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磨了磨牙,可能又想咬人了。宋襲趕緊蹲下,拉著羊角辮的兩隻手,輕聲問:“誰遮遮掩掩了?我可沒有。” 羊角辮不說話了,嘴巴依舊噘得老高。 宋襲帶著她去到兩人負責的打掃區域,是主樓一層嘴裏麵的一間教室。這間教室屬於遊戲室,用來給年紀最小的幾個孩子玩耍的,裏麵非常亂。 羊角辮不是第一次打掃這裏,很熟練的先把倒地的木馬扶起來,宋襲則蹲下撿散落的積木。 在鑽進一張矮桌,撿玩具時候,宋襲發現了一個亮晶晶的東西。 用手指勾過來一看,是項鏈的吊墜。 宋襲記得,這顆墜子本該掛在一條項鏈上,是張芳林當時貢獻出來的,說是結婚是丈夫送的。 想了想,他把向項鏈揣進兜裏,等出去之後,可以寄給張芳林的家人當做念想。 他從桌子下退出去,拉來羊角辮問:“住在那棟小洋樓裏的哥哥,是不是總搶你們的東西?” “你怎麽知道?!”羊角辮驚訝地瞪圓了眼睛,反應過來後,急忙用雙手捂住嘴。 宋襲:“我知道很多東西,我還知道,是他們不讓你們叫先生爸爸。” 隱瞞的事情既然已經被發現,羊角辮驚訝之餘,也有想要傾訴的告狀的意思。她拉著宋襲藏到最前方的講台下,小聲抱怨:“是院長媽媽告訴你的嗎,隻有她才敢說。他們可討厭了,每次有新禮物都會被他們搶走。搶走後他們很不愛惜,不到一天就會毀掉。” 想要禮物的得不到,得到了的人卻肆意毀掉。 羊角辮羨慕嫉妒得眼睛都紅了,“就連爸爸也是他們的,他們真討厭,真討厭……” “你也想要先生當爸爸嗎?”宋襲揉了揉她的腦袋,“爸爸對你們一定很好吧。” “那是當然,爸爸會給我們帶好吃的,給我們買新的小床和玩具。”羊角辮眼睛亮亮的,說起先生時手舞足蹈。 宋襲一把抓著她的手,噓了一聲,怕把院長和阿姨招來。 羊角辮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向任何人吐露過自己的不滿,話就像開了閘的洪水,綿綿不斷,“先生還會給我們帶小蛋糕,小餅幹。” “你見過先生家的哥哥嗎?”宋襲想著照片上男孩的模樣描述道,“就是總帶著頭套的那個哥哥。” 羊角辮的臉色立刻就變了,她像是受到某種強烈的刺激,尖叫著撲進宋襲懷裏,死死揪著他的袖子說,“我不玩遊戲,我不想玩遊戲!我不吃蘋果了,我再也不吃了!” 宋襲剛推開人,小姑娘就再次紮到他胸口。後背隨著對方的衝擊力,“砰”地一下撞到講台上,疼得他嘶了一下。 羊角辮正在發抖,時而偷偷側臉看用眼角看向別處,像是在防備有人突然出現。 宋襲曲著腿很不舒服,可沒了講台的掩護又不安全。沒辦法,他隻能弓腰駝背,雙腿盤著,讓小姑娘坐在自己的一邊膝蓋上。 羊角辮哆嗦了很久才平靜下來,她像是忘了剛才的事,懵懂地問宋襲:“哥哥,我們不繼續大掃除嗎?” 因紙頭套男孩引起的恐慌,如落入水中的雨滴,消失不見了。 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宋襲說:“你先出去,哥哥腿麻了。” 羊角辮急忙爬出去,愧疚地望著跪趴著從講台下出來的青年。他看上去很痛苦,肢體不夠協調,腰身不住顫抖,稍不注意,腦袋就撞到講台上。 宋襲捂著頭頂哎喲著站起來,他跺了跺腳,扶著講台站了幾分鍾,總算是緩過勁兒來。他抓起抹布,“大掃除有限定時間嗎?” “沒有。”羊角辮歪著頭想了下,矛盾地說,“院長說,隻要在六點前做完就行。” 宋襲:“為什麽是六點?” “因為六點後要做遊戲啊。”羊角辮拖了一張凳子到窗邊,剛要站上去,宋襲就把她拉了下去。 搶走小姑娘手裏的抹布,宋襲說:“你去把積木裝進盒子裏,我來擦玻璃。” 羊角辮一動不動地望著宋襲勞動,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問道:“哥哥,你不怕我嗎?我咬人的。” 宋襲衝她彎了彎眼睛,“不怕啊。”開始時是害怕的,畢竟男生被咬掉耳朵時,他就在現場。可是相處下來發現,隻要順著小姑娘來,她也有可愛的地方。 羊角辮眨巴著大眼睛看了宋襲一會兒,轉頭忙活自己的去了。 宋襲卻開始走神。 剛才問話的時候,他注意了羊角辮的表情,的確是在他提到紙頭套男孩時,小姑娘就突然失控了。這種失控不同於她聽到甲乙丙丁時的害怕和逃避,那是一種更加深入骨血的恐懼。 紙頭套男孩到底對她做過什麽,才會引起如此大的反應。 而男孩和傳蘋果的遊戲之間,又有什麽關係呢? 玻璃忽然被敲響,宋襲垂眸一看,是許聰明。他手裏捏著一個小小的,精致的小圓球。宋襲記得,那是寸頭骷髏耳釘的耳堵。 還沒來得及開口,寸頭也過來了,他直接從後門繞進來,攤開掌心。 上麵躺著一枚變形的指環。 宋襲:“沙沙的?” 寸頭點頭:“嗯,我在這層樓的衛生間角落發現的,看樣子是被遺棄了。” 許聰明也從外麵進來,“當初我們不想給,院長非要讓我們送禮物。結果送了之後,他們又不好好愛惜。” 宋襲心生一計,將指環和耳釘,包括之前放進兜裏的吊墜,一起放在手裏,拿給羊角辮看。 隻一眼,羊角辮就背過身,捂著耳朵,閉著眼睛說:“我不要!” 她的排斥給了宋襲答案,被搶走後的禮物,普通小孩是不能要的。 哎,四個小惡魔真霸道。 他將東西遞回給許聰明和寸頭,兩人都不肯要。許聰明說:“萬一是釣魚執法怎麽辦,到時候挨個搜我們的身,不如直接丟回去。” 寸頭也這麽認為,“別要了。” 聽他們這麽一說,宋襲也覺得不能留了,連張芳林的吊墜一起丟回桌子底下。 羊角辮站在一旁,看看這個,又抬頭看看那個,“哥哥,我們還繼續打掃嗎?” 宋襲忙說:“繼續繼續。” 寸頭和許聰明相繼離開,宋襲重新投入到大掃除中,他看了眼認認真真搬起小板凳的羊角辮,忍不住湊過去,問:“你見過一隻白皮狗嗎?嗯,一隻長得像人的白皮狗。” “小狗?”羊角辮一臉困惑。 宋襲四肢著地,扮演起怪物行走的樣子。小姑娘驚呼一聲,“你說的是醜八怪啊。” 這麽直接的稱呼,不知道那怪物聽見之後,會不會覺得紮心。宋襲點頭,“你見過?” “見過。”她揪住宋襲的衣服,手指戳著他領口的紐扣,“你對我好,不討厭我,我喜歡你。所以你問的問題我都可以回答。不過……”她手指扣住宋襲的貝母紐扣,“你可以把這個送我嗎?” 宋襲將扣子拽下來,塞到小姑娘手裏,“它是你的了。” 小姑娘捏著白色的,泛著微微絢麗色彩的紐扣,滿足的抿了抿嘴。她對宋襲招招手,很輕地說:“醜八怪是他們的寵物,我們輕易見不著的。” “那你怎麽知道。”宋襲問。 “他有時候會被允許出來和我們玩。”羊角辮說起這話時沒有半點高興,她眉頭緊皺,低頭想了想說,“玩高興了,他就會把小朋友帶走。” “帶去哪裏?那棟房子裏嗎?”宋襲心頭突突直跳,並不認為“帶走”隻是一個單純行為。 羊角辮搖頭,“院長說,他們是被帶去外麵的世界裏,那裏有很多別的小朋友,他們不愁吃不愁喝,還有很多新奇的玩具。” 宋襲想起之前偷聽到,院長和“少爺們”的交談。 一個男孩說,醜八怪餓了,需要吃的。而院長的答複是,沒問題,會把他喂得飽飽的。 當時沒覺得這話有多詭異,如今將其與羊角辮的話一聯係……不對,線索不止這些,還有筆記本上的隨筆。 院長寫道,有孩子失蹤了,又有孩子失蹤了。 失蹤並非是發生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而是在她的有意操縱下發生的。那些失蹤的孩子,全都進了怪物的肚子。 所以今天下午的遊戲並不簡單,除了觸碰到死亡線的楊安,孤兒院裏的孩子也會跟著遭殃。第一百四十七章 坐排排吃果果16 集體大掃除進行了一整個下午,宋襲從羊角辮手裏拿過抹布,帶著小姑娘離開教室,抬眼便看見蔣夙抱著胳膊靠在走廊牆上,而腳邊,一個小男孩正費勁巴拉的鏟垃圾。 小男孩一臉不甘願,更多的是畏懼,蔣夙稍微一動,他就瑟瑟發抖。 宋襲:“……”這不是以大欺小嗎。 他清了清嗓子,叫了一聲蔣夙。垂眼冷臉的青年站直了回望過來,變臉似的,眼角眉梢立刻染上笑意。對小男孩說了一句什麽,他疾步走過來。 小男孩大概是得到了特赦,忙不迭停下動作,小短腿拚命的想趕上蔣夙的步伐。 “其他人去院子裏集合了。”蔣夙看了眼宋襲的臉,抬手給他擦了擦。略顯粗糙的掌心磨過皮膚,宋襲往後閃了一下,又及時打住。 他木頭一樣戳在原地,閉著眼睛,沒敢去看蔣夙那張放大的臉。怕自己忍不住臉紅,心跳加速。 蔣夙的動作越來越輕,目光停在青年卷翹的睫毛上。他抬起一隻手,指腹從睫毛上刮過,聲音很低,“好了。” 宋襲睫毛顫了一下,睜開眼睛,便看見一雙深邃黝黑的眼。眼瞳裏情緒很多,熱烈、喜歡、高興,還有一些宋襲看不透的危險。 像兩口漩渦,輕易就能把人吸進去。 兩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一時間都忘了要撤開。直到一聲痛叫響起,打破兩人間詭異的氣氛。 羊角辮正對著蔣夙腳邊的男孩瞪眼呲牙,而小男孩也捂著自己的一隻耳朵,滿臉害怕。 宋襲讓羊角辮張嘴,囂張凶狠的小丫頭頓了頓,最終還是聽話的張開嘴,“啊。” 也不知道多久沒刷牙了,一股子腐臭鑽出來。 宋襲扭開腦袋,不動神色的換了口氣,又去檢查小男孩的耳朵。還好,外部雖然有牙印,但沒破皮出血。 他輕輕戳了下羊角辮的額頭,回頭對蔣夙說:“先去集合吧。” 蔣夙點點頭,看了眼小男孩,示意他自己跟上。 羊角辮挑釁的看了眼小男孩,情不自禁的哼起調子,她看了眼宋襲在前方擺動的手,想了想,試探性的握住。 宋襲閃過一絲詫異,他沒有低頭去看,隻是輕輕的回握。 蔣夙眼睛裏是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嫉妒,他緊緊挨著宋襲,抓住他的另一隻手。對方越掙紮,他就抓得越緊。 宋襲笑罵道:“你幼不幼稚。” 蔣夙抿著嘴不說話,宋襲還得自己給他找台階下,“不幼稚,行了吧。” 三個人手拉著手,屁股後跟著一個捂耳朵的小男生。這樣的隊伍讓其他人十分驚奇,要知道,他們根本不敢親近這些孩子。 那些漂亮乖巧的麵孔下,藏著的是嗜血的靈魂,尤其是被耳釘紮過的阮來娣,對和她結對的小孩子最為抗拒,一旦對方有靠近她的趨勢,她就像被踩了痛腳的貓似的,反應激烈的推搡人。 院長眯眼看了四個人一眼,說:“怎麽這麽晚。” 宋襲實話實說:“剛做完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