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瀛鎮定地看著段博山的臉,道:“別過來,我沒事。” 說完,江瀛一把將相機扯下來,拿著相機走到窗邊,抬起相機放在眼前,對著窗外虛無的夜色按下快門。 啪嚓一聲,一道閃光燈亮起又消失,在漆黑的夜裏留下短暫的光暈。 江瀛放下相機,看著窗外,道:“葉博士,你剛才說你懷疑我們看到的那道光不是包廂裏的燈光,那有沒有可能……是相機的閃光燈?” 葉初陽貼著窗邊慢慢走到江瀛身邊,也朝窗外看著,道:“如果真的是閃光燈,那段博山應該是把巷子裏發生的事全都拍了下來。”他看向江瀛端在手中的相機,“就用這台相機。” 江瀛立即往回查閱照片,但是所有照片全都是黑色的,無一有畫像。 葉初陽看出他想做什麽,道:“沒用的,精神艙裏本來就是假的,我們隻能在現實世界裏找到真正的照片。” 江瀛把相機關上,道:“按照你的假設繼續往下推,段博山拍下了夾巷裏發生的事,那殺死段博山的凶手一定就在他的照片裏。” 葉初陽:“段博山是人證,相機裏的照片是物證,凶手想消滅證據,所以殺死了段博山?” 江瀛道:“目前看來,這一可能性最大。” 葉初陽忌憚兩步之外的段博山,拽著江瀛的袖子往江瀛身邊湊了湊,道:“但是海陽沒有發現疑似物證的照片,會不會已經被凶手銷毀了?” 江瀛道:“很有可能,你還記得出現在段博山洗照片的暗房裏的那根頭發嗎?” 葉初陽點頭:“是章敏的頭發,但是章敏沒有殺死段博山的動機,章敏的嫌疑可以暫時祛除。” 江瀛:“既然章敏沒有去過暗房,她的頭發卻出現在暗房裏,隻有一種解釋,凶手想栽贓章敏。也就是說凶手去過暗房,把章敏的頭發放進暗房,或許還順手取走了段博山拍的照片。” 葉初陽有些氣餒:“我們遲了一步。” 江瀛笑道:“在現實世界中,我們遲了。但是在這裏,一切還不晚。” 葉初陽:“什麽意思?” 江瀛忽然把相機扔掉了,還一把摟住葉初陽的腰,道:“殺死粱悠悠的流浪漢還沒露麵。” 話音未落,江瀛摟著葉初陽猛地向左一偏身,躲開了狠撲過來的段博山。 段博山撲了個空,趴在地上,用力抱住葉初陽的腳踝,用他微弱的蒼老又嘶啞的嗓音說:“救我,救我……” 他的盲人墨鏡掉在地上,露出一雙瞳孔劇張的眼睛,渾身不停抽搐,嘴角流下口水。 葉初陽被段博山抱著腳,瞬間白了臉,他想把腳抽出來,但是段博山把他抱得很緊,他顧忌段博山是個老人,又不敢用蠻力,連忙求助江瀛:“江瀛,快快快!” 江瀛冷著臉一腳跺在段博山手腕上,段博山鬆手了,嗚咽著扭動抽搐幾下身體,以一個僵硬的姿勢靜止不動。 江瀛低頭看看他的臉,道:“這老畜生死了。” 葉初陽捂著心口,驚魂未定:“他看起來就像……就像是中毒死的。” 江瀛彎腰撣了撣褲腳,很冷漠地說:“對,和他真實的死法一樣,都是中毒。” 段博山橫在地上,擋住了去門口的路,江瀛想把段博山的屍體移開,剛一抬腳,四麵牆壁忽然倒塌,發出地動山搖的聲響。 “江瀛!” 葉初陽腳下踩空,身體往下墜,他立刻朝江瀛伸出手。 江瀛一把握住葉初陽的手,但是他腳下的地麵也隨之坍塌,碎裂的地磚往無盡的黑色深淵墜落。 在墜落途中,葉初陽眼前混亂又顛倒,腦海中發生短暫的暈眩,墜落也隻是短暫的瞬間,他和江瀛很快摔在一片狼藉之中,江瀛墊在他身下,疼得直皺眉:“葉博士,你的膝蓋……頂到我了。” 葉初陽連忙從他身上下來:“哦哦哦,對不起。” 他想把江瀛扶起來,但是周圍漆黑無光,他還沒摸到江瀛的手,江瀛就自力更生坐了起來,哐的一聲,兩個人的額頭相撞,葉初陽慘叫了一聲:“啊!” 江瀛起得很猛,撞得葉初陽身子往後仰,及時被江瀛拽住手臂才沒倒下。江瀛也很疼,但他顧不上自己,慌慌張張地去摸葉初陽:“沒事吧沒事吧?撞到哪了?” 葉初陽疼得眼淚都出來了,索性蹲在地上,雙手捂著額頭,等痛感消失。 江瀛剛才拿在手上的手電筒不知掉在了哪裏,隻能在黑暗中摸索,摸到葉初陽的肩膀,又去摸葉初陽的腦袋:“葉博士,你撞到哪兒了?” 葉初陽緩了一會兒,把江瀛在他身上亂摸的手打掉,嗓音混著輕輕的鼻音說:“我沒事,你呢?” 江瀛站起身,又去扶他:“我也沒事,小心點,我扶你起來。” 葉初陽剛站起來,江瀛還抓著葉初陽的胳膊,空曠的黑夜中又響起一聲尖叫。 江瀛懵了懵:“我又撞到你了?” 葉初陽:“……不是我。” 那叫聲尖銳且稚嫩,是一個小女孩兒的聲音,剛才那聲尖叫的餘音還沒有散幹淨,黑暗遙遠的某處又響起一聲尖叫。 兩聲尖叫傳來的方向相反,但是酷似一個人發出來的聲音。 葉初陽低聲道:“會不會是粱心心?” 江瀛向周圍觸摸著,尋找能辨別方向的標識物,但他摸到的隻是漆黑的空氣。 一片黢黑死寂的空氣中,江瀛忽然聽到右手邊傳來腳步聲,並且那腳步聲越來越近,近在咫尺,似乎直衝著他過來。他連忙往後退了一步,隨後,一個小女孩的身影從他麵前跑過,呼吸粗重,步伐急促。 “救命啊!” 那女孩兒在他們麵前迅速跑過,留下一聲求救,轉眼又跑遠了。 江瀛立即抓住葉初陽的手腕跟在那女孩兒身後:“是粱心心,跟上她!” 其實粱心心跑得並不快,但是他們卻無論如何都追不上粱心心,粱心心也渾然不覺身後跟著兩個人,還在大呼救命。 葉初陽氣喘籲籲道:“她,她好像看不到我們。” 話音剛落,粱心心向右轉了個彎,消失了。 他們到了粱心心方才消失的地方,腳下忽然出現一條巷子,巷子盡頭隱約浮現出漆黑的人影。 江瀛觀察著巷子,道:“是粱悠悠死亡的夾巷。” 葉初陽看到了巷子盡頭的那道黑乎乎的影子,道:“那個人是宋友海嗎?” 影子站起來了,朝他們轉過身,雖看不清臉,但是他的衣著和宋友海無二。 粱心心的尖叫再次響起,離他們很近。 宋友海仿佛受到了召喚,拔腿奔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江瀛和葉初陽緊跟在他身後,但速度始終跟不上宋友海,在經過巷口時,葉初陽特意朝地上看了看,看到一具橫在地上的小小的屍體,是粱悠悠。 宋友海向前奔跑著,他們跟在宋友海身後,而宋友海前方,漆黑的某處逐漸浮現一團人影,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那兩個人疊了起來,像是一個人壓在另一個人身上。 離得近了,葉初陽得以看清;躺在地上的人是粱心心,而壓在粱心心身上的那個人是一身襤褸的流浪漢。 粱心心掙紮,大喊:“救命啊!” 拯救她的人是宋友海,宋友海跑過去,將流浪漢從粱心心身上掀開,流浪漢朝宋友海撲過去,和宋友海扭打在一起,但是流浪漢不敵宋友海,挨了幾下拳頭就跑了,而宋友海怒吼一聲,對他緊追不舍。 流浪漢朝江瀛和葉初陽的方向跑來,葉初陽往後躲了一步,就在他和江瀛麵前,流浪漢被宋友海撲到了。 宋友海壓在流浪漢身上,用一塊石頭痛擊流浪漢的臉,把流浪漢的眼眶砸碎,顴骨砸折,鼻子也砸斷……流浪漢幹瘦的身體很快停止掙紮,蓬亂的頭發下麵露出一張麵目全非的臉,他仰起頭,嘴裏往外咳著血,兩隻眼睛死死地盯著葉初陽的方向。 葉初陽看著流浪漢的眼睛,隻從他的眼神裏看到了茫然…… 宋友海殺死了流浪漢,癱坐在流浪漢身上,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眼睛裏的殺氣逐漸褪盡,也是一臉茫然。 “救命!” “救救我!” 女孩子的尖叫在四麵八方響起,疊加在一處,回蕩在空曠的黑夜當中。 粱心心從夜色的某處跑了出來,尖叫著,奔逃著……然後,第二個粱心心跑了出來,和另一個粱心心擦肩而過……後來出現第三個粱心心,第四個粱心心,第五個粱心心…… 宋友海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流浪漢的屍體,又看了看往四麵八方跑去的粱心心們,他茫然無措了片刻,像是憤怒了,喉嚨裏發出一聲低吼,拔腿奔向一個粱心心的背影,他的身體迅速融化在黑夜當中,像是邁入了另一個時空。 葉初陽訥訥地問:“他去哪了?” 江瀛道:“去救人,也是去殺人。” 宋友海陷入一場沒有盡頭的死亡循環,他將無數次拯救粱心心,也將無數次殺死流浪漢。第70章 李亞涵 穿綠色裙子的小女孩兒叫李亞涵,邊小澄撿到了女孩兒母親掉在地上的病曆本。 “醫科大學附屬兒童醫院……李亞涵?” 街邊的路燈很暗,邊小澄借著閃爍的路燈念出病曆本上的名字。 法西婭得意道:“海陽他們到現在還沒找到這女孩兒呢,我們比他們先知道女孩兒的名字,我們比警察還厲害!” 邊小澄把病曆本收起來,焦急地向四周張望:“但是李亞涵去哪了?” 他們站在麗景街和美食街交叉的路口,人群在路口向四周流散,穿綠色裙子的女孩兒再一次走失在美食街北街,他們又跟丟了。 法西婭道:“真奇怪,莫名其妙就消失了,憑空蒸發了一樣。” 其實法西婭的描述並不準確,李亞涵並非憑空蒸發,而是消失在他們的視野中後又回到了麗景街。李亞涵在繞圈,繞一個怪圈,法西婭和邊小澄跟在她身後也隻能繞圈,從美食街到麗景街不停循環。 “小婭,李亞涵又出現了。” 邊小澄指著麗景街的人群中那一簇小小的綠色身影。 法西婭捋起袖子,氣勢衝衝道:“這次一定要跟緊她,上!” 這一次,她和邊小澄幾乎貼在李亞涵身後,李亞涵被媽媽牽著手快步往前走,不時回過頭納悶地看一眼跟在身後的奇怪阿姨和奇怪叔叔。 人流如瀑,法西婭和邊小澄非常吃力地跟在李亞涵身後,法西婭盯著李亞涵,誰都不避讓,生怕她再一次離開自己的視線,結果就屢屢被迎麵而來的人撞到,不是撞到腦袋就是撞到肩膀,一條街走下來已經是鼻青臉腫了。 眼看就要離開麗景街,法西婭和邊小澄忽然被幾個快步跑來的年輕男人衝散,法西婭如疾風掃落葉似的轉了兩圈,嘴裏哎哎呀呀的叫著,噗通一聲摔在地上。 “小婭?” 邊小澄被人群擋在另一邊,焦急地四下張望尋找法西婭的背影。 法西婭坐在地上朝著邊小澄伸出手,欲哭無淚:“邊秘書,我在這兒。” 邊小澄瘦條條的身板很艱難地擠過人群,走到法西婭身邊,道:“你怎麽樣?摔到哪了?” 法西婭膽大如猛虎,但在某些時候很像一個嬌妹子:“我扭到腳了,嗚嗚嗚嗚。” 邊小澄:“我扶你吧,自己能不能走?” 法西婭扶著他的手站起來試著走了兩步,剛一邁腿就往下倒,淚眼婆娑道:“好疼啊,走不了。” 邊小澄就在她身前蹲下:“那我背你吧。” 法西婭很不客氣地趴在他背上,抽抽噎噎地說:“那你不要亂摸,不要占我便宜哈。” 邊小澄看起來瘦,其實很有力氣,背起她往上一甩,道:“不會的不會的,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