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西婭的手機響了,她看到來電顯示,臉色神神鬼鬼起來,咬著小勺子口齒不清地說:“表哥,是江瀛。” 這些天葉初陽的手機一直關機,一個小時前才重新開機,開機後收到一條來電提醒;上顯示在他關機的一個多星期裏,一共收到了八十多通個未接來電,僅有一兩個屬於海陽,其餘全都是江瀛。最後一通未接是昨天中午三點多打的。 當時葉初陽把十幾頁長的未接來電劃了兩下,草草掃了兩眼,就退出去和海陽聊微信,海陽也知道他生病了,關心他身體情況。 江瀛還不知道葉初陽的手機開機了,所以又給法西婭打電話。 法西婭見葉初陽置若罔聞,隻垂著眼睛按手機,又問:“我接不接啊?” 葉初陽語氣輕飄飄的,涼涼的,說:“接吧,就說我回來了。” 法西婭接通電話:“喂?江總。嗯嗯,我表哥回來了,啊?他在——” 葉初陽瞥見法西婭一臉為難,就把法西婭的手機拿過來,道:“江總,我現在不方便接電話,我明天會去辦公室,有事的話明天見麵說。” 葉初陽沒有給江瀛說話的機會,連江瀛的聲音都沒有聽到,說完就把電話掛了,然後把手機還給了法西婭。 法西婭捏著手機,吞吞吐吐道:“表哥,有件事兒,我覺得還是告訴你比較好。” 葉初陽:“什麽事兒?” 法西婭道:“其實江瀛知道你一直在家,沒離開豐海。” 葉初陽抬眼看她:“你告訴他的嗎?” 法西婭忙道:“沒有啊,是他自己看到的。” 葉初陽把手機放下,風平浪靜地看著她。 法西婭道:“你生病第二天,那天中午我去小區超市裏買東西,在樓下碰見江瀛了,江瀛問你在不在家,我當然說不在啊,但是那個時候你恰好地把臥室窗簾拉上了。咱們就住在四樓,看得特別明顯啊,你的臥室裏一看就是有人。當時江瀛也看出來了,但他沒說破,很快就走了。” 葉初陽的反應很平淡,對這件事漠不上心的樣子:“江瀛沒說什麽?” 法西婭搖搖頭:“他什麽都沒說,就說你回來以後記得告訴他。” 原來他單薄的謊言早已經被江瀛拆穿了,但是江瀛卻沒有說破,而是配合他演了下去,那麽江瀛一次次向法西婭詢問他是否回來,其實問的是葉初陽是否想見他。 葉初陽心裏沒什麽情緒,靜坐了一會兒,道:“沒事,明天我找他說清楚。” 法西婭很想問問清楚,他和江瀛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兒,但是她問了好幾遍,葉初陽就是不說。她也清楚葉初陽有多強有多軸,葉初陽決定不說出口的事無論她怎麽問,葉初陽都不會說。 法西婭心裏好奇地要抓狂,但是忌憚葉初陽這些年在她心裏積攢下的為數不多的一點威嚴,不敢隨意亂問,隻能悶悶地吃甜點。 葉初陽也吃甜點,吃著吃著忽然放下勺子,念天地悠悠地歎了聲氣:“小婭,我下個月就三十三了,我想認認真真找個能過日子的人。” 法西婭愣了一下:“你說的是段逍雲?” 葉初陽唇角一彎,苦笑了一下:“我跟段逍雲沒戲了,他應該對我很失望,以後不會再聯係我了。” 法西婭又愣了:“騙人吧,段逍雲條件那麽好,你倆挺合適的啊。” 葉初陽低下頭,輕輕挖起一勺碗裏的酥酪:“想想我這幾年也是夠糊塗,一大把年紀了還和年輕人一樣天真。自己條件不怎麽樣還總是想找個各方麵都好的,結果就是看得上我的我看不上,我看得上的看不上我……以後得收收心,找個平凡又善良的人,各方麵都不需要多優秀,能安安穩穩平平淡淡的過日子就好。” 法西婭:“你不是眼界高,你是一直沒有遇到自己真正喜歡的人。” 葉初陽不無喪氣地笑了笑:“我喜歡的都不喜歡我,我不想那麽辛苦的去喜歡別人了,太累。以後我想找個喜歡我的。” 法西婭不知道這短短幾天他經曆了什麽,隻覺得他臉上受傷的神色太明顯了,明顯到讓她很心疼,她重重地往桌上捶了一拳:“表哥,你的終身大事就交給我吧,我一定幫你找個好男人!” 她嗓門很大,周圍的客人紛紛看向他們。 葉初陽擋住臉,歎氣:“小聲一點啊。”第80章 是你在作踐我 第二天,葉初陽把自己好好收拾了一番,開出那輛高耗油的二手比亞迪,瀟灑的帶著法西婭去上班了。 走進闊別多天的辦公室,葉初陽拉開窗簾,明媚的陽光頓時灑了進來,他不禁露出微笑,哼著歌兒給窗台上的盆栽澆水,還吩咐法西婭打濕抹布,把桌椅板凳全都擦一遍。 兩人正在打掃衛生,邊小澄進來了,喜氣洋洋道:“葉博士,小婭,你們終於回來啦。” 葉初陽站在窗前擦窗台,朝他笑了笑:“早,邊秘書。” 法西婭:“邊秘書,你怎麽提著蛋糕?” 邊小澄把蛋糕盒子遞給她,笑道:“對麵新開了一家蛋糕店,你們不是都喜歡甜食麽,江總讓我買一個給你們嚐嚐。” 放在往日,法西婭會笑納江瀛所有的投喂,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她覺得葉初陽和江瀛之間很是別扭,所以她也有點別扭,就幹笑著,不知道該收還是不該收。 葉初陽倒是萬分坦然:“小婭,怎麽不接住?邊秘書,替我謝謝江總。” 法西婭接住蛋糕,說了聲謝謝。 葉初陽向邊小澄問道:“江總來公司了嗎?” 邊小澄:“來了呀,在樓上開會呢。” 葉初陽稍一沉思,道:“等江總開完會,你通知我一聲,我上去找他說點事。” 邊小澄:“好嘞好嘞,那你們慢慢忙啊葉博士。” 法西婭把蛋糕放在葉初陽的電腦桌上,有些擔憂地問:“表哥,你要和江瀛談什麽?” 葉初陽正在整理桌上積攢多日的沒用的文件,笑道:“你擔心我和他吵架?放心吧,我沒有那麽大的膽子,他是我的投資人,我仰仗著他糊口,不會和他起爭執的。” 法西婭還是不放心:“那你和他談什麽?” 葉初陽往她腦門彈了一手指頭:“談工作啊,除了工作上的事,我還能和他談什麽?” 法西婭揉揉額頭,瞪他一眼,走開了。 邊小澄說江瀛在開會,而且還得開很久,但是江瀛卻在十幾分鍾後下樓了。江瀛推開辦公室房門,直衝葉初陽,叫道:“葉博士。” 葉初陽背對著門口在收拾桌麵,聞言向後回過身,就見江瀛已經走到了他麵前,站在離他很近的地方,即將貼在他身上。 江瀛其實是想抱他,但是礙於一旁的法西婭,隻好克製住自己,和葉初陽留有一點距離,眼睛死死黏在葉初陽的臉上。 葉初陽覺得麵前好像站了一個隨時會撲到他身上的大狗熊,他往後退了一步,後腰抵著桌沿,對法西婭說:“小婭,你先出去。” 法西婭傻愣愣的點點頭,傻愣愣的出去了,關門前還不放心朝裏麵偷瞄了一眼。 門一關,江瀛立即把葉初陽抱住了:“葉博士,你的手機為什麽一直關機?我給你打電話都打不通。” 葉初陽很僵硬地站著,很僵硬地拍了拍江瀛的肩膀,微笑道:“江總,你先鬆開我,我有話對你說。” 江瀛鬆開他的身體,該用雙手撫摸他的臉,幾乎抵著他的額頭:“聯係不到你,我心裏特別慌,你至少給我發個短信,告訴我你在哪。” 葉初陽微微皺眉,想把他的手拽下來:“江總,你別這樣,我想和你說正事。” 江瀛蹭了蹭他的額頭,然後低下頭想吻他。 葉初陽猛地用力把江瀛推開,冷下臉說:“江總,我們不是隨時隨地可以擁抱可以接吻的關係。” 江瀛往後跌了兩步,愕然地看著他:“葉博士,你怎麽了?” 葉初陽冷著臉繼續收拾文件,沒收拾兩下,忽然咬著牙把文件重重往桌上一摔,抬頭看著江瀛:“我不需要給你發短信告訴你我在哪裏,你不是知道我一直在家嗎?” 江瀛很茫然地看著葉初陽,他完全不知葉初陽為什麽發怒,但是他很快調整出笑臉朝葉初陽走過去:“你不是在忙自己的私事嗎,我一向討厭被問及我的私事,我以為你也一樣,所以才沒有問你。” 葉初陽本決定心平氣和的和江瀛解決問題,但是江瀛明朗又無辜的態度卻激怒了他;無論他在過去的一個星期裏如何難過如何煎熬,江瀛都渾然未察覺,江瀛還把他當做那天在酒店裏和他纏綿的葉初陽。江瀛沒有任何改變,並且以為他也一樣。 葉初陽突然覺得頭疼極了,他一手撐住桌沿,一手扶著額頭,道:“不說沒用的事了,你過來,我有話對你說。” 江瀛走到他麵前,維持著微笑:“你想說什麽?” 葉初陽緩緩深呼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冷靜且嚴肅,一字一句道:“那天在酒店的事,我們都必須當做沒發生過。從今往後,我們隻是普通朋友關係,不能擁抱,不能接吻,不能上床,剛才你對我做的事是最後一次,如果你再對我做那些事,我們連朋友都沒得做。” 他把話說的很簡潔,很清楚,江瀛把每一個字都聽懂了,但是他不懂葉初陽為什麽要這麽說。 這番話對江瀛產生了劇烈的衝擊,江瀛在推開門見到葉初陽的時候是快樂且幸福的,但是他能夠快樂和幸福的根基被葉初陽摧毀了一半。他很恐懼,他覺得葉初陽一定對他有什麽誤會,而他必須要解開這個誤會。 所以他抓住葉初陽的雙肩,急道:“葉博士,你在生我的氣嗎?你告訴我你為什麽生氣,我全都可以改。” 葉初陽扶著額頭,臉色很痛苦:“江總,我求求你了,你就不能爽快地說一聲我知道了然後閉上你的嘴嗎!” 江瀛怔了怔,勉強笑道:“那天在酒店我們不是都說好了嗎,不會去改變已經發生過的事,一切都順其自然。我們已經發生關係了,你和我,我們不久之前還那麽親密,你為什麽要我裝作沒有發生過?” 葉初陽抬起臉,麵色冰冷:“因為我後悔了。” 江瀛:“……你後悔了?” 葉初陽:“對,我後悔了,那天晚上我就不該和你去酒店。你知道我為什麽和你去酒店嗎?不是因為我想和你上床,而是因為我心軟,我覺得你需要安慰,需要人陪,所以我才和你上床。所以你聽清楚了嗎?那晚的事隻能發生一次,絕對不能發生第二次。” 一直以來,江瀛都認為葉初陽是一個很溫柔的人,葉初陽不會傷害任何人,但是現在葉初陽說出的每句話都能給他傷害,他才知道原來葉初陽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溫柔,葉初陽也會像其他人一樣,把他遠遠推開。 江瀛一直遭受惡意和冷漠,但他從未覺得誰不用充滿惡意和冷漠的態度對他,也從未覺得誰殘忍。但是他此時被葉初陽冷漠對待,卻覺得葉初陽冷漠極了,也殘忍極了,所以他覺得葉初陽陌生極了。 江瀛:“所以你隻是覺得我可憐,想安慰我?” 葉初陽:“對。” 江瀛很失望,很憤怒,冷笑道:“原來你擅長用性安慰別人。” 葉初陽看著江瀛,清淺的眼睛裏逐漸湧現出傷心和委屈,他紅著眼,咬著牙,很用力很用力地扇了江瀛一巴掌。 啪的一聲,江瀛被他打的頭歪向一邊,臉色茫然。 葉初陽極力壓抑住自己哽咽的語調,緩慢地說:“你不能對我說那種話,你在侮辱我。” 江瀛被葉初陽一巴掌打醒了,他閉了閉眼,低下頭:“對不起。” 他等著葉初陽再扇他一巴掌,如果葉初陽不動手,他會自己扇自己一巴掌。 葉初陽轉過身背對他,手扶著桌沿平靜了一會兒:“你想知道我為什麽用性安慰你嗎?” 江瀛很羞愧,很懊惱,所以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葉初陽:“你先上樓吧,待會兒我去你辦公室找你。” 江瀛很狼狽地走了。 葉初陽坐在沙發上歇了一會兒,等到自己徹底冷靜下來,取下眼鏡去衛生間洗了把臉,然後如約去了江瀛的公司。 湘湘在秘書間坐著,看到葉初陽就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滿臉慌張地說:“葉博士,江總在裏麵呢。” 葉初陽沒什麽精神,隻點了點頭,然後推開江瀛辦公室房門,走了進去。 辦公室裏隻有江瀛一個人,江瀛坐在會客區沙發上,脫掉了西裝外套,襯衣領口被扯的亂七八糟,剛才梳的整整齊齊的頭發也散了。他彎著腰,雙肘支在腿上,雙手捂著臉,聽到開門聲就把手放下來,露出一張沉鬱的臉,嗓音粗重又沙啞道:“坐。” 葉初陽先倒了杯水,然後坐在他對麵的沙發上,淡如微風地看著江瀛,道:“在我開始之前,你還有話對我說嗎?” 江瀛低著頭,把雙手交握在一起,左手拇指用力按著右手虎口,按得他右手手背鼓起幾條青筋。 葉初陽等了他幾秒鍾,見他不開口,就抿了一口水:“那我說了,我要說的話很簡單,我隻想解釋清楚,在你之前,我從來沒有用性去安慰過任何人。” 葉初陽越不責怪江瀛,江瀛心裏就越煎熬,所以又說了一次:“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