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逍雲見葉初陽久久不動,就走進去問道:“初陽,怎麽了?”  葉初陽道:“你二叔是被氰化物毒死的對嗎?”  段逍雲有點納悶:“對,你不是知道嗎?”  葉初陽摩挲著手中的玻璃瓶,道:“這隻瓶子裏裝的就是氰化物。”  段逍雲怔住了。  門外忽然傳來腳步聲,隨後響起粱鐸靜幽幽的聲音:“葉博士,你們在我書房裏幹什麽?”第65章 我不會愛你  電話被掛斷了,江瀛垂眼看著手機屏幕,心裏輕飄飄,虛撈撈的。  展星羽走了過來,道:“私教在叫你,還打不打了?”  不遠處的拳台上,陳教練頭戴護具,興奮地在拳擊台上跳來跳去,大聲喊:“江瀛e!”  江瀛本來打算打完這局就不打了,早點辦事,辦完事早點去找葉初陽,但是葉初陽讓他不必去找他,他也就不趕時間了。  他把手機扔到展星羽懷裏,戴好拳套朝拳台走過去,道:“再打一會兒。”  展星羽搬了一張椅子坐在拳台下,翹著腿看著江瀛和教練練鎖技。  江瀛不是職業拳手,但一直把自己當職業拳手去練,是一個很合格的業餘拳擊愛好者。陳教練性格有點瘋,很合江瀛的脾氣,這倆人湊在一起,一個敢教,一個敢學,陳教練即將要把自己前半生職業生涯的看家本領對江瀛傾囊相授。陳教練對自己的學生很滿意,曾勸說江瀛參加正規拳賽,江瀛還認真思考過這一可行性,但是和展星羽商量的時候被展星羽扼殺了這一念頭。江瀛就打消了打職業塞的念頭,安安心心做好自己的業餘拳手。  展星羽看了一會兒,隻看到兩個野蠻人的無情互毆,覺得即血雨腥風又很沒意思,恰好手機響了,就走到一旁接電話,他這通電話接的時間有點長,講完電話回來一看,陳教練已經不在了,江瀛一個人立在拳擊台上踢沙包。  江瀛卸掉了頭上的護具,一邊朝沙包踢腿一邊氣喘籲籲道:“再等我十分鍾,我晾晾汗。”  展星羽把腿一疊,又在椅子上坐下了,道:“不著急,反正我今天翹班了。”  江瀛忽然停下了,還一把扶住晃動的沙包,道:“你不回公司了?”  展星羽翹著腿看手機,聞言瞥他一眼,淡淡道:“不回了,我今天一天都跟著你。”  江瀛朝拳台圍欄走過去,雙臂撐在圍繩上,笑道:“跟著我幹什麽?”  展星羽道:“你不是要去見宋友海嗎?我不放心。”  江瀛道:“我和白斯年一起去,你不用擔心我。”  展星羽眼神暗了暗,道:“你和誰去我都不放心。”他的手機又響了,他很不耐煩地接起來,“什麽事?”  助理說某某婚慶策劃想見他,問他是否需要約見會麵時間;他們的爺爺把江瀛的婚事提上了日程,專門派一位跟在其身邊的老人回到豐海督促婚事的進展,展星羽這兩天已經應付了好幾個婚禮公司的代表,今天也是為了躲這件公差而從公司裏避出來,但是麻煩事還是找上了他。  他煩不勝煩道:“我今天沒時間,以後再說。”  展星羽掛了助理的電話,看著江瀛冷笑一聲,道:“你結婚,憑什麽要我替你操勞?”  江瀛垂著眼睛解開手套,雲淡風輕地笑了笑,道:“爺爺知道我應付不來這種事。”  展星羽毫不客氣道:“他是怕你臨陣脫逃。”  江瀛心裏很明白,但是裝糊塗:“是嗎。”  展星羽道:“不然他讓老關回來幹什麽?就是為了監視你。”  江瀛很無所謂,道:“是就是吧。”  展星羽看著他無動於衷的模樣,心裏有些惱怒:“你就甘心在爺爺眼皮子底下活一輩子?”  江瀛還是很雲淡風輕:“不然呢?”  展星羽道:“你住在江家老房子裏是在坐牢,你很不自由。”  江瀛掀開圍繩,彎腰鑽出來,又坐在拳台邊,解著纏在腳腕上的繃帶,道:“我住在哪裏都一樣,都不自由。”  展星羽已經被他拒絕多次,但還是不懈努力地為自己爭取:“你可以和我住,我能給你自由。”  江瀛轉頭看著他,眼神很平淡,笑道:“星羽,我和你在一起,也像是在坐牢。”  展星羽以為被他拒絕多次,心已經堅不可摧了,但是聽江瀛這麽說,他還是忍不住心涼,忍不住沮喪:“你為什麽這麽說?”  江瀛卻岔開了話題,道:“白斯年告訴你了嗎?我在醫院後巷做的事。”  展星羽:“嗯,他說你差點殺了一個男孩。”  江瀛:“你不知道我差點殺死的那個人是誰嗎?”  展星羽無言,驀然有些心虛。  江瀛冷冷一笑:“這就是原因,我有一些想瞞著你的事,但是我瞞不住你。就算我不想讓你知道,你也什麽都知道。我在你麵前沒有秘密,連隱私都沒有。我幹的那些壞事你全都知道,所以我在你麵前一直抬不起頭,我覺得我有罪,我覺得我在坐牢。”  展星羽怔住良久:“所以你一直拒絕我?”  江瀛用沉默給了他答案。  展星羽皺起眉,猛地抬頭去看江瀛,道:“不對,你在狡辯。”  江瀛很平靜地整理從腳踝上解下來的繃帶,道:“我狡辯什麽?”  展星羽道:“你說我對你了解太多,所以你無法接受我。那葉初陽呢?他對你的了解也不少,你幹的那些壞事,葉初陽也知道,你為什麽願意和葉初陽待在一起?難道他就不會給你坐牢的感覺嗎?”  江瀛沉默地微笑著,默然了許久才道:“是的。難以置信是嗎?我也覺得難以置信。”  展星羽冷冷地注視著他,道:“江瀛,我現在開始恨你了,這是你第一次讓我感覺到我什麽都不是。我陪了你這麽多年,結果你說和我在一起像是坐牢,我還比不上和你剛認識兩個月的老男人。”  江瀛道:“葉初陽是我的朋友,你也是。”  展星羽笑道:“去你媽的朋友。”  他把江瀛的手機用力往地上一摔,啪嚓一聲,手機摔的四分五裂。他係好西裝扣往外走,堅硬的皮鞋鞋底踩過顯示屏,他走了兩步又忽然停住,半回過頭麵無表情道:“我以前看過一本書,那本書裏有一句話;人是可以傷心死的。本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一個人可以傷心而死,但是現在我信了,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一定是為你傷心死的。”  說完,展星羽回頭看著江瀛,露出微薄的,苦澀的笑容:“江瀛,你太自私了,也太傷人了,你會讓所有愛你的人傷心而死。”  展星羽本想詛咒他,詛咒他一輩子孤苦到死,一輩子住在牢裏,但是展星羽還是更愛他,所以隻是譴責他,盡管他很痛苦。在今天之前,他不知道原來一個人可以承受這麽多的傷心,這麽多的痛苦。  展星羽離開時的背影很決然很冷酷,像是一絲留戀也沒有了。  江瀛把手機殘骸撿起來,組裝好,手機還可以開機,但是內屏外屏全都碎了。他取出電話卡,把鬆散的零部件扔到垃圾桶,在拳館裏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離開拳館驅車去白斯年的律師所。  江瀛比約定時間遲了十幾分鍾才到白斯年的事務所樓下,白斯年和一名姓陸的律師從大樓走出來,白斯年上了江瀛的車,姓陸的律師開車跟在江瀛的車後麵。  江瀛歉然笑道:“不好意思白老師,路上有點堵車。”  白斯年道:“沒關係。”他係好完全帶,問,“星羽呢?剛才我和他聊天,他說會和我們一起去看守所。”  江瀛淡淡笑道:“星羽回公司了,他比我忙得多。”  白斯年朝江瀛略一側目,看出江瀛臉上略顯黯淡的神氣,心裏得知江瀛剛才一定和展星羽發生了什麽事,並且不是好事。  他沒有再問起展星羽,而是在微信上聯係展星羽,和江瀛說起了至今沒有下落的薛文橋。海宏成沒有找到薛文橋,但查到了薛文橋的身份,讓薛文橋和江瀛對峙一事也隻好耽擱下來,白斯年也說到做到,沒有把這件事告訴江瀛的爺爺。  江瀛道:“白老師,我還得謝謝你。”  白斯年笑道:“謝謝我沒有告訴你爺爺嗎?”  江瀛含笑點頭。  白斯年道:“雖然我替你爺爺工作,但是我很清楚他做事的方法太激進,被你爺爺知道的話,對你不是好事。”  江瀛道:“謝謝。”  白斯年給展星羽發了幾條消息,把手機收起來,笑容即寬和又儒雅道:“江瀛,好歹你曾經也是我的學生,我有幾句話想告訴你,希望你能聽一聽。”  江瀛:“白老師,您請說。”  白斯年唇角洋溢著溫柔似水的笑容,但藏在鏡片後的雙眼卻冷得像汪了一層冰水,道:“你異於常人,我不認為這是你的缺點,相反,我認為這是你的優點。”  白斯年身上有一種魔力,待在他身邊的人會不由自主地平靜下來,專心聆聽他說的每一個字。他具有很有穿透力的影響力,這種影響力並不親切,像是人群中最奪目最強勢的存在,所以他總能成為人群的焦點。江瀛並不排斥他,甚至對他有些好感,因為他和葉初陽有些相似,他們身上都有一種寬博且儒雅的氣質,但是他和葉初陽又不相同,葉初陽沒有他那麽強勢,也沒有他那麽富有穿透力。  雖然江瀛不排斥白斯年,但也不願親近白斯年,江瀛對他的好感僅停留在和白斯年處於平等的位置上相互平視,保持距離,而白斯年一貫使人仰視,也習慣了被人仰視。江瀛不想仰視他,所以和他保持距離。  江瀛聽到白斯年的話,心裏十分漠然,不想去費心思考白斯年說的任何一個字,因為他知道白斯年一向善於辯論,白斯年最終會把他說服。  江瀛敷衍地笑了笑,道:“是嗎。”  白斯年莞爾道:“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麽這麽說嗎?”  江瀛:“白老師請講。”  白斯年道:“這個世界上隻有兩種人,理智的人和不理智的人,大多數人都很理智,就像你的朋友葉博士,還有星羽。但也有一些不理智的人,比如你,還有……我。”  江瀛側眸看他一眼,笑道:“白老師不理智嗎?我竟然看不出來。”  白斯年把眼鏡摘下來,從西裝外套口袋裏拿出一張紙巾輕輕擦拭鏡片,頷首笑道:“其實我遠沒有你看起來那麽理智,但是我也沒有瘋狂,我隻是比理智的人多了幾分自由。”  江瀛聽到了自己感興趣的詞眼:“自由?”  白斯年道:“對,自由。自由這種東西很縹緲也很珍貴,你沒有擁有它的時候感覺不到自己在追求它,當你真正擁有它,才知道自己以前一直在失去它。太理智的人沒有自由,自由是人的靈魂,當一個人沒有靈魂,那就隻是身體的奴隸。”  江瀛本不想聽白斯年的論述,但此時卻聽進去了,不僅聽進去,還開始思考:“我是身體的奴隸嗎?”  白斯年眼角一挑,斜他一眼,眼角流出一線鋒利的冷光,笑道:“你是,也不是。你雖然不是理智的大多數,但是我能看得出來你一直在壓抑自己,你在強迫自己保持理智。”  江瀛笑道:“難道保持理智不對嗎?”  白斯年:“人之初,性本欲。一個人生下來是什麽樣,就是什麽樣,你的身體裏裝了什麽樣的靈魂不是你說了算,而是由命運說了算,如果命運讓你追求自己自由的靈魂,而你畏首畏尾不敢追求,那就違背了生命的本義。”  江瀛搖頭笑道:“白老師,你說的太深奧了,我聽不懂。”  白斯年擦好眼鏡,戴好,道:“我相信你能聽得懂我在說什麽,就像我能懂你一樣。”  江瀛:“你懂我?”  白斯年轉頭看著他,微笑:“是的,我懂你,我和你都是追求自由的非理智的異類。”  江瀛必須控製自己不朝白斯年看,因為他能察覺到白斯年的眼睛就像黑漆漆的漩渦一樣,能把他拖拽到無邊無際的黑色深淵裏麵去……他猛然察覺到了白斯年的危險之處,他正在用自己的意誌力抵抗白斯年,他覺得白斯年就像手術室裏拿著手術刀的醫生,而他就像躺在手術台上的魚肉,隻要白斯年願意,白斯年能夠輕而易舉地剝開他的頭顱,挖出他的大腦,細細地翻看一遍,再放回頭腔裏去……  江瀛僅僅隻是被他盯著,就產生如芒刺背的不適感。  白斯年又道:“我聽星羽說,你的那位心理醫生就要到豐海來了,你會和他見麵是嗎?”  江瀛:“嗯。”  白斯年笑道:“其實你需要的不是醫生,你需要的是朋友。”  江瀛道:“我有朋友。”  白斯年:“你指的是葉初陽?”  江瀛不語。  白斯年道:“你不應該和葉初陽繼續做朋友,你們不是同類。如果你繼續和葉初陽在一起,隻有兩種結果,要麽他被你殺死,要麽你被他馴服。你能接受哪一種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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