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有道德束縛,他們一準把食堂裏的東西全扔垃圾桶!  蔣夙盯著宋襲看了看,“你愛吃什麽,我就吃什麽。”  宋襲看其他人,“你們呢。”  韓先鋒搓著手,不好意思道:“青椒肉絲吧,如果太麻煩的話,做其他的也可以。”  “虛偽。”沈婷玉翻了個白眼,“我要個油醋沙拉就行。”  奶奶灰搖了搖頭,“我都可以。”  看他臉色不好,宋襲問:“你怎麽了?”  奶奶灰抿了抿嘴,脫掉外衣背過身去,本該是光潔的後背,此刻布滿了扭動的斑紋,比起最初的時候,這些斑紋變得更粗、更加突出,像一條條的趴伏在皮膚之下的不安分的蚯蚓。  “從上午開始,我就開始覺得背心疼痛。”他臉色蒼白,自嘲道,“可能真如阿奇所說,我能長出兩顆心髒。”  他低頭穿好衣服,“如果我的身體徹底改變,就算是真的離開這裏也沒用了吧。”  那時候的他,是屬於這個世界的特有的產物,跟那些從花土裏爬出來的怪物沒有兩樣。  一時間,所有人都沉默下來。  找到出口後,他們會經過一片無際的濃厚白霧,傷口將在不知不覺中得到愈合。但像奶奶灰這樣的情況,誰也沒遇到過。  沒有人敢保證,跟他們一起回到現實世界的,會是一個身體內部纏滿根須的怪物,還是恢複正常的人類。  “你想放棄嗎?”宋襲聽出了他言語中的喪氣。  奶奶灰怔了怔,低頭扣紐扣,“我也不知道。”  “我們一定能在你身體完全改變前離開。”宋襲走過去,手按在奶奶灰的肩上,“連來到恐怖世界這麽怪誕詭異的事都能發生,為什麽不相信,這裏會有奇跡發生呢。”  壓在肩上的手掌寬厚溫暖,讓他內心多了一絲安靜,奶奶灰點點頭,“我不會放棄的。”  花農們的作息固定,不會因為臨時工的反抗而打破。隨著午休臨近,他們很快就一個接一個的走了。  宋襲看了眼食堂牆上的時鍾,距離下午上班還有足足一個小時,夠他們吃飽喝足了。  他輕車熟路的進了後廚,開始做飯。  除了守在後出門口的蔣夙,其餘幾人重新找了個就近的地方坐下,討論起下午的計劃。  沈婷玉:“你們說5號老是揉胸口是因為什麽,難道他是死於心髒病嗎?”  韓先鋒不讚同這個說法,“應該不會那麽輕微。”  是啊,比起被鋤刃砸死、攔腰截斷、削掉頭蓋骨……心髒病的死法太溫和了。  “總不能是被人掏了心吧。”王政無意的一句嘟囔,被在場幾人放在了心上,沈婷玉和奶奶灰對視一眼,“不是沒有可能。”  王政啊了一聲,“我隨便說的,你千萬別當真。”萬一他說錯了,這兩個傻逼順著錯誤的方向調查,豈不是白白浪費時間。  沈婷玉沒出聲,手指在桌上有節奏的敲打著,眼睛投向了後廚與前廳相隔的玻璃。  看著宋襲忙碌卻不亂章法的身影,她轉頭朝韓先鋒努了努嘴,“你不覺得宋襲這個人很奇怪?”  韓先鋒:“……其實我早就想這麽說了。”  宋襲這個人初見時溫和,給人一種溫文禮貌,甚至可欺的錯覺。可當他被觸及逆鱗,或者被惹毛了之後,溫順的貓伸出爪牙,成了露出利爪的老虎。  而此刻,這隻由貓變成的老虎,卻在廚房給他們洗手作羹。  說實話,別說是韓先鋒,就連奶奶灰和剛被威脅過的王政都覺得很玄幻。  韓先鋒想到之前從寸頭嘴裏說出的話,他說,宋襲在隱藏實力。然而眼下,他覺得不是這麽回事,宋襲這個人所表現出的每一麵,都是他的本來麵目。  隻要不招惹他,大家是完全可以相安無事的。  午餐大家吃的心滿意足,捧著肚子滿臉饜足。沈婷玉這個衝脾氣的大小姐張嘴打了個嗝,她緩緩站起來,“別坐著了,大家該幹嘛幹嘛,順便還能消消食。”  接下來的驚險被加入了“消食”二字,變得不那麽緊張了。  韓先鋒跟沈婷玉和奶奶灰一起離開,宋襲帶著蔣夙繼續尋找小男孩母子倆,而王政則帶著忐忑的心情繼續觀察其他四個尾號為9的花農。  他害怕,一路上弓腰駝背,碰見經過的花農就忍不住低頭,好不容易才在花田中找到一個目標。  這名花農的編號為49,他正在與人交談,似乎在尋求幫助。  想起宋襲威脅人時冰冷的眼神,王政退縮的心往前邁出一小步,“我可以幫你。”  49號打量著他,對另一個人說:“我找他也行,你去忙吧。”  另一個花農一走,49號就對王政說:“你幫我把這些肥料搬到那邊去就行。”  王政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奇怪的重複:“那邊?你確定?”  從一個田坎搬到對麵的田坎,這麽一件簡單的體力活兒,根本不需要別人幫忙。  王政把疑惑放進心裏,吃力地拎起一袋肥料,甩到背上。他個子小,力氣也小,幾步路走得他兩股戰戰,險些踉蹌摔倒。  他朝後看去,49號跟在他背後走了三兩步後突然停下來不動了,仰著頭也不知道在看什麽。  注意到王政的注視,49號低下頭,衝他指揮道:“背過去放在那個缺口那兒。”  王政往左邊又走了幾步,肩膀一斜,任憑肥料袋子從肩上滑落。隻聽見啪地一聲,袋子砸到田埂上,朝上的那一麵當場裂開一條口子。  “你怎麽做事的!”49號怒不可遏,指著王政罵道,“你是個廢物嗎,這點小事都做不好!”他往前兩步,登時睜大眼睛,“肥料灑出來了!浪費,你這是極大的浪費!”  王政被宋襲搞得憋屈,如今聽見有人罵他廢物,當場就炸了。他三兩步衝過去,揪著花農的衣服道,“你罵誰廢物!”  “罵的就是你!”花農說,“你們這些做不好事的臨時工,遲早要遭到懲罰!”  王政靈機一動,“哦,是嗎,你倒是說說我要遭到什麽懲罰。”  “阿奇說過,你是3號。”花農露出惡毒的笑容,“相信我,明天早會後,你會收到一瓶可樂。”  王政沒工夫去細想他們的害人計劃,他哦了一聲,“你記錯了,我不是3號,我是9號。”  花農一怔,突然仰頭看天。  王政跟著看上去,除了燦爛的晴空,上頭隻有一根根橫跨而過的電線。  花農笑起來,從最初的嘻嘻嘻變成了誇張的哈哈哈哈,在笑聲最高時,他閉嘴對王政做了個“噓”的手勢, “你很快就知道了。”  那雙眼睛淬了毒,盯得王政汗毛直豎,被燙了似的鬆開手,一連往後退了好幾步。  大概是想著這個浪費肥料的人明天就要死了,49號非常高興,嘴裏哼起了那首“爸爸死了媽媽死了”的古怪歌謠。  王政渾身發冷,他再次抬頭看向天空,又平視前方的背影。  49號沒有直接橫穿花田去到對麵的田埂,他舍近求遠,圍著花田繞了大半圈,去把灑在地上的肥料用手捧起來,裝回了袋子裏。  王政渾渾噩噩的走了,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發現每經過一個花農,對方都會對他陰仄仄地笑一下。  他的腦子裏一團漿糊,撞到人也不知道,直到被人從後麵拽住,他才茫然抬眼。  宋襲看他臉色蒼白,眼睛裏的陰翳濃厚,“你怎麽了?”  “沒,沒怎麽。”王政忽然想起什麽,拉著宋襲說,“我剛剛幫49號做了點事,那個人沒有太大的疑點,非要說的話,就是他兩次抬頭看天,而且不願意自己搬肥料。”  “看天?”宋襲順著問道,“天上有什麽?”  “沒有什麽……”王政愣愣地,他怕自己又疏忽,隻好把前後的所有細節都說了一遍。  宋襲聽他說那片花田上懸過幾根電線,“什麽電線?”  王政眨了眨眼,從青年臉上捕捉到什麽,瞬間正色起來,“應該是高壓電線。”他仔細回憶道,“不遠處還有高壓鐵架,對,就是高壓電線。”  說著說著突然明白過來,他驚訝,“難道49號是被高壓電線電死的?!”  宋襲:“所以他寧願繞遠也不肯從高壓線下方經過。”  在這之前,王政一直都是躲在陰暗角落裏等待漁翁之利,不是像,而是他就是一直藏在陰溝裏的老鼠,不會出洞去尋找食物,除非食物已經掉在洞口。  這是他第一次,憑借自己為尋到出口獻了一份力氣。  宋襲把尾號9的死亡方式記在心裏,轉身要走,被王政喊住,“你去哪兒?”  “找人去,那個小男孩和他的母親。”小男孩年紀不夠,不可能讓他做工,他的母親卻必須每日出席考勤。  上午沒看見人就算了,到了下午上工時間,宋襲依舊沒找到人。  小男孩的母親不可能無緣無故的曠工,唯一的可能性是,她請假了。並且這個假,對與批準請假的人來說有理有據,情有可原。  宋襲斂目想了想,對蔣夙說:“我們去他們家看看。”  王政為大家提供了有用的信息,此刻心裏波濤洶湧,加之想要表現,他主動道:“我跟你們一起。”  蔣夙的“沒有存在感”要過渡到自己身上,需要兩人有緊密的肢體接觸才行。夙夙背他就夠了,怎麽能背兩個!  “不用了,你可以先回木屋,把蘇大爺先背出來。”宋襲語氣溫和,拒絕的意思很強硬。  其實衝動之下說出那句話後,王政就後悔了,如今聽見隻讓他幹危險係數很低的任務,大大泄了口氣。  花農宿舍一共有32間房,每層8間,因為是上班時間,整棟樓顯得十分靜謐。  蔣夙主動背過身,彎腰,“上來。”  一個牛高馬大的成年人,讓一個沒成年的小孩子背,宋襲多少有些難為情,他爬到蔣夙背上,腦袋一偏對著少年的耳朵問:“我覺得我可能有點重,要不然我背你?”  蔣夙:“你背不動我,別動,抱好。”  從宋襲的角度隻能看見少年隆起的眉峰,猜他可能是在皺眉,一下子就老實了。  蔣夙背著他走得四平八穩,他們將一樓的所有門都敲了一遍,沒有一間有人應答,隨後是二樓、三樓。  兩人來到四樓,宋襲:“他們應該住在這層吧。”如果連這裏也沒有人,他是真不知道該去哪裏找人了。  蔣夙“嗯”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在安撫,還是回答青年的擔憂。  宋襲伸著胳膊,在401敲了幾下,沒得到應答後,他又敲了幾下。  無果,隻好去往下402。  402號房依舊沒人,然後是403、404。  404號房門同樣緊閉,在連續幾次敲擊後,宋襲拍拍蔣夙的肩,“去405。”  蔣夙沒有動作,就在宋襲以為他沒聽見自己的話時,門內響起腳步聲。錯愕間,有女人的聲音響起。  “誰啊。”  宋襲清了清嗓子,聲音粗啞,“是我。”  女人似乎沒聽出來是誰, “誰?”  “我,樓下208的,找你借點……”宋襲想起那些黑色口袋,“借點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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