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興國怔忪地抬起頭,翕動的嘴唇忽然止住,和蔣夙對視了有半分鍾,他清醒過來,臉上是從未有過的痛苦和驚懼。  他搓著身上的牙印,一聲聲地重複:“報應來了,真的有報應……”  不知為什麽,宋襲一下子想起從殯葬店廁所門縫中看見的那張臉。那張臉和他們後來遇見的女生差別巨大,根本不像同一人。  假設他們是不同的兩個人,女生口中所說的“謝謝他”,會不會指的就是那張融化臉?  如果融化臉負責給予報應,那麽女生又在其中扮演什麽角色?  宋襲的思維卡住,腦海突然空白了。  馬興國繼續發瘋:“他來了,他們找上我了,他來了,他們找上我了……我要跑,我得跑……”  他開始用力掙紮,奈何掙紮不開。  他怔怔地盯著蔣夙的臉看了會兒,突然跪下開始磕頭,“放過我吧,求你放過我吧……”  蔣夙鬆開手,馬興國立刻像沒骨頭似的,全身趴伏在地上,嘴裏重複相同的話。  宋襲:“他現在這樣我們什麽也問不出來。”  蔣夙抱著手臂輕笑,“我更好奇他為什麽沒死。”  是啊,馬興國的反應顯然是遇到了極其可怕的東西,他稱對方為“報應”。按照黑皮三人的遭遇,馬興國現在應該已經死了才對。  大家說話的聲音不大,被馬興國聽見了。  他仰起頭,呆滯的望著蔣夙,又看了看宋襲,突然彈跳起來,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懇求道:“你們不要走,留下來陪我一起住,他今晚上還會來的,他們會來殺了我!”  一會兒是“他”,一會兒是“他們”,宋襲對馬興國的遭遇越來越感興趣。  他回望著蔣夙,征詢他的意見。  蔣夙:“聽你的。”  龐郝雖然心裏害怕,但總覺得跟著宋襲和蔣夙最保險,也同意留下來。  圍在大門外的人看足了戲,興趣怏怏的走了,隻有保安還等在客廳裏。他衝宋襲無力笑了笑,表情說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宋襲:“萬幸人沒事。”  “沒事就好。”保安瞥了馬興國一眼,叮囑道,“他也不知道遇到了什麽事,如果需要幫助,  可以隨時叫我,我一整天都在。”  宋襲點頭,“好。”  送保安出了門,一回頭就看見馬興國要往外走。  坐在沙發上的蔣夙挑了下眉,站起來,“要出門?”  馬興國應了一聲,有人在家,他膽子大了很多。為了遮住身上的牙印,特意穿著長袖襯衣和灰色長褲,連脖子也用絲巾纏繞起來。  “我感覺很不舒服,必須去趟醫院。”馬興國說話間,手已經握住門把擰開。  宋襲不容置喙地跟上,“我們陪你一起。”  馬興國的臉色微變,略作猶豫就答應了。  醫院裏沒有多少人進出,馬興國一到就順利掛上號,去了急診科。  急診科的醫生給他檢查了下身上的傷口,沒查出所以然,他伸手碰了碰牙印,“疼嗎?”  “不疼。”馬興國說,“而且非常癢,可我不敢抓。”  宋襲盯著他的臉看,表情雖然淡定,可是他的額角一直在抽搐,顯然一直忍著疼痛。  醫生檢查一番後得出結論:“沒什麽事,回去按時用碘伏消毒就行。”  “可是我真的很癢!”馬興國激動起身,捏著拳頭瞪著醫生,“你到底會不會看病,我身上這麽多印子,你居然跟我說沒事?!”  醫生沉默下來,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  馬興國以為他不信,直接脫掉了上半身的衣服,那些牙印比宋襲第一次看見的時候更紅了,印記似乎也更深了。  “在動……”龐郝驚慌地指著馬興國。  宋襲眯眼仔細看,馬興國身上的牙印像是在模仿咬合,上下牙印極其緩慢地張開,閉合,張開,閉合……  這就是他感到疼痛和癢的原因吧。  馬興國頭皮發麻,第一時間低頭看向自己的身體。那些牙印安安靜靜的,根本沒動。  他氣急敗壞道:“你他媽瞎說什麽!”  龐郝:“我真的看見了……”  馬興國揮起拳頭想揍人,被蔣夙一把攔下。  蔣夙捏著他的手腕,視線在他肩頸上的牙印溜了一圈,眉峰微皺,眼神嫌棄。  他丟開那隻手,用紙巾重點擦拭指腹。  馬興國被激怒,跳腳就朝蔣夙撲去。蔣夙側身避開,轉身扣住他的肩膀和胳膊,把人壓在了牆壁上。  醫生對這一切像是見怪不怪,他淡淡的指著門口說:“要打出醫院去打。”  馬興國被胳膊上的疼痛駭住,怕了蔣夙,老老實實求饒兩句。待蔣夙一鬆手,他就疾步離開了辦公室。  他揉著肩膀狠狠剜了蔣夙一眼,又重新去掛了號,另找醫生替自己查看傷口。  得到的結果和解決辦法都一樣,回家擦碘伏。  馬興國坐在醫院的長凳上,腦袋垂得很低。他抬頭看了眼外麵的太陽,天不知何時陰了,陽光躲進雲層後。  這意味著,今天的夜晚可能會來得早一些。  “回家。”馬興國急匆匆跑出醫院大廳,“必須馬上回家。”  他奔跑的速度太快了,宋襲險些追不上,相比之下,蔣夙步伐平穩,速度統一,臉不紅氣不喘,體力和耐力都大大超過他。  宋襲羨慕又嫉妒,視線卻忍不住從蔣夙發力的大腿一路往上,停在了他的腹肌部位。  隨著奔跑,腹部的肌肉在衣服下若隱若現,十分誘人。  宋襲捏在拳頭裏的手指微微一動,想摸。  前方的馬興國站在十字路口,陷入慌亂,他的腦子裏像是有一根手指在攪動,讓他思維混亂,居然一下子分不清哪裏是往家去的方向。  蔣夙像是察覺到什麽,突然看向一旁的草叢,有黑色的東西從樹葉枝丫間一閃而過。  他兩步跨過去,撥開矮樹叢,隻發現一些垃圾碎片。  馬興國最終選了往右拐,可是越往前跑,他的表情就越迷茫,越驚慌。  因為他發現,這條路對他來說十分陌生。街道,街景,行人,商店……所有的一切顯得冷漠而疏遠,讓他感覺自己仿佛不該屬於這裏。  不知跑了多久,他終於累了,天也比之前更暗。  不能再跑了,他根本看不到家在哪裏,再這麽跑下去天就黑了。馬興國直接拐進了旁邊的酒吧。  酒吧顧客不多,隻有零星的幾個在碰杯喝酒。  宋襲一進去,就感覺到一陣壓印。蔣夙也不太喜歡這個地方,臉色繃緊,戒備很高。  宋襲悄聲問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蔣夙抬頭看了一圈四周,聲音低沉:“這裏麵有東西。”  龐郝是最後一個進來的,他神經粗,沒發現什麽,一心想著終於可以歇一歇了。  他坐在高腳凳上,手指輕叩吧台,立刻就有調酒師從酒架後的小門內出來,禮貌詢問需要什麽。  龐郝不敢喝酒,怕誤事,點了三杯檸檬水。  酒保說:“抱歉先生,沒有檸檬水,隻有冰水。”  龐郝揮揮手:“那就冰水好了。”他從高腳凳上下來,墊著腳巡視一通,並沒有發現馬興國。  正好冰水上來了,他取過兩杯遞給宋襲和蔣夙,“他人呢?”  “在那兒。”宋襲指向斜右方。  黑乎乎的卡座角落裏,竟然真的縮著一個人。  喧鬧的音樂讓馬興國獲得一絲心安,他的神色放鬆些許,卻不敢放低警戒,始終用眼睛不停地掃視周圍。  音樂突然停止,吧台上響起鐺鐺聲,是酒保在按鈴。  鈴聲漸漸高昂,又慢慢低落,隨著震顫的尾音,酒吧了一下子湧入進來很多人。他們推搡著從宋襲麵前經過,擋住他的視線。  故意的。  宋襲腦海中驟然冒出這個想法,焦急地從凳子下來,四處張望。  “不見了……”宋襲喃喃出聲,胳膊上突然傳來一陣拉扯。蔣夙的手不知何時攥住了他,想要帶著他穿越人群。  宋襲順從地跟上,背後傳來龐郝咋咋呼呼的叫喊,“你們等等我!”  蔣夙像是知道馬興國去了哪裏,帶著宋襲推開一扇門,進了一條走廊。  背後的門沒了阻力,自動合上,發出哢嚓一聲脆響。下一秒,一聲慘叫響起。  宋襲:“是馬興國!”  兩人開始朝聲源處跑去,這條走廊突然變得很長,根本跑不到頭,馬興國的慘叫卻始終距離那麽遠。  就好像,他和蔣夙一直在原地踏步。第一百九十一章 我每天都在撿垃圾20  馬興國的慘叫聲開始低落,暗示著他已經奄奄一息,徒勞掙紮。  突然間,腳下的走廊起了變化。  宋襲發現,走廊不再是鋪著單調的暗紅地毯,牆上的畫風格變換,與之前截然不同。  其實隻要想一想就會發現,走廊之所以那麽長,是因為他們遇見了鬼打牆。這個障眼法來得快,去得也快,在他們意識到的瞬間解除。  這也意味著,馬興國可能沒救了。  宋襲沿著聲音一路追過去,停在一間儲物室外。  裏麵傳出微弱的求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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