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瀛把臉上的墨鏡摘下來,笑道:“海警官嗎?你約他見麵幹什麽?” 葉初陽道:“我想問他一些當年鍾伶婚禮失火案的細節。” 江瀛:“ok,那我也聽一聽。” 葉初陽約的是樓下一間飯店,他們去的不是飯點時間,所以人不是很多,葉初陽的目的很明確,吃飯的時候順便把事兒幹了,吃飯很重要,所以他一落座就開始點菜,點了三四道菜才想起江瀛有疾在身,於是扶著眼鏡抬頭去看江瀛:“江總,你現在……方便吃辣了嗎?” 江瀛撂下公司的事全丟給展星羽跑出來放風,展星羽從兩個小時前就給他發微信催他趕緊回去,他邊回展星羽的微信邊說:“什麽?” 葉初陽往他下麵瞄了一眼:“你不是不方便吃辣嗎?” 江瀛放下手機,有點納悶:“不方便?我什麽時候不方便吃辣?” 葉初陽以為他好麵子,不肯承認自己那啥犯了,就說:“哦,沒事,我幫你點一道蒜蓉炒西藍花。” 江瀛擰著眉想了一會兒自己什麽時候透露給葉初陽自己不方便吃辣的信息,很快,他想起來了,就說:“我中午不忌口,什麽都能吃,不用幫我點西藍花。” 這下輪到葉初陽懵了:“要一直忌口啊,直到情況好轉。” 江瀛一聽這話,以為自己這兩天沒有跑健身房立馬就顯胖了,而且是先胖臉被葉初陽看出來了,他頓時很緊張:“我現在情況不好嗎?” 他說話的時候習慣性正了正坐姿,把雙腿顛倒了上下,然而在葉初陽看來又是另一番緣由,葉初陽就說:“嗯,不太好。” 江瀛很挫敗,扶額歎氣,道:“幫我點一道蒜蓉炒西藍花。” 葉初陽點了一道西藍花,還好心安慰他:“別擔心,遲早會好的。” 江瀛:“我今天晚上就去健身房。” 葉初陽:“……有用嗎?” 江瀛:“當然有用,所有器械練一遍,效果不錯。” 葉初陽撐著下巴往天花板看,在想哪種器械能治痔瘡,思來想去好像也隻有那些能鍛煉下肢的器械了,偏偏他是運動白癡,不知道那些器械的名字,於是就懷著勤學好問的心問江瀛:“那煉什麽器械會有用?” 江瀛以為葉初陽在單純的聊健身,而健身又是他的長處,於是他把衣領一抖,露出自信又有魅力的笑容:“幾乎所有器械我都會練,除了那些比較常用的訓練器,我比較喜歡大飛鳥和深蹲架。” 大飛鳥……深蹲…… 葉初陽腦子裏立馬就有畫麵了,他把眼睛往上一翻,木著臉看著天花板浮想聯翩…… 江瀛以為他感興趣,就騷裏騷氣地笑道:“想看看我的訓練成果嗎?” 他本意是給葉初陽摸摸肱二頭肌,但是葉初陽想歪了,忙道:“不不不,我不想看你的大飛……你的深蹲架。” 江瀛:…… 葉初陽在說什麽?他怎麽忽然覺得這個天聊的有問題? 人民警察公務繁忙,海陽在遲到半小時後趕到了餐廳,滿頭大汗直奔葉初陽,道:“初陽,等久了吧,我單位事兒太多——” 話沒說完,他看到葉初陽對麵坐著江瀛,臉色立刻就變了。 江瀛朝海陽舉了舉手裏的水杯,笑道:“又見麵了,海警官。” 海陽坐在葉初陽身邊,道:“你怎麽在這兒?” 葉初陽道:“我和江總剛去療養院看過鍾伶。” 海陽把對江瀛的不待見擺在明麵,他轉過身刻意避開了江瀛,對葉初陽說:“你找我什麽事兒?” 此時服務員來上菜,菜擺了小半桌,葉初陽幫他把碗筷擺好,道:“吃飯吧,邊吃邊說。” 海陽在單位食堂吃過了,就端著一杯水看葉初陽吃,葉初陽一邊吃一邊把鍾伶的情況說了一遍,問他鍾伶婚禮失火的案子的細節。 海陽幫他把水杯倒滿,道:“案情很簡單,就是劣質電線燒起來了,從倉庫開始燒,倉庫放了幾桶工業酒精,酒精桶發生爆炸,波及到廚房,廚房裏的食用油什麽的助燃了火勢,不到十幾秒,整棟一樓起火。” 江瀛發現自打海陽露麵,葉初陽就隻看了海陽一眼,又開啟了心無旁騖的進食狀態,一直不間斷的吃東西,貌似是刻意不讓自己空閑下來。 葉初陽低頭挑著碗裏的魚刺,問:“怎麽會死了五個人呢?參加婚禮的那些人沒有及時離開嗎?” 海陽道:“說來也巧,酒店大堂正門壞了,那是扇感應門,感應設施失效,怎麽拽都拽不開,當時工作人員和參加婚禮的人都嚇壞了,一股腦往逃生通道衝,兩個客人在踩踏中受傷,後來也就沒逃出去。” 葉初陽:“那鍾伶的父母和未婚夫呢?” 海陽道:“當時婚禮還沒開始,鍾伶和父母還有未婚夫在化妝間裏候著,起火的時候他們也想逃,但是人群已經亂了,一把椅子把化妝間的門從外麵堵死了,他們連化妝間都出不了。救火隊發現鍾伶的時候鍾伶躲在化妝台下麵,身上裹著她未婚夫的衣服,她父母和未婚夫已經被濃煙嗆死了。” 葉初陽慢慢放下筷子,稍稍向他側過臉,但還是沒看他:“鍾伶的父母和未婚夫是被煙嗆死的?” 海陽:“對。” 江瀛問了一些看似很無厘頭的問題:“他們身上沒有傷口?” 海陽用看白癡的眼神看了看江瀛,道:“人是窒息死的,哪來的傷口?” 葉初陽輕聲慢語道:“海陽哥,你確定沒有傷口嗎?” 海陽麵對他又立馬換了張臉,耐心說明:“沒有明顯外傷,隻有一些很細微的軟組織擦傷,完全不致命。” 葉初陽:“那你們給屍體做鑒定了嗎?確定他們生前沒有受到其他傷害嗎?” 海陽有些莫名其妙:“當然做過屍體鑒定,我也看過屍檢報告,死因就是二氧化碳過濃造成的窒息。” 葉初陽疑惑了,沉思不語。 海陽道:“初陽,你有點奇怪,你問這些幹什麽?” 葉初陽搗鼓著碗裏的米飯,道:“沒什麽,就是有點好奇。” 海陽看著他潔白秀致的側臉,忽然嘖了一聲,皺眉道:“你看著我行不行?打我進門起你就沒正眼看我。我發現你這兩年怪的很,在我麵前話越來越少,現在連看都不看我了,你對我有意見?還是我做錯啥了?” 葉初陽還是低著頭,但耳根開始發紅,低聲道:“你說什麽呢?我才沒有。” 海陽道:“你有,你現在就躲著我,要麽你就把臉扭過來看我一眼。” 葉初陽皺著眉,神色有些掙紮,臉色很不好看。 海陽沒察覺到,但是江瀛察覺到了,江瀛拿起筷子在水杯上敲了一下,當的一聲,把海陽的注意力吸引過來,笑道:“海警官,我想問你最後一個問題,你能查到鍾伶和鍾伶母親的所有資料嗎?我說的是他們的檔案,病例,以及留在你們司法係統中的所有記錄。” 海陽斜眼瞅他:“你想幹嘛?” 江瀛笑道:“葉博士有用。” 海陽:“初陽,你要鍾伶的資料幹什麽?嘖,你看著我行不行?” 經過剛才江瀛一打岔,葉初陽迅速把情緒調整了過來,他轉過頭,目光靜謐地看著海陽說:“海陽哥,我需要剛才江總說的那些資料,我自己查的話會很麻煩,你能幫我這個忙嗎?” 海陽:“……你都張嘴了,我能不幫麽。” 海陽很忙,匆匆允諾就匆匆走了,答應葉初陽今天午夜之前把電子版的資料發到他郵箱就離開了。海陽一走,葉初陽就長長歎出一口氣,又像被紮破的皮球似的從內到外都癟了,這一次又多了幾分失落和無奈。 江瀛翹著腿端坐著,看著他說:“太明顯了。” 葉初陽又提起筷子吃碗裏剩下的一塊魚肉:“什麽明顯?” 江瀛笑了笑,道:“你喜歡海陽,太明顯了。”。 葉初陽手一頓,慢慢抬起頭看著他,臉上靜沉沉的,一絲表情都沒有。 葉初陽眼睛很淺,藏不住心事,他最多的時候就是安靜,安靜倒能幫他掩藏很多情緒,但是他總有結束安靜的時候,他一抬眼一轉眸,那些單純的飄蕭的讓人看的見抓不住的黯然傷神就風吹水麵似的稍縱即逝了。 海陽沒有看到,但是江瀛看到了。江瀛攤開手,笑道:“雖然我不是性少數群體,但是我對性少數群體沒意見,我有幾個朋友就是那個圈子裏的人。” 葉初陽冷著臉沉下一口氣,不說話,繼續吃飯。 江瀛看著他,對他無動於衷的態度有些不滿,又說:“海陽知道你喜歡他嗎?我記得他已經結婚了,既然他已經結婚了,那你還喜歡——” 葉初陽慢慢把筷子放下,輕聲慢語地打斷他,說:“江總,我們的關係還沒有近到可以打聽對方隱私的地步。隻要我喜歡的人不是你,那無論我喜歡誰都和你沒關係,這一點我希望你能搞清楚。”他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又說,“我還要去買點東西,今天這頓飯我買單。” 話說完,葉初陽頭也不回地走了。第15章 我是顧明衍 罵完江瀛,葉初陽就跑到街對麵的冷飲店吃冰淇淋,吃了足有四人份的冰淇淋水果拚盤,臨走還買了兩根甜筒左右手各一根。他拿著冰淇淋走在午後烈日炎炎的人行道上,覺得自己就像一根行走的冰淇淋,血都快涼了,他摸摸自己的臉,臉和手全都涼滋滋的,還冒著寒氣。於是人家避暑他取暖,特意走在沒有樹蔭的地方,走了好一陣子手心兒才暖過來。 他不高興了就會買冰淇淋吃,這個習慣從初中沿襲到現在,上一次像今天這樣狂吃冰淇淋還是海陽結婚那天;婚禮結束後他沒有和海陽警隊的同事朋友們一起去鬧海陽的洞房,一來是他性格內向靦腆鬧不開,二來是他沒那個心情。當時他離開酒店已經是深夜了,在席上沒吃什麽東西,作為男方親友又幫了一整天的忙,不僅肚子餓,從內到外都空了。他想去找家店吃甜點,但是深夜裏沒什麽甜品店還開著。於是他就去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超市把所有口味的冰淇淋都買齊了,提到公園裏人工湖邊,坐在湖邊的觀水台上吃冰淇淋。 他在席上作為海陽的伴郎幫海陽擋了不少的酒,離開酒店的時候人已經有點飄忽了,往湖邊一坐被夜晚的風一吹,整個人如墜雲霧,腦子都被風吹空了。當時他一點感覺都沒有,沒什麽大悲大徹,隻覺得非常餓,吃了四五盒冰淇淋就後悔怎麽沒有買點餅幹麵包,他隻買了冰淇淋,所以隻能吃冰淇淋。他把一整袋子冰淇淋吃完了,滿手黏糊糊的,就想在湖裏水洗洗手。他七搖八晃地走到湖邊,正要蹲下身洗手,忽然就被人從背後一把抱住撲在地上。 葉初陽懵了,下意識覺得自己被地痞流氓逮住勒索,立刻就要反抗,但是對方死死抱住他的腰,大喊小夥子不要想不開跳湖雲雲。 壓在他身上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淚,聲淚俱下勸說他千萬不要想不開,千難萬險總會過去。葉初陽也忘了解釋自己不是要尋死,隻覺得這男人身上酒味難聞體重又沉,隻想把他推開,但是酒鬼好像使了個千斤墜,無論葉初陽怎麽撲騰就是不鬆手。 沒一會兒,公園裏巡邏的巡警發現了他們,手電筒唰的一下照過去,大喊:“幹嘛呢!” 酒鬼:“警察同誌,他想跳湖啊!你們快來管管!” 巡警發現這倆人都喝了酒,就把倆人都帶回派出所,挨個問話。 葉初陽還穿著當伴郎的白襯衫黑西裝,剛才和酒鬼那麽一折騰,領口散了,西裝扣子也掉了,整個人非常狼狽,非常像一個做生意失敗的小老板。他向警察解釋自己不是要跳湖,就是參加完婚禮坐在湖邊吃幾盒冰淇淋。警察不信,通知他家屬來接人,要他家裏人號碼。 葉初陽給了一個座機號,警察打過去,臉立馬就綠了:“小夥子,你搞什麽鬼啊,這是鬆鶴墓園門衛室的座機號!” 葉初陽坐在椅子上,低頭把玩著衣服上掉下來的一枚扣子,淡淡地說:“我家人都住在墓園。” 警察翻他的手機,發現他的手機關機了,警察剛把他手機開機,一通電話就打了進來,一個女孩子劈裏啪啦地罵開了,警察攔住她,道:“你是機主的女朋友吧?我們是東湖派出所民警,你趕快過來接人吧。” 法西婭打了輛出租殺過來了,臉上狀全花了,哭得像個鬼一樣,進門直奔葉初陽,扯住葉初陽領子瘋狂搖晃:“葉初陽你出息了!你竟然敢跳湖!你為了個男人跳湖你至於嘛你!嗚嗚嗚表哥你想開一點好不好,不要做傻事好不好,世界上除了海陽還有很多好男人啊,你肯定能找到比海陽更好的男人,你不要丟下我好不好,我從小爹不疼娘不愛隻有你疼我嗚嗚嗚嗚嗚——” 無論葉初陽怎麽解釋,法西婭就是不肯相信他跑到湖邊隻是想吃個冰淇淋外加洗洗手卻被酒鬼一把抱住使了個千斤墜。 兩三年過去了,葉初陽已經把這件事淡忘了,今天想起來也恍如隔世,一路走走停停,手裏冰淇淋化得差不多了才走到公交站,然後坐公交回到了重光大廈寫字樓。 他站在寫字樓前,覺得自己馬上從這棟樓裏卷鋪蓋走人重返九層小破樓了。果不其然,他剛在23樓下電梯,邊小澄的電話就到了,他很喪氣地接起來:“邊秘書。” 邊小澄急吼吼道:“葉博士,你剛才在餐廳裏和江總聊什麽了呀?” 葉初陽心道他當然不能說江瀛點破了他一直暗戀海陽的事實,他不願意承認且羞於被人提起,所以出言不遜頂撞了江瀛,就說:“沒聊什麽,江總有什麽指示嗎?” 邊小澄:“啊?指示?沒有啊,就是江總從餐廳出來到現在心情都很不好啊,算了算了沒事了,我掛了啊葉博士。” 葉初陽沒有多想,隻覺得江瀛的確小肚雞腸,被人懟了幾句就記仇到現在。他懷著隨時滾蛋的心情回到辦公室,看到法西婭在和隔壁新媒體公司來串門的小妹在聊天,兩個人撕開了一大堆零食,像在開茶話會。 隔壁小妹對葉初陽挺有好感,見葉初陽回來了就熱情打招呼:“哈嘍,葉博士。” 葉初陽木著臉沒說話,隻抬了抬手,然後徑直往技術間走去。 法西婭叫住他:“表哥,你怎麽這麽晚回來?你不是和江總一塊出去的嗎?他和邊秘書一個小時前就回來了。” 葉初陽頭也不回地說:“待會兒海陽會往你郵箱發郵件,你注意查郵箱。” 法西婭:“哦哦,噯表哥你別走啊,樓上出事兒啦!” 葉初陽留了步,回過頭納悶地問:“樓上?樓上是哪?” 法西婭道:“就是江瀛公司啊,鬧了好一會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