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著頭,盯著客廳裏的電燈發呆。手裏卻捏著一個不太圓潤的木球,銼刀在球體上滋啦滋啦的摩擦。 突然,她像是意識到什麽,猛地衝向陽台。 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視線從自家陽台往外延伸,落向隔壁,樓下,甚至是樓下的空地……一無所獲。 她是個多疑的獵人,一時沒見到獵物,或許是因為他善於隱藏呢?可直到天色黯然,泛起夜色,她依舊沒看見一個可疑的身影。 宋襲端了張小凳子放在陽台上,兩隻手扒著圍牆,悄眯往506所在的方向看去。 那裏站著一個女人。 毛強盤腿坐在他身旁,“站了這麽久了,她不累嗎?” 宋襲:“你去問問?” “不不不。”毛強嘀咕道,“自從你弟回來,她在那兒站了好幾個小時,你看天都黑了,她還不進去。” 方楠楠在陽台上站了多久,宋襲就在外麵盯了多久,確實很累啊。 他貓著腰端著小凳子回去客廳,準備收拾收拾躺床上去。 王通和毛強都沒離開,隊伍分散的話他們沒有安全感。兩人一人占據一頭沙發,打算湊活睡一晚。 眼下夜色不算很深,不過九點過,大家沒有娛樂活動,又不敢出去晃蕩,臥室裏的,客廳裏的,全部睜著眼睛盯天花板。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呼吸聲隨之起伏著,宋襲在心裏無聊的數著數。 一、二、三、四……七十九、八十……一百零六……滴答,滴答,滴答……不知從何時起,心裏默數的聲音變成了秒針走動的聲音。 宋襲反應過來後,一下子就坐了起來。 床邊有東西一掠而過,他立刻轉頭望過去,窗外站了一個人,確切的說,隻是一個輪廓。 那道輪廓似乎用手在玻璃上寫了什麽,然後就敲得玻璃哐哐作響。 客廳裏的兩人和屋子裏的林叔睡著睡著發現宋襲屋子裏有光,連忙衝進來,看見宋襲和蔣夙站在窗戶前,兩扇玻璃窗敞開著,涼風吹進來,讓人渾身發冷。 林叔披著衣服走近,瞳孔緊縮,“這是……” “倒計時。”王通接上下一句,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她來過了。” 宋襲:“很奇怪,我看見的時候她明明在窗外,可這個用血寫出的‘2’卻在玻璃內側。” 毛強想起了當初的鄒翔,不住地發抖,“還有一天了,我們是不是還有一天。” 上一次答題的期限是不是真的隻有三天,大家不得而知,可他們的心裏卻有一個很明白的認知,三天,就是答題的最後期限。 恐怕這就是人類對於死亡的直覺,當死亡來臨的時候,身體裏的一切感官都會調動起來感知危險,並在大腦裏形成無法用言語解釋的,肯定的答案。 “冷靜點。”林叔大喝一聲,“先把窗戶關上吧。” 宋襲關了窗戶,轉過身麵向大家, 目光恰好從蔣夙和王通肩膀間的縫隙穿過去,落在自己床頭。 “是小木人。”他抬手指過去,大家齊齊看向床頭。 幹淨整潔的床頭櫃上,放著兩隻木頭人。木頭小人呆頭呆腦,安靜不動。 蔣夙走過去將他們捏在手裏,從小人的五感很容易判斷他們所對應的人,一個是蔣夙自己,一個是宋襲。 王通抓住毛強回到客廳,一眼就看見沙發中央的小人。 一個頭發部位高高蓬起,是毛強,一個顴骨微微推高,是王通。 林叔也疾步回到隔壁小臥室,枕頭上放著小木人,小木人的嘴巴上留了幾筆,代表稀鬆的胡須。 五個人捏著木頭小人在客廳聚齊,宋襲:“這是什麽意思?” 王通:“肯定不是見麵禮或者送別禮那麽簡單。” 蔣夙看了眼宋襲手裏的東西,眉頭微微一皺,搶過一把扔出陽台,消失在夜色中。 其餘人見狀一愣,緊跟著也將小人扔了出去。 照理說,木頭撞擊到下麵硬實的水泥地麵,應該發出脆響才對。可是沒有,除了黑暗中的一閃而逝,沒有其他任何東西被拋出去的跡象。 毛強又開始抖了,“真的……真的被扔出去了嗎?” 空氣靜默一瞬後,響起蔣夙的聲音:“沒有。” 毛強的臉徹底垮了,他著急忙慌地跑回客廳,在發現木頭小人的地方,他又看見了兩隻並排站立的木頭人。 他抱著頭蹲到地上,“又回來了,它們自己又回來了。” 宋襲回了房間,果然,床頭櫃上立著兩個木頭人。 接下來他們又試了幾次,結果照舊,無論是扔出樓,丟進馬桶衝走,還是像王通那樣直接把木頭人給燒了,它們都會毫發無損的回到原來的位置。 “邪了門兒了!”林叔大罵一聲,將木頭人砸進牆角。 宋襲:“給我。” 看著青年攤開的手心,蔣夙把自己的木頭人放了上去。宋襲拿著兩個小人,將它們和林叔的放在一起。 毛強也把自己和王通的一起放了過去。 這種東西擺在床頭很恐怖,如今像這樣坐排排似的擺在牆角,恐怖感倍增。毛強衝進衛生間扯出幾張衛生紙,把他們給牢牢蓋住。 宋襲:“更恐怖了……” 林叔也說:“像站著幾個死人。” “……”毛強,“那,那怎麽辦,不擋東西,我總感覺他們盯著我。” 在每個人都很緊張的情況下,蔣夙顯得愈發淡定,他拍拍宋襲的肩,說出一句不合時宜的話,“哥哥,去睡覺吧。” 眾人:“……” 眼下沒發生其他事,除了防備和積蓄體力,他們也沒辦法做其他事。 宋襲卻說:“再等等。” 今晚太安靜了,窗上的數字、憑空出現的小人,都來得無聲無息,這不符合方楠楠的做事風格。她的暴力、詭異,在這一夜收斂得太安靜,像暴風雨前的平靜。 因為宋襲的話,氣氛再次沉寂下來。 靜默的空氣成了能言善語的傳播者,貼著每個人的耳朵告訴大家,要來了,她要來了。 哐當—— 樓道裏的護欄被什麽狠狠撞了一下。 大夥兒紛紛坐直,一致看向深色防盜門。 哐當聲一下接一下,越來越近了。宋襲下意識靠近蔣夙,渾身肌肉緊繃,正想起身,一顆木球從主臥室裏滾出來,咕嚕咕嚕的在眾人麵前經過,進了玄關,撞擊到防盜門的金屬門框。 木球很快滾了回來,它向一隻故意恐嚇獵物的野獸,在人類麵前放肆的來回行走,卻遲遲不肯發起致命的攻擊。 以此同時,門外的哐當聲驟停。 王通:“走了?” “不,就在門口。”蔣夙話音一落,電鋸聲響起,滋滋鋸齒聲貼著牆壁,能從門口一路傳進他的胸腔,逼得心髒噗通直跳。 毛強又驚又怕,“是方楠楠嗎,一定是她!她想做什麽,卸了我們的門?然後闖進來嗎?” 蔣夙看了眼宋襲,雖然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門口,表情卻很鎮定。 他勾著嘴唇低聲說:“既然她能把木頭人放進來,自然不需要從門口經過。與其說是要破門而入,我更趨向於,她在用這種方式催促我們提交答案。” 真正的破門時間,應該是明天夜裏。 毛強六神無主,而蔣夙的鎮定冷靜,於他來說就像順著爬上去就能看見希望的繩索。抓住救命稻草般,他的眼睛突然亮了,“所以我們今晚不會死,是不是。” 蔣夙沒出聲,默認了。 王通煩躁道:“真他媽的折磨人,她就是個瘋子!”這幾天,他說髒話的頻率越來越高了,再這麽下去,他真怕自己變成滿口髒話的摳腳大漢。 林叔顫巍巍道:“那,那我們現在……?” 宋襲看了眼蔣夙耷拉的眼皮,這是犯困了啊,他站起來,“睡覺。” 毛強:“你確定?” 不說門口的電鋸聲,那顆木球也還在地上滾來滾去。睡覺?也不怕做噩夢。 宋襲:“我們站在這裏也於事無補,不如好好休息。”他眼睛裏閃爍著光,“養好精神,明天奮起一搏,一定能出去。” 這次遇到人雖然也有咋呼的,但總體而言都較為冷靜,配合性高,鼓舞的話隻有在這種情況下才能激勵人心。 果然,毛強聞言覺得既有道理,又滿懷希望,“你們進屋睡,我和王通在客廳守著。” 木球已經跑到沙發邊,圍繞著沙發腳使勁轉圈。 興許是太過疲憊,在電鋸聲和滾動聲中,兩人竟然慢慢閉上了眼睛。 他們的眼球在眼皮下滾動,一會兒往左,一會兒往右邊,像是在跟某種看不見的東西進行拉鋸。 兩人的確在進行拉鋸戰,拉鋸的對象是噩夢。 同樣在做噩夢的,還有宋襲。 他的眉頭皺得很緊,嘴唇抿著,一個木頭小人在大家不知道的情況下,爬上了他的枕頭。而另一隻屬於蔣夙的小人,正繞著床走來走去,像是不知道他在哪裏。 宋襲臉上開始浮現出不安,他想要拉蔣夙的手,卻因為睡覺前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太緊,而無法伸出手。 終於,他好像抓到什麽了,一睜眼,看見的是506的客廳。 方楠楠坐在茶幾前,指甲長得很長,她像之前蔣夙告訴過自己的那樣,仰頭望著天花板上的電燈。 從角度感知,宋襲認為自己是躺在地上的。 他掙紮著動了動肩膀想站起來,無法。又嚐試著動了動腿,仍舊無法動彈。 然後他就看見方楠楠從地上站起來,拎起一把不知從哪裏取出的電鋸。她沒有走向宋襲,而是站在原地打開電鋸,往自己的胳膊上移去。 滋啦一聲,一片血淋淋的肉落到地上。 第二片,第三片……她的胳膊很快隻剩下森森白骨,最後她將電鋸移向了自己的大腿…… 腥濃血味堵住了宋襲的鼻腔,他覺得很惡心,卻無法逃脫。而隨著方楠楠身上所有的碎肉全都堆到地板上,她轟然倒下了。 漂亮的鵝蛋臉正對向宋襲,抿直的嘴唇拉出一條弧度後逐漸咧開。 宋襲感覺到心髒鼓動得很快,呼吸變得困難。他聽見了東西蠕動黏膩的聲音,從他的腳邊爬向了他的頭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