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起行動 江瀛遲了幾分鍾從睡眠艙中醒過來,他感覺就像睡了一覺,做了一場夢,隻是身上肌肉略有些酸痛。他從睡眠艙裏出來,看到法西婭和邊小澄圍在葉初陽身邊,葉初陽耷拉著臉坐在椅子上,無精打采一臉菜色。 江瀛走過去,打量著葉初陽的臉色問:“怎麽了這是?魂兒丟在鍾伶的精神艙裏了?” 葉初陽穿著短袖,法西婭把葉初陽的胳膊拽起來,說:“江總,你看。” 葉初陽左臂有幾道紅印,像是被誰用力抓了一下,江瀛把他右臂也拉起來看了看,同樣看到幾道紅印,道:“這是方瑜抓的?” 他們在鍾伶家裏時,葉初陽被方瑜抓住了胳膊,這幾道紅印子想必就是那個時候留下的,但是在精神艙裏受到的傷竟然能反射到人體,這是江瀛沒想到的事,想必也在葉初陽意料之外,所以葉初陽此時很受打擊。 因為這意味著他們進入精神艙中的風險會成倍增加。 天色已經入夜了,早到了下班時間,現在是晚上九點十三分,距離他們進入精神艙已經過去了三個多小時,精神艙中的時間流速和現實世界中的時間流速大致相同。 葉初陽受了打擊也不耽誤工作,他迅速打起精神記錄數據,檢查設備,又把程序維護了一遍,等他捶著後脖頸走出技術室的時候已經十點半了,法西婭躺在沙發上玩遊戲,江瀛站在窗邊抽煙。 江瀛見葉初陽出來了,問:“忙完了?” 葉初陽點點頭,脫掉白大褂扔到沙發上:“邊秘書呢?” 江瀛道:“我讓他下班了。” 葉初陽瞅他一眼:“你還在這裏幹什麽?” 法西婭搶答:“江總說他要請我們吃飯。” 葉初陽啪啪啪的關燈,沒精打采道:“謝謝江總,但是我們很累了,我們想回家休息。” 法西婭想吃大餐,想挽回這次機會,但是葉初陽輕飄飄朝她一看,她就老實了。 江瀛笑道:“行,那我送你們回家。” 法西婭趕在葉初陽拒絕之前忙道:“謝謝江總!” 於是葉初陽和法西婭坐上了江瀛的牧馬人,途中,江瀛簡單問了問葉初陽和法西婭的口味,得知他們兄妹倆都喜歡川菜,於是在一家有名的川菜飯店門口停車,一通電話打過去,服務員很快送出來兩大兜飯盒,服務員還熱情地說:“江總,不進去坐坐?” 江瀛笑道:“你們生意太好,進去也沒地方坐。替我向老耿打個招呼。” 服務員:“好嘞,江總慢走。” 葉初陽聞到飯菜香,很誠實的饑腸轆轆了,問:“江總,這些菜是給誰買的?” 法西婭無語扶額,心道她這傻表哥為什麽不迂回點問?為什麽要讓自己看起來像個討飯吃的乞丐? 江瀛從後視鏡裏看了葉初陽一眼,覺得葉初陽挺有意思,笑道:“給你們買的,夠不夠?不夠再加點。” 葉初陽但凡有點跟人周旋寒暄打太極的天分就會說夠了,然後禮貌又矜持的道謝,並說下次回請。但是葉初陽沒有,葉初陽扶著眼鏡把飯盒挨個看了一遍,說:“隻給了兩盒米飯嗎?那不夠。” 江瀛:“……兩盒米飯,你和法西婭兩個人吃,應該夠了。” 葉初陽很真誠地說:“不夠。” 法西婭捂著臉,已經不敢抬頭了。 於是江瀛又在葉初陽小區門口的小飯館裏買了三盒米飯,問葉初陽:“夠了嗎?” 葉初陽猶豫片刻,點頭:“夠了。” 他把江瀛買來的飯菜提在手裏,沉甸甸一大兜壓的他纖瘦的身板往下墜。他和江瀛麵對麵站在小區甬道邊路燈下,和江瀛相顧無言,他在等江瀛告辭,但是江瀛卻不說‘我走了’,而是看著他,似乎在等他說話。 於是,葉初陽說:“哦,那你慢走。” 江瀛被他逗樂了,笑道:“我沒說我要走。” 葉初陽推推眼鏡,不說話了。 江瀛很高,葉初陽一八二的身高站在江瀛麵前隻到江瀛眉毛,江瀛看葉初陽的時候眼睛都往下低。此時江瀛把腰一彎,略低下頭,雙手揣在褲子口袋裏平視著葉初陽,笑道:“我有點渴,可以請我喝杯茶嗎?” 葉初陽眨眨眼,從袋子裏掏出一瓶礦泉水遞到江瀛鼻子跟前,說:“喏。” 江瀛腦袋微微往後一揚才沒有被礦泉水撞到鼻尖,他眼皮子一顫,道:“我不喝礦泉水,這種水有股怪味,還刺嗓子。” 葉初陽聞言,索性蹲下身在袋子裏翻找飲料, 法西婭看不下去了,笑道:“江總,上去坐坐吧,我給你泡茶。” 江瀛要的就是‘上樓喝杯茶’,於是爽快答應了:“好啊。” 江瀛被領到17樓707,法西婭推開門:“江總,請進。” 葉初陽先找出一雙客用的拖鞋擺在玄關,然後換了鞋提著飯菜一聲不吭地往廚房去了。 江瀛走進客廳把這套麵積不大的兩居室看了一遍,裝修的很簡單,家具也都隻有五六成新,但收拾的很幹淨,所有的東西都在它們本來應該待的位置上,除了小了點舊了點,這套房子還挺溫馨。廚房是開放式的,廚房和餐廳隻隔了一道操作台,葉初陽在熟練地擺碗筷,法西婭熱情地招待金主:“江總,和我們一起吃晚飯吧。” 江瀛很厚臉皮,當即就把西裝外套一脫,捋起袖子準備洗手:“好啊。” 於是往常隻有兩個人的餐桌今天添了一個江瀛,江瀛坐在葉初陽對麵,整頓飯吃下來葉初陽連眼皮子都沒抬,隻有法西婭一個人活躍氣氛,和江瀛聊些有的沒的新聞八卦。江瀛隻往碗裏夾了些蒜蓉炒的空心菜和白灼大蝦,吃飯的時候頻頻去瞄葉初陽,因為他發現葉初陽很能吃,葉初陽自己一個人吃兩盒米飯,加上桌上五道菜一道湯,葉初陽一個人的飯量頂兩個人。 關鍵是葉初陽吃的又多又快卻依舊很斯文,他像隻倉鼠似的安安靜靜不言不語的進食,除了夾菜,連比較大幅度的動作都沒有,所以很容易讓人忽視他的存在。等江瀛看到一盤水煮牛肉見了底,才發現葉初陽已經吃了兩盒米飯,此時正開第三盒。 江瀛提著筷子看著葉初陽,發自肺腑地問:“葉博士今天晚上很餓?” 葉初陽如實道:“還好,不是很餓。” 江瀛看了看他麵前擺的整整齊齊的用完的紙巾和啃完的雞骨頭,葉初陽順著他的目光也往下看,推了推眼鏡,一板一眼道:“哦,我吃的比較多。” 江瀛又發自肺腑地問:“那你一定常去健身房了?” 葉初陽搖搖頭:“我沒去過健身房,隻偶爾夜跑。” 江瀛:“……那你還這麽痩?” 葉初陽道:“我吃不胖,吃再多都不長肉。”說著,他把臉一皺,很苦惱的樣子,“很煩。” 江瀛看看自己碗裏的蒜蓉青菜和白灼大蝦,他為了保持身材控製體重,晚上隻能吃一些蔬菜和高蛋白的肉,每周必須去三次健身房,體能訓練和器械加起來要耗費三四個小時,還要抽出一天在拳館待半天,否則好不容易練出來的鯊魚線馬甲線和腹肌就會往回縮。就這樣他的體重還會經常上下浮動,胖起來先胖臉,所以他一點不敢放鬆警惕。日子過的相當苦逼。 今天是他第一次見識到光吃不胖的人,而且還吃得這麽多……葉初陽身材也挺好,雖然不是健氣十足,但也很挺拔很飄逸,最重要的是他從沒管理過身材,沒有控製過飲食,狀態卻能這麽好,江瀛感受到了體質與體質之間的差異。 葉初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看到江瀛搖了搖頭,歎了聲氣,然後看了看碗裏的青菜和蝦仁,又看了看自己麵前這盤辣子雞,眼神還有點凶。 葉初陽似懂非懂地端起麵前的辣子雞放在江瀛麵前,道:“你吃。” 江瀛很裝逼,堅決不說自己要減肥,就說:“我吃飽了,謝謝。” 葉初陽:“可你剛才一直看著這盤菜。” 江瀛笑道:“看看而已,我現在不能吃這道菜。” 他的意思是他不能吃太油太辣,會胖,但是他說話的時候正了正坐姿,雖然很優雅很有範兒,但是也讓葉初陽成功的會錯意了。葉初陽以為他抬起屁股又坐下去的動作是在暗示什麽,自以為也看懂了他的暗示,心道原來江瀛痔瘡犯了,怪不得不能吃辣。 葉初陽恍然大悟狀“哦”了一聲,“哦”的一波三折,尾音綿長。 江瀛還在微笑:“嗯。” 於是葉初陽幫他盛了一碗鯽魚湯,道:“那你喝湯,湯一點都不辣,還好消化。” 江瀛看著葉初陽放在自己麵前這碗奶白色的鯽魚湯,覺得有點怪異,葉初陽好像誤會了什麽,但他想不通葉初陽誤會了什麽。 吃完飯,江瀛覺得葉初陽能做出吃完飯就趕廚子的事兒,為了自己不被葉初陽趕走,搶先說:“葉博士,今天我們在鍾伶的精神艙裏發生了很多事情,如果你不急著休息,我想和你聊聊。” 葉初陽很哀怨地看著金主,他神經再粗也拒絕不了金主要和他聊投資的項目相關,隻能說:“好吧,等我一會兒,我去洗個澡。” 他從臥室裏拿了睡衣出來,看到江瀛坐在沙發上拿著一本雜誌扇風,就說:“你去我臥室坐吧,空調裝在我臥室,你可以吹空調。” 江瀛也不客氣,把雜誌往手裏一卷,起身去臥室了。 葉初陽的臥室布置的很簡約,隻有一張床,一張櫃子,一張領著窗子的寫字台,寫字台上擺著一台筆記本電腦。江瀛在寫字台前坐下了,看到寫字台上擺著幾張相片,一對色彩淡去的男女合照;一張一個女人和一個小男孩的合照;還有年輕時的葉初陽和一個年輕男人的合照,初次之外再沒有別的物什和擺件。 江瀛認出和女人合照的男孩是葉初陽,照片上的葉初陽隻有四五歲的年紀,在陽光下白得反光,非常漂亮,把他摟在懷裏的女人想必就是他的母親;那麽和他母親合照的男人想必就是他的父親;至於和他合照的年輕男人應該是海陽。江瀛認出了他下顎的痣,和海陽一樣。 照片上的葉初陽帶著學士帽,攝於六七年前本科畢業,海陽從背後摟著葉初陽的腰,把下巴擱在葉初陽肩上,葉初陽微微縮著脖子,衝鏡頭笑得靦腆又燦爛,兩個人非常親密。 看著葉初陽和海陽的合照,江瀛還是頭一次看到葉初陽笑,還笑得這麽明朗燦爛,看著看著,他莫名想起上次在霞姐早餐店裏葉初陽歎的那聲氣,葉初陽在海陽離開之後歎氣,貌似是為了海陽而歎氣…… “怎麽不開空凋?”葉初陽洗完澡回來了,赤著腳,穿著一套當睡衣穿的純棉t恤和長褲,頭發濡濕著,脖子裏搭著一條毛巾。他打開空凋又出去了,很快端著兩杯茶回來,把其中一杯遞給江瀛。 江瀛接過去,道了聲謝謝,然後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照片:“這是你父母?” 葉初陽瞥了眼父母的合照,折回去坐在床邊,擦著頭發說:“嗯。” 江瀛問:“他們人呢?沒和你住在一起嗎?” 葉初陽輕飄飄道:“都去世了。” 江瀛聞言,隻是稍稍把眉一揚,有點意外,此外什麽外在反應和感情都沒有,父母雙亡在他看來不是什麽非得讓人去同情的遭遇,因為他也一樣,他爹早死了,雖然他媽還建在,但是對他不聞不問視他為孽種,對他冷若冰霜淡如路人,他也相當於父母雙亡。 江瀛又拿起他和海陽的合照,問:“你和海警官認識很久了嗎?” 葉初陽簡單擦了幾下頭發就不擦了,他把潮濕的劉海往後捋,露出整張潔如新月的臉,他的臉被蒸出粉白色,眼睛亮得像汪了一層水,垂著眼睛淡淡地說:“海陽嗎?對,我們從小就認識。” 江瀛疊著雙腿坐在椅子上,胳膊肘支著椅子扶手,手掩著嘴唇和下巴,他看著葉初陽,覺得葉初陽這唇紅齒白的模樣實在不像三十出頭的男人,更像誰家的貴公子,富少爺。 葉初陽扔了毛巾,拿起床頭櫃上的眼鏡戴好,看著江瀛說:“你想和我聊什麽?” 江瀛道:“難道你不覺得鍾伶的精神艙很反常,很詭異嗎?” 葉初陽盤腿坐在床上,把枕頭拽到懷裏抱著,道:“具體指什麽?” 江瀛笑容爽朗:“她殺死了自己的父母和未婚夫。” 葉初陽拽開床頭櫃抽屜拿出一包堅果和兩盒酸奶,先問江瀛:“你吃嗎?”看到江瀛搖頭,他邊吃堅果邊說,“她還自虐,她的母親還被家暴,她的母親或許也有精神病。” 葉初陽咯嘣嘎嘣吃堅果的樣子讓江瀛又一次覺得他像隻倉鼠,笑道:“和鍾伶殺害父母和未婚夫有關係嗎?” 葉初陽道:“當然有關係,鍾伶殺害父母,鍾伶自殘,鍾伶的原生家庭很糟糕,這些都是我們在鍾伶的精神艙裏看到的景象。這些景象或許全都是鍾伶的真實經曆,或許都是鍾伶虛構的幻想,或許有一部分是鍾伶的真實經曆,一部分是鍾伶虛構的幻想。江總,你覺得鍾伶殺害父母和未婚妻的景象很詭異,是因為你確定那一幕是鍾伶的幻想,而不是真實的。你覺得鍾伶殺害父母一定會映射出鍾伶的某些真實的行為或者某種真實的心理狀態,對嗎?” 江瀛聽他分析這麽多,竟然麵麵俱到滴水不漏一字不錯,這才想起葉初陽還有個身份是博士,既然能讀到博士那智商一定不低,葉初陽既然能憑一己之力研發出一套程序,還臨床成功了,葉初陽何止智商不低,他很聰明。 江瀛笑道:“我當然知道鍾伶的父母和未婚夫是被火燒死的,不是被鍾伶用刀捅死的,我隻是覺得鍾伶既然能幻想出殺害父母和未婚夫的一幕,起碼說明了鍾伶對她父母和未婚夫有殺心,既然她對父母和未婚夫有殺心,那就說明當年婚禮現場那場火災或許還有別的隱情。” 葉初陽一直在吃零食,放下堅果又喝酸奶,他含著酸奶吸管想了想,道:“你覺得那場火是鍾伶放的?她蓄意縱火燒死了父母和未婚夫?” 江瀛攤開手:“很有可能。” 葉初陽瞅了江瀛一眼,沒說話,心想既然江瀛能懷疑鍾伶對父母和未婚夫有殺心,那就說明江瀛選擇相信鍾伶對父母和未婚夫有殺心,間接說明了江瀛趨近於有殺心的鍾伶,因為人是無法完全客觀的動物,人總會去相信自己願意相信或者和自己相近的東西。 江瀛就在鍾伶身上找到了和自己相近的地方,那就是‘殺心’。 酸奶沒了,葉初陽含著吸管吸空了,才說:“你說的隻是一種可能性,如果鍾伶真的對父母和未婚夫有殺心,她的動機是什麽?” 江瀛摸著下巴沉思片刻,道:“你還記得鍾伶說的那句話嗎?” 葉初陽當然記得:“我知道你們不愛我,我知道你們在殺死我。” 江瀛點頭:“我合理懷疑,鍾伶口中的你們或許就是她的父母和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