又買了一瓶礦泉水,在近門的餐桌旁坐下了。  邊小澄機靈死了,在一眾熱飯裏買了兩碗好入口的涼麵。小陶一隻眼睛盯著碗,一隻眼睛盯著江瀛,隻有掂起醋罐子往麵裏加醋的時候暫時讓江瀛離開了自己的視線,但是等他把醋罐子放下,江瀛卻已經從座位上消失了。  他連忙在人群裏找江瀛,對麵的椅子忽然被拉開,隨後江瀛大刺刺的坐在他麵前。江瀛坐下先喝了幾口水,然後把水瓶放在桌上,才說:“還要跟我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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