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陽神色越來越深沉,眼睛像把梭子一樣釘在粱鐸身上,道:“如果他真的蓄意拖延張雅舒的搶救時間,那他的動機可就太險惡了。”  海陽說完,拿出手機走開兩步打電話。  葉初陽的手機也響了,是段逍雲打來的,接電話之前,葉初陽對江瀛說:“到一邊去。”  江瀛眼尖,瞥見了來電顯示,故意露出不屑的模樣,道:“我又不偷聽。”  葉初陽不多說,往旁邊抬了抬下巴,江瀛老老實實走開幾步,悶悶地朝著牆根踢了一腳。  葉初陽瞥他一眼,抿唇一笑,然後接通了電話:“喂?”  段逍雲有點尷尬,東扯西扯一番才說自己已經被洗清嫌疑無罪釋放了,又說想去兒童醫院探望王詩雯,希望葉初陽能夠同行。  葉初陽思考一瞬,很快就答應了,道:“好,今天嗎?”  段逍雲道:“明天吧,明天我給你打電話。”  約定好明天一起去看望王詩雯,這通電話就結束了。  很快,海陽也結束通話,道:“我已經讓小陶去搜查張雅舒的車了,如果這樁車禍不是意外,那車裏或許會留下一些證據。”  葉初陽在心裏讚了一聲他的行動力,道:“監控是不是也應該查一查?”  海陽瞪他:“我查啦!”  葉初陽含蓄地笑笑:“查了就好。”  張雅舒的手術結束了,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還在昏迷中,被送進了重症監護室。  粱鐸趴在病房門外,透過房門上一道小窗往裏看著,一副癡情丈夫望穿秋水的模樣。  葉初陽等人作為外人,隻遠遠站在一旁。  海陽的手機響了,他聽完電話,臉色陰涔涔的。  葉初陽忙問:“怎麽了?”  海陽道:“小陶在張雅舒的車裏發現一個保溫杯。”  葉初陽:“保溫杯?裏麵裝的是水嗎?”  海陽:“除了水,還有點別的。”  葉初陽:“還有什麽?”  海陽一抬眼,目光炯炯地盯住了粱鐸的背影,道:“安眠藥。”  葉初陽怔住了。  江瀛抱著胳膊涼薄一笑:“水裏下了安眠藥,張雅舒又喝下摻了安眠藥的水開車,她不出車禍誰出?”第63章 給我打電話  條條線索指向嫌疑人章敏涉嫌教唆親生女兒王詩雯殺死雇主段博山,但是章敏拒不認罪,不承認對段博山抱有殺心,更不承認她已知段博山在兩年前恢複視力。  葉初陽覺得刨去章敏的犯罪嫌疑人這一身份,章敏不可謂一個女戰士;她在重重困境之中反向警方質證,說自己沒有途徑獲得毒死段博山的劇毒藥物氰化物,如果警方咬定是她毒死了段博山,那就拿出她獲取氰化物的證據。  葉初陽把這件事說給段逍雲聽,段逍雲聽完後神色很複雜,段逍雲起初的對殺死段博山的凶手是恨之入骨的,但是當章敏成為段博山一案的犯罪嫌疑人,且他在獲知內情後,他就處於尷尬的地位。  因為段博山死有餘辜,段博山是一個侵犯女童,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不放過的人渣。  段博山的前妻被海陽叫來接受調查,段博山的前妻終於在警察的重重詢問之下說出了家庭的隱秘和醜聞;段薇自六七歲起就被段博山侵犯,而她作為母親,竟然遲了四五年之後才察覺出丈夫對女兒的禽獸之事,起因也是女兒終於無法忍受父親犯下的悖倫的罪孽,日複一日封閉下來,最終得了抑鬱症,在心理醫生的開導下才說出父親在她體內種下的毒瘤。  前妻立即和段博山提出離婚,但為了女兒的聲譽沒有選擇報警,隻是帶著女兒遠離了魔鬼,去到其他城市生活。  十幾年後,段博山被毒殺,前妻隻是冷淡地嗤笑一聲:罪有應得。  “我隻是可憐二叔孤家寡人,身邊沒人照顧,所以才給他請保姆,沒想到我竟然成了他的幫凶。”  段逍雲扶著額頭,神色難堪極了。  他已經被警方暫時祛除了嫌疑,葉初陽也就像以前一樣把他當成清白人看待,並沒有因為段博山的緣故即對他心生隔膜,道:“這不是你的錯,你不需要太內疚。”  段逍雲搖搖頭,深沉地歎聲氣,道:“我太粗心大意了,當初就算我二叔是真瞎,也不應該安排章姐母女住進二叔家裏。”  警方一一檢查過段博山偷拍的照片,發現大量照片拍的都是熟睡中的王詩雯,無一不是王詩雯的裸體,可見段博山用了某種手段導致王詩雯於安眠熟睡之中。而一個不省人事的小女孩兒能夠最大程度的刺激一個戀童老人的性欲,所以王詩雯或許早已被段博山性侵,時間長達兩年。  他們去醫院開得是段逍雲的車,因為段逍雲的精神實在不好,所以葉初陽開車,段逍雲坐在副駕駛。葉初陽本就不善言辭,更不懂得如何安慰人,麵對段逍雲的自信和羞愧也說不出更多的話,隻又說了一遍:“不是你的錯。”  段逍雲麵露苦笑,道:“初陽,你現在對我失望了嗎?”  葉初陽看他一眼,微微笑道:“你太善良了,也太敏感了,你認為王詩雯的遭遇中有你的責任,所以你很愧疚。其實這種愧疚大可不必,因為你的愧疚不完全是對王詩雯的愧疚,還有對你自己曾經的選擇感到愧疚,你覺得你做了一件錯事,所以很愧疚。”  說完,葉初陽稍停了停,又道:“是你對自己要求太高了,你不想犯錯,想保持完美。但是我對你並沒有這麽高的期待。”  這番話說得很有意思,葉初陽即寬慰了段逍雲,又適當的拉開了距離。  葉初陽察覺到了,段逍雲也察覺到了,經過上回的‘上床未遂’事件後,他和段逍雲的關係往前邁了一大步,段逍雲是樂於接受這一進步的,但是葉初陽不然,葉初陽不喜歡太過迅速的發展,所以他有意調慢節奏,不想這麽快和段逍雲過渡到曖昧期。  段逍雲察覺出葉初陽在閃躲,就說:“我的確對自己要求很高,所以你也可以試著對我提高要求。”  對方已經表現出堅定的態度,葉初陽此時再躲,就顯得虛情假意了,便笑道:“好吧,那我試試看。”  為了探望王詩雯,段逍雲買了很多孩子喜歡吃的食物和玩具,他們到醫院時王詩雯恰好做完了全身體檢,由小陶和另一名女警察陪著。  小陶對段逍雲的敵意掛在臉上,因為在警察眼中,段逍雲並沒有完全洗清協助段博山侵犯幼童的嫌疑。警方釋放段逍雲,隻是暫時還沒有找到段逍雲和此案有關的直接證據。  小陶站在王詩雯的病房門前,抱著胳膊說:“你們可以探望王詩雯,但是我們警方得陪同。王詩雯剛做完全身檢查,段博山可做了大孽你知道嗎?”  他衝的是段逍雲。  段逍雲麵對警察的敵意,隻能忍耐下來,道:“能簡單說說嗎?”  小陶恥於開口,虎著臉把一張體檢單子扔給了段逍雲:“自己看吧。”  葉初陽湊過去看,‘內陰道撕裂’‘陰唇腫脹’等敏感的詞匯鑽進他眼睛裏,他粗略掃了幾眼就不再看了,向小陶問道:“那王詩雯說什麽了嗎?”  小陶道:“王詩雯的尿液內還有迷奸藥物的殘留,段博山每次禽獸之前都把她弄暈,她醒來隻覺得身上有點疼,其他什麽都不知道。”  段逍雲看完了體檢單,一言不發地退後兩步,坐在樓道邊的長椅上。  葉初陽站在他身邊,把手搭在他肩上,也是什麽都不說。  過了一會兒,女警察從病房裏出來,道:“王詩雯狀態還行,你們可以進去看她,但是時間不能太長。”  葉初陽和段逍雲在警察的陪同下進入病房,王詩雯靠在床頭玩著一隻兔子玩偶,巴掌大的小臉慘白一片。她依舊是一副懵懂天真又稍顯混沌的樣子,比之同齡人少了幾分成熟和靈氣。  她禮貌地稱段逍雲為段叔叔,對第二次見麵還很陌生的葉初陽視而不見,說話時頻頻低頭,額前厚重烏黑的劉海耷拉下來,遮住她上半張臉。  葉初陽看著王詩雯和段逍雲交談了一陣子,忽然皺了皺眉,轉身朝不遠處的小陶走過去,低聲問:“你們問過她嗎?”  小陶會意:“問她有沒有聽媽媽的話給段博山下毒?”  葉初陽點頭。  小陶道:“當然問了,我們直接問過,也迂回問過;她最後一次去段博山家裏是九月一號,這一點我們已經從監控錄像裏麵找到了證據,但是她不承認九月一號去過段博山家裏,非說在鄧偉強家裏和鄧偉強在一起。”  葉初陽聽到這裏也知道棘手在哪裏,鄧偉強也是段博山一案的嫌疑人,王詩雯也是,兩個嫌疑人給對方提供不在場證明當然做不得數。但是王詩雯會如此勇敢的在警察麵前重複這一謊言嗎?葉初陽沒有和孩子打過交道,不知道孩子會不會擁有如此堅定的信念,一個撒謊的人,心裏必須有讓其為之重複謊言的信念。  葉初陽回身看著王詩雯,在懷疑自己和懷疑王詩雯之間反複徘徊……  忽然,他聽到了王詩雯念了一聲粱悠悠的名字。  葉初陽走過去,笑道:“你們在聊什麽?”  王詩雯怕見生人,見葉初陽來了,就低頭扯弄兔子玩偶的耳朵。  段逍雲道:“詩雯養了一條小狗,叫樂樂,一個月前走丟了。”  葉初陽聽說過這條叫樂樂的走失的狗,他第一次見到王詩雯時王詩雯就央求海陽幫她找狗,海陽應下了,但是至今沒有進展。  葉初陽本沒有把這件小事掛在心上,今天又一次聽聞這條叫樂樂的狗,陡然覺出不同尋常的地方,就問:“詩雯,樂樂是在那裏走丟的?”  王詩雯低聲道:“在心心和悠悠住的小區裏,我帶樂樂到悠悠家裏玩,結果樂樂就走丟了。”  牽扯到粱悠悠,葉初陽覺得有必要把這件小事了解清楚,便笑道:“什麽時候?”  王詩雯:“好久了,都是一個多月之前的事了。”  葉初陽:“你為什麽把樂樂帶到粱悠悠家裏?”  王詩雯:“因為悠悠喜歡小狗,一直想養一條,但是悠悠的媽媽不喜歡,所以悠悠家裏沒有養狗。那天悠悠考試得了第一名,悠悠的媽媽同意悠悠把狗帶進家裏,悠悠就在周末約我去她家裏玩,讓我帶上樂樂。”  葉初陽也聽張雅舒說過粱悠悠成績優秀,但一直無緣第一名,第一名一直以來都屬於更優秀的粱心心,而粱悠悠在八月份終於拿到了一次第一名。  葉初陽:“樂樂怎麽會走丟?”  王詩雯:“悠悠的媽媽不喜歡樂樂,就把樂樂關進二樓畫室,結果樂樂撞倒了畫架,把心心快畫好的一幅畫毀掉了。悠悠的媽媽很生氣,就把樂樂轟了出去。結果樂樂就再也沒有回來,我和悠悠還有心心找了樂樂很久都沒有找到。”  這個故事裏的主要人物貌似是張雅舒,是張雅舒間接造成了樂樂的失蹤。  葉初陽暫時先放下這個問題,問道:“你和粱悠悠粱心心姐妹是同班同學嗎?”  王詩雯點點頭:“我們是好朋友。”  葉初陽看著她,無由覺得她回答這一問題的模樣過於機械且僵硬,似乎已經回答了警察數次,再說起這一答案時就隻是順口拈來。  葉初陽問了個對她而言或許並不熟悉的問題:“你和悠悠還有心心都是朋友嗎?”  王詩雯終於不再程式般的對話,她黑溜溜的眼睛一抬,看了看葉初陽,道:“當然了。”  葉初陽笑問:“那和你關係最好的是悠悠還是心心?”  這個問題涉及小女孩之間的小秘密,王詩雯臉上神情也隱秘生動起來,道:“嗯……是悠悠。”  葉初陽:“粱悠悠和你關係最好?那粱心心呢?”  王詩雯皺皺鼻子,一副被難住的模樣:“心心也很好,但是心心太優秀了,她是悠悠的妹妹,但是她卻像是我和悠悠的大姐姐,她懂得很多,總是教我們該怎麽做事,我……我有點怕心心。”  王詩雯的怕指代的未必是恐懼,而是身旁朋友太過優異,所感受到的壓力。  葉初陽道:“那我再問你一個問題,九月一號,你真的沒有去段博山家裏嗎?”  王詩雯露出很疑惑的神情,道:“沒有啊,那天段爺爺去學校接我,但是我已經跟鄧叔叔走了,後來我就待在鄧叔叔家裏。”  王詩雯的話不好查證,因為鄧偉強的口供不能為她提供不在場證明,鄧偉強也是段博山一案中的重要嫌疑人。  葉初陽和段逍雲臨走之際,王詩雯又提起她那隻走失的小狗,病急亂投醫拜托段逍雲也幫她尋找小狗,段逍雲對她有愧,不假思索就答應了。  離開醫院,葉初陽看了看手表,道:“逍雲,我還有事,先走了。”  段逍雲道:“好吧,我也得去粱悠悠家裏一趟。”  葉初陽本在街道上觀望尋找出租車,聞言又把目光落在段逍雲身上:“你要去粱悠悠家?”  段逍雲道:“我答應了詩雯幫她找樂樂,得去樂樂失蹤的地方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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