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初陽趕了個大早,把車給海陽還到警察局。  海陽熬完一個大夜,在休息室裏補覺,休息室條件很簡陋,隻有幾張長沙發,和牆邊並排兩張行軍床。海陽躺在一張行軍床上,衣服沒脫,臉上蓋了一頂警帽,身上搭了一件警服,把兩腳搭在床頭欄杆上,像是終於停下歇命的急行軍。  小陶把門推開,往裏指了指,低聲道:“海隊還在睡呢。”  葉初陽點點頭,壓著步子悄然走進去,手裏提著一兜在路上買的早餐,他把早餐放在床頭邊一張桌子上,看一看海陽,擔心海陽臉上蓋的警帽把海陽悶死,所以輕手輕腳把海陽臉上的帽子掀掉了。  海陽很機警,帽子一被掀掉就醒了,睜開眼瞬間就被窗外灑進來的陽光刺得眼睛一眯,歪了歪頭才看清楚站在床邊的是葉初陽。  葉初陽見他醒了,歉然道:“對不起,我吵醒你了嗎?”  海陽渾身關節散了架一樣,撐著床鋪哼哼呀呀的坐起來,先用力搓了把臉,才說:“你咋來這麽早?”  葉初陽搬了張椅子坐下,把手裏的車鑰匙放在桌上,道:“我來還車。”  海陽一臉惺忪地揉著眼角,道:“你昨天到底幹嘛去了?一聲招呼都不打就把我車開走了。”  昨天海陽把粱鐸帶回公安局問話,葉初陽也跟來了,葉初陽本安心等粱鐸的詢問結果,但是接了展星羽的電話就火燒眉毛的走了,而且還拿走了海陽擱在辦公室的車鑰匙,把海陽常開的舊越野開走了。他開車走出幾公裏路才先斬後奏給海陽發了條信息,說有急事,把海陽的車開走了,辦完事就送回來。  海陽道:“你膽子也太大了,我車上掛個警燈就是警車,你擅自開走警車是可以量刑的知道嗎?”  葉初陽理虧在先,隻能老實聽他教訓,歉然笑道:“我有急事兒,沒考慮那麽多。”  海陽:“你有什麽急事?”  葉初陽略低頭避開他的注視,頓了一頓才輕聲道:“昨天……江瀛出了點事兒。”  海陽道:“又是江瀛,你都快成江瀛的監護人了。”  葉初陽笑笑,略過這個話題,道:“我給你帶早餐了。”  海陽捶著後背站起來,道:“不是為了江瀛你大一早也不會過來,也不會給我帶早餐。”  葉初陽笑道:“我來給你還車。”  海陽白他一眼,把小陶叫進來,從小陶手裏接過去一個u盤,轉手又把u盤遞給葉初陽,道:“給你,這是你要的錄像。”  昨天江瀛在探望宋友海結束後,宋友海被帶回途中忽然癲狂,有傷害江瀛的傾向,看守所民警為了保護江瀛而將宋友海電擊。這一事發經過,葉初陽已經從江瀛口中得知了,也得知這件事有點蹊蹺;那就是宋友海本好端端的,情緒還算正常,陡然發狂要傷人是一瞬間的事,葉初陽認為這一瞬間來得奇怪,所以向海陽要事發時看守所走廊裏的監控錄像。海陽不想給,但是他軟磨硬泡,海陽拿他沒辦法,讓他第二天來拿。  第二天,葉初陽就借著還車的名義來到警局,主要是為了拿錄像。  葉初陽把u盤裝進口袋裏,道:“粱鐸怎麽解釋那隻藥瓶?”  海陽從裝著早餐的袋子裏拿出一杯豆漿,還沒把吸管插進去,就被葉初陽追問起粱鐸,他啪的一聲把吸管插進豆漿裏,道:“我剛醒五分鍾,你讓我吃口飯行不行?”  小陶把門推開,道:“海隊,粱鐸的筆錄整理好了,你看看吧,沒問題的話咱們就得放人了。”  海陽屁股剛沾著椅子,就被葉初陽一把拽起來,葉初陽拽著他走向門口:“別吃了,先看粱鐸的筆錄。”  海陽嘴裏叼著一隻包子,站在樓道裏看粱鐸的筆錄,眼睛時不時瞟一眼葉初陽。  葉初陽站在離海陽一步遠的地方,往前探著腦袋想看海陽手裏的筆錄,但是看不清楚,一抬眼發現海陽在拿眼瞪他,就衝海陽笑笑,道:“我沒看到,寫得什麽呀?”  海陽存心讓他著急,把幾張紙往麵前一豎,即將懟到自己的鼻子。  葉初陽:……  他覺得海陽偶爾幼稚起來,和江瀛不分上下。  海陽把筆錄看完,遞給小陶:“沒問題,讓他簽字。”  小陶拿著筆錄走進詢問室,門沒關,葉初陽趁機往裏看,看到粱鐸坐在椅子上,西裝衣襟和頭發都很淩亂,雙手撐著額跡,臉色灰敗又疲憊。  葉初陽道:“你們要放了他嗎?他是怎麽解釋的?”  海陽啃著包子,道:“解釋什麽?那隻小藥瓶?”  葉初陽見他如此不以為然,有點著急:“那裏麵裝的不是氰化物嗎?”  海陽點點頭:“是。”  葉初陽:“不奇怪嗎?他為什麽會有裝氰化物的容器?”  海陽雲淡風輕地瞅著他:“你懷疑他用氰化物殺人?”  葉初陽頓時被他問住了,啞然了片刻才道:“我不會無憑無據懷疑他殺人。”  海陽悶笑一聲:“看來你也反應過來了,你懷疑他殺人,但是並沒有出現和他有關的屍體。”  葉初陽:“段博山就是被氰化物毒死的。”  海陽:“他和段博山什麽關係?他為什麽要殺段博山?如果他是段博山案件的嫌疑人,那章敏是什麽身份?難道章敏是清白的?”  葉初陽也覺出這樁案子裏出場人物太多,人物關係太藕斷絲連,他覺得頭疼:“那粱鐸自備氰化物就很正常嗎?”  海陽道:“他給了一個解釋,雖然比較扯蛋,但是目前我們掌握的信息不足以把他羈押扣留走偵查程序,所以我們隻能放人。”  葉初陽:“他怎麽解釋?”  海陽道:“他說那隻小瓶子是張雅舒的東西,瓶子裏原本裝的也確實是氰化物。他在張雅舒的梳妝台裏發現了那隻瓶子,就把溶液處理掉,把瓶子藏了起來。他還說張雅舒自從粱悠悠死後就出現精神問題,不止一次想殺死全家人。”  葉初陽隻覺得脊背發涼:“張雅舒不止一次想殺死他們全家人?”  海陽道:“對,粱鐸說張雅舒本想對家裏人下毒,被他發現阻止,又在飯菜裏下了安眠藥,想趁他們睡覺打開燃氣縱火,但是粱鐸耐藥性強,及時把燃氣關了。後來的事你全都知道了,張雅舒以為放倒了粱鐸和粱心心,就約你見麵,但是在路上出了車禍。”  葉初陽心裏寒涔涔的,大暑的天,渾身發冷,他抱著胳膊後退幾步,背靠著牆壁道:“粱鐸有證據嗎?證明他的話是真的。”  海陽道:“我們檢查過那隻藥瓶,在上麵發現了張雅舒的右手拇指和無名指的指紋,能為粱鐸提供有利的證明。”  既然在瓶子上發現了張雅舒的指紋,那就能夠證明瓶子的原來主人是張雅舒,證明粱鐸所言非虛。  葉初陽有些氣餒,但他意識到自己不該氣餒,粱鐸洗清嫌疑是一件好事,因為他們目前麵對的案情已經足夠複雜,章敏和宋友海的身份還隨風搖擺著,陷在一團迷霧中,倘若粱鐸再涉案,那可真是雞毛滿天飛。  至於藥瓶和鍾伶的關聯……或許是天方夜譚。  小陶把粱鐸從詢問室裏帶出來,粱鐸一夜之間像是變了一個人,他本有些城府,但是他此時卻顯得異常單薄,他兩隻掛著黑眼圈的眼睛緊盯著葉初陽,像是有話對葉初陽說。  葉初陽也看著他,等他說話,但是他什麽都沒說,隻憂患重重地看著葉初陽。  粱鐸走了,拖拽著腳步,背影竟有些佝僂。  葉初陽看著他,忽然道:“等一下,梁先生。”  粱鐸回頭看他。  葉初陽朝他走近幾步,道:“那隻瓶子,你是什麽時候拿到的?”  粱鐸似乎有些迷茫:“什麽瓶子?”  葉初陽道:“那隻裝著氰化物的玻璃瓶子。”  粱鐸:“……我說過了,那是雅舒的東西。”  葉初陽:“我沒有質疑你的話,我隻是想問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的那隻瓶子?”  粱鐸似乎很累,他擰著眉吃力地想了一陣,道:“九月,九月一號。”  葉初陽:“九月一號?是警方逮捕宋友海那天嗎?”  粱鐸:“對。”  葉初陽:“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天你和張雅舒在物色代理律師,那個時候張雅舒就已經——”  粱鐸忽然打斷了葉初陽的話,冷冷道:“我們的律師怎麽了?”  葉初陽很詫異,竟從他眼神裏看到驚慌。  葉初陽和他對視了片刻,道:“你們的律師沒問題,我隻是想問張雅舒是否在九月一號就表現出精神失常的症狀。既然你在九月一號發現瓶子,那張雅舒就是在九月一號當天,或者更早準備了那瓶毒藥。”  粱鐸長泄了一口氣,精疲力竭似的捂著自己的臉,敷衍道:“對,就是那天,我可以走了嗎?”  粱鐸走了,腳步很急切。  葉初陽看著粱鐸消失在走廊拐角,忽然朝海陽轉過身,問:“粱鐸的律師是誰?”  宋友海殺死粱悠悠,粱鐸身為被害者父親,當然為女兒聘請了律師。  海陽讓小陶去查,小陶很快查到了:“是嘉業律師事務所的王啟航。”  海陽拿到王啟航的聯係方式,給王啟航打通電話,開著免提,葉初陽能聽到海陽和王啟航的所有對話。  葉初陽並沒有從王啟航和海陽的對話中發現任何疑點,小陶也迅速調查了王啟航的人際關係,王啟航在擔任粱鐸方的代理律師前和粱鐸一家人也沒有任何交叉關係。  調查王啟航似乎是一件很多餘的事。  “警察同誌,我還得開會,你還有問題嗎?”  王啟航在催問警方。  海陽看著葉初陽,用眼神詢問葉初陽是否還有疑問。  葉初陽又一次氣餒,正要示意海陽掛斷電話,忽然想起一個問題,直接問王啟航:“你和粱鐸之前不認識,他為什麽找你做代理律師?”  王啟航聽到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就問:“這位是?”  海陽道:“我的同事。”  王啟航就說:“哦,是這樣的,梁先生之前的確和我不認識,但是我們有共同的朋友。是我們的朋友把我介紹給他。”  葉初陽忙問:“誰?”  王啟航道:“星瀚事務所的老板,白斯年。你們應該聽說過他,他在刑辯圈裏很有名。”第67章 保險箱  邊小澄經過湘湘的秘書間,聽到湘湘在講電話,他留神多聽了兩句,忽然拔腿朝秘書間跑過去,低聲問:“誰啊?”  湘湘用手捂著話筒,道:“是樓下的葉博士,他想見江總。”  邊小澄:“那就讓他上來啊。”  湘湘:“不好吧,按照規定需要提前預約,江總還有好幾個約好的人沒見呢。”  邊小澄朝她鼻子指了一下:“笨,江總平常有事沒事兒就跑下去找葉博士,葉博士想見江總還需要預約嗎?”  湘湘很迷糊:“啊?不需要嗎?”  邊小澄:“不需要,以後他要見江總就讓他直接上來。”  湘湘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邊小澄苦口婆心道:“機靈一點吧,抓不住老板的心思是升不了職加不了薪的。”  湘湘一臉崇拜:“邊秘書,我什麽時候才能像你一樣機靈啊。”  邊小澄朝她投去一抹自信風發的微笑,然後敲了敲江瀛辦公室的房門,隨後推門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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