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瀛靜思片刻,笑道:“以我的角度去看,不難想到白斯年的動機。”  葉初陽:“他的動機是什麽?”  江瀛道:“操控庭審結果。白斯年的事務所接下了宋友海的辯護,又讓朋友接下了粱鐸的辯護。一個被告一個原告,全在白斯年眼皮底下,相當於左右手互搏,這場官司他怎麽打都能贏。”  葉初陽不得不承認江瀛站在商業思維上分析的很對,或許白斯年隻是想要一場勝利的辯護案例而已,但是他卻心存疑慮……他光顧著想白斯年,沒留意江瀛,偶一抬眼,看到江瀛正把他的眼鏡往臉上戴。  葉初陽一把搶過自己的眼鏡,嚴聲道:“不近視為什麽要戴眼鏡?想近視嗎?”  江瀛戴了個空,有點泄氣,又往桌上一趴,歪頭看著葉初陽,說:“試試麽。”  葉初陽把眼鏡放在江瀛拿不到的地方,連人帶椅子轉向電腦屏,敲著鍵盤說:“還有件事。”  江瀛枕著自己的胳膊看著葉初陽:“什麽事?”  葉初陽道:“我要再進一次宋友海的精神艙,有太多問題沒有弄清楚。”  江瀛早有預料,所以很淡定:“我也得再進去看看,我也有很多問題沒有弄清楚。”  葉初陽轉頭看著江瀛:“比如呢?”  江瀛默了片刻,朝葉初陽淡淡一笑:“暫時保密。”  房門呼通一聲被推開,海陽大步走進來:“初陽!怎麽沒人啊,葉初陽!”  葉初陽和江瀛聽到動靜,一前一後從裏間走出來,葉初陽對海陽突然造訪感到很意外:“海陽哥?”  海陽騰騰騰幾步跨到他們麵前,目光迅速掃過江瀛,定在葉初陽臉上,肅然道:“告訴你件事兒。”  葉初陽也被感染了幾分嚴肅,立刻將眼鏡戴好:“什麽事?”  海陽道:“我們都弄錯了,章敏不是殺死段博山的凶手。”  葉初陽一驚:“不是章敏?你找到證據了嗎?”  海陽道:“今天早上小陶把鄧偉強弄到電焊廠的保險箱拉到我們單位了,那是段博山生前用的保險箱。後來章敏惦記保險箱裏的東西,就買了一個保險箱把段博山的保險箱換了。我的人找了好幾天才找到這個被鋸開的真保險箱。”  葉初陽急道:“這些我都知道。”  海陽臉色陰沉沉的:“那我說點你不知道的,章敏買的保險箱和段博山的保險箱款型一模一樣,但是章敏買的保險箱頂部是灰色的,而段博山的保險箱頂部是黑色的。”  葉初陽有瞬間的混亂,但是很快理清了裏麵的邏輯;章敏既然能買一個顏色有差異的保險箱換走段博山的保險箱,那就說明章敏認為段博山並不能看到保險箱,也就發現不了顏色差異;等同於章敏不知道段博山已經恢複視力,也就是說章敏並沒有發現段博山在猥褻王詩雯,章敏沒有作案動機!  葉初陽怔住了,完全沒想到案情往回逆轉,章敏竟然真的不是殺死段博山的凶手。  江瀛同樣領悟了真假保險箱中的禪機,他饒有興趣地摸著下巴,笑道:“海警官,但你們不是在段博山的暗房裏發現了章敏的頭發嗎?”  海陽:“對,所以我懷疑是真凶在嫁禍章敏。”  葉初陽自言自語般道:“真凶是誰?會是宋友海嗎?”  江瀛卻搖搖頭,篤定地說:“絕對不是宋友海,是至今沒有露麵的第三個人。”  海陽突然冷笑一聲,道:“說到宋友海,我剛從法院過來,法院批準給宋友海做測謊。宋友海的測謊結果已經出來了。”  葉初陽忙問:“他認罪了嗎?”  海陽神情古怪:“測謊專家問宋友海有沒有殺死粱悠悠,宋友海否認,測謊結果卻顯示宋友海沒有撒謊!”  葉初陽一聽,如遭重創:“怎麽可能!所有的證據都能證明宋友海是殺死粱悠悠的凶手!”  江瀛卻道:“葉博士,你忘了張雅舒約你見麵的事嗎?”  葉初陽想起來了,張雅舒約他見麵就是為了告訴他殺死粱悠悠的真凶的身份,葉初陽本認為是張雅舒異想天開,直到現在才發現是自己自以為是。  海陽道:“還沒完,你們還記得死在爛尾樓裏的流浪漢嗎?我們懷疑是宋友海殺死了流浪漢,流浪漢就是鄧翠萍目擊搭救粱心心的路人。是流浪漢引開了宋友海,粱心心才獲救,但是流浪漢卻被宋友海殺死拋屍。”  江瀛:“記得,然後呢?這條人物鏈也有問題嗎?”  海陽臉色更沉:“測謊專家問宋友海是不是殺死了流浪漢,宋友海承認了,但是宋友海卻說流浪漢是殺人凶手。”  葉初陽驀然感到如芒刺背:“流浪漢殺了誰?”  海陽道:“粱悠悠。”第68章 你不會受傷  西服定製店的人上門來了,吳媽先把客人迎進來,然後站在樓梯前朝二樓喊道:“少爺,下來量身了。”  江瀛很快下樓,穿著一身家居服,手裏拿著一本書,和客人握手笑道:“張叔,好久不見,身體還好嗎?”  張叔六十花甲,身材瘦小,穿著一身光綢唐裝,花白的頭發塗了發油往後梳得整整齊齊,一臉慈眉善目,用粵語和江瀛交談道:“好哇好哇,你惦記著我,不能不好哇。”  張叔原住在香港,經營一家祖傳的西服店,和江老爺子一樣,在十幾年前就把生意遷到內地。江老爺子所有的西裝和唐裝都在張叔的店裏定做,這次江瀛結婚,江老爺子也把定製江瀛結婚禮服的任務交給了張叔。  展星羽也從樓上下來了,同張叔寒暄。  江瀛在一張沙發上坐下,先聽了一會兒展星羽和張叔閑談,然後翻開了拿在手裏的書看了起來,但他不是在看書,而是在看夾在書頁裏的一份資料。  禮貌寒暄過後,張叔拿出厚厚一本樣本圖,讓他們挑選西裝的款式和麵料。展星羽瞥了眼江瀛,見江瀛隻低眸看書,臉上掛著不冷不熱的微笑,明顯對挑選款式和麵料這件事感到厭煩。  所以展星羽把張叔領到一旁坐下,笑道:“我來挑,張叔相信我的眼光吧。”  展星羽替江瀛敲定了一套歐版西裝禮服,一件古式唐裝。江瀛讓張叔量了身,又留了張叔一會兒,張叔就告辭了。  展星羽把張叔送到門首下,關上房門,道:“吳媽,待會兒你和老關辛苦一趟,把江瀛的禮服樣圖給周小姐家送去。還有讓周小姐家裏盡快決定要哪套首飾,珠寶店的人已經催了兩遍了。”  吳媽對江瀛即將成婚一事感到很高興,一向僵硬的臉上有了點笑容:“好好好,我這就去辦。”  吳媽脫下圍裙,從客廳茶幾抽屜裏拿出一個本子,上麵擬滿了邀請的賓客名單,她把名單交給展星羽,讓展星羽再過目核定一遍,隨後急急地出門了。  展星羽想上樓回自己房間核對名單,踩著樓梯往上走了兩階,忽然聽到江瀛在一樓客廳叫他。  江瀛:“星羽。”  展星羽回頭:“嗯?”  江瀛把書合上,對他笑道:“和我聊聊好嗎?”  展星羽走回去,在他對麵坐下,把腿一翹,露出冷淡的神色:“聊什麽?”  這兩天江瀛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展星羽對他的冷漠,展星羽果真惱了他,也恨了他,展星羽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報複他。  盡管江瀛已經習慣了接納各種各樣的人對他的冷漠和仇恨,但是當展星羽也變成仇視他的陣營當中的一員時,他並非麻木不仁,其實他很有觸動,就像是一塊堅硬頑固的石頭被另一塊石頭撞擊,他們兩敗俱傷。但是撞擊隻發生在一瞬間,江瀛的心被石頭磕掉一塊兒,他當然會疼,但是他終究是石頭,很快就習慣了自己的殘缺,恢複成鐵石心腸的模樣。  展星羽說得沒錯,他的確很冷血,很無情。  江瀛道:“我想跟你聊聊宋友海。”  展星羽翻開吳媽整理的本子,道:“我都沒見過他,沒什麽可跟你聊的。”  江瀛卻說:“你真的沒見過他嗎?”  展星羽眼睛一挑,訕笑道:“我有必要騙你嗎?”  就算江瀛鐵石心腸,看著此時對他態度冷酷的展星羽,江瀛也忍不住恍惚了片刻,默了一會兒才說:“宋友海對我說了幾句話;他說我是殺人凶手,還說有人死在了五月二十三號。”  展星羽聳聳肩:“一個瘋子的話,你也信?”  江瀛道:“我信,而且我相信他說的那一天就是我在兩年前失去記憶的那一天。”  展星羽八風不動地微笑著:“是嗎?那你應該和宋友海談話,不是和我。”  江瀛皺眉,挫敗感油然而生:“星羽,你現在就這麽討厭我嗎?”  展星羽聞言,心裏悶悶地疼,但臉上毫不動色,笑道:“怎麽會呢,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我不會因為你拒絕我就討厭你。你覺得我對你和以前不一樣是嗎?這很正常,我以前喜歡你,自然對你百依百順,對你百般討好。現在我不喜歡你了,那你在我心裏什麽都不是。我為什麽要依順討好一個什麽都不是的人?”  江瀛聽完這番話,心裏那點挫敗感不見了,從內到外都毫無情緒,又成了一塊石頭。  展星羽又道:“我知道你想幹什麽,你想找回你失去的記憶,所以你在向我要答案。但是我告訴你,我沒有資格對你說出真相,如果你想知道,你隻能親自去問你爺爺。”  江瀛還有話和他說,但是展星羽似乎不願意再和他交談,拿著本子上樓了。  展星羽到了二樓,扶著欄杆往樓下看,對江瀛笑道:“以後不要再問我是不是很討厭你,你每次這麽問我都會心軟,但是我不想再對你心軟了,而你很擅長讓我心軟。”  江瀛輕皺著眉,語氣很疲倦:“你是說我在利用你?”  展星羽道:“對,你明明沒有感覺,也不在乎我離你是遠是近,幹嘛還裝出一副受傷的樣子?你啊,五髒六腑都是冷的,你是不會受傷的。”  展星羽說完,朝江瀛一笑,回房了。  江瀛獨自坐在沙發上出神了一會兒,又翻開手裏的書,拿出夾在書頁中的資料折了幾下放在褲子口袋,拿起車鑰匙出門了。  到了和葉初陽約定見麵的時間,他準時推開葉初陽辦公室房門,看到葉初陽和法西婭及邊小澄已經在辦公室裏等了,法西婭和邊小澄坐在沙發上閑聊,葉初陽一個人站在窗台前給綠植澆水。  葉初陽聽到開門聲,側頭看過去,對江瀛輕輕一笑:“來了。”  江瀛在門口靜站了幾秒鍾,關上房門走進來,露出爽朗的笑容:“既然人到齊了,那我們現在就出發?”第69章 黑巷  他們又到了宋友海的精神艙,還是八月二十五號七夕之夜,還是那條燈火通明的麗景街,但是精神艙裏的世界已經陷入混亂,本來歡聚熱鬧的人群各自匆忙趕路,街道上湍急得就像大戰來臨前的緊急撤離。  葉初陽一行人站在街邊,在來往的急行軍中顯得很突兀。  法西婭納悶道:“表哥,怎麽和我們上次進來的時候不一樣了?宋友海呢?粱悠悠呢?小醜表演隊呢?”  葉初陽也沒有發現宋友海和粱悠悠,但是在人群的夾縫中發現了小醜表演隊和發放傳單的女孩子們;小醜們的服裝在人群中很顯眼,他們不再保持隊形,而是分散在直行和逆行的人流當中,和街上的行人保持同樣的步調,匆匆趕路。  不僅如此,葉初陽還看見了那個留著紫色短發的女孩子,上次他在宋友海的精神艙中遇見這個女孩子好幾次,女孩子每次都在和小醜互動,而此時女孩子也依偎著男朋友,被人群裹挾著往東邊去了。  葉初陽看出了端倪,道:“還是那些人,但是他們已經沒有了之前的任務設定,隻是在走來走去而已。”  邊小澄:“任務設定?什麽意思啊?”  江瀛抬起胳膊架在邊小澄肩上,道:“葉博士的意思是我們上次進來的時候,這些人就是遊戲中的npc一樣有自己的任務,但是現在不一樣了,這些npc沒有任務,隻是在街上亂竄。”  一個身材高壯的男人悶頭悶腦地走過來,直衝邊小澄單薄的小身板,邊小澄連忙避開他,道:“那這些npc為什麽沒有任務了?”  江瀛淡淡地說:“估計是因為服務器快癱瘓了。”  邊小澄機靈死了,立馬聯想到他們是在宋友海的精神艙裏,變相等同處於宋友海的大腦裏,就說:“我懂了,江總的意思是宋友海的大腦混亂了,對吧?”  江瀛不走心地誇獎他:“邊秘書很機靈嘛。”  邊小澄很得意。  葉初陽神色凝重道:“服務器不是快癱瘓了,而是快閉服了。”  邊小澄機靈死了:“我知道葉博士的意思!葉博士是說宋友海和鍾伶一樣,察覺到精神被入侵,想關閉自己的精神艙!”  法西婭給他捧場:“哇,邊秘書好聰明。”  江瀛也稱讚他:“邊秘書越來越機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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