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想起什麽,他臉色驟變,“等等,你說的出口,不會是讓我們……集體自殺吧。” 宋襲覺得自殺不吉利,努力糾正:“不是找死,是活命。” 王政內心忐忑,悄摸看向旁人,一個個臉色相當平靜。至少從表麵看,這些人很信任宋襲。或者說,他們別無他選,隻能信任。 宋襲頭也不回的往前走,背後跟著蔣夙。其他人相互看了眼,跟了上去。 此時已經太陽西下,快到花農的下班時間了。 宋襲看著灑滿夕陽餘暉的草坪,心撲通亂跳。這種明顯過快的心率,讓他整個人變得焦躁,不知不覺間步伐加快。 沈婷玉個子比幾位男士都要小,穿的又是坡跟鞋,走快了不方便,跑起來更不方便。 她煩悶地停下來,抱著胳膊衝前麵喊: “能不能走慢點,等等我!” 韓先鋒回過頭來拽她,心裏也納悶,審判要明天早上才開始,他們現在犯不著這麽餓死鬼投胎。 宋襲停下,回頭看過去,平日裏驕縱強勢的女生此刻因為奔波頭發淩亂,疲憊不堪。他也累,閉著眼睛勻了下呼吸,“沒有時間了,我們要趕在他們下班前離開。” “小宋,到底怎麽回事,你是不是有事情沒告訴我們。”韓先鋒問。 在405看見的事三言兩語說不清楚,即便說清楚了,宋襲也不知道該怎麽表達內心的擔憂,總不能告訴他們,因為小男孩腦袋裂開後嘻嘻嘻的笑聲讓他感覺很危險吧。 “我不知道該怎麽說,總之,花農們可能有危險。”宋襲看了眼天邊的太陽,金燦燦的陽光褪去了鋒芒,變成了柔和亮眼的橘色,染紅了下半邊天空。 雖然是“可能”而不是“一定”,眾人心裏還是打了個顫。 沈婷玉不喊累了,連續呼吸幾下,“走吧。” 一行人緊趕慢趕,終於在太陽下山前到了王總的小樓外,小樓裏黑漆漆的,沒有電燈,黑洞洞的窗戶像一隻隻陰鷙的眼,靜靜看著靠近的幾人。 宋襲讓王政把蘇大爺先放下,帶著其他人硬闖入小樓。 小樓裏一個人也沒有,王總不知去向。蔣夙不放心宋襲單獨行動,在韓先鋒三人去其他地方找工具後,便跟著他去了地下室。 地下室內潮濕陰冷,宋襲按開燈,黑暗退開的瞬間,他看見一雙赤紅的眼。 那雙眼的主人,皮肉和骨骼如同被碾泥漿,爛泥似的癱在地上。他張嘴哀嚎,不停地喊著疼,好像還喊著救命。 蔣夙把宋襲護到內側:“別管他,找工具。” 地下室裏隻有兩把鐵鍬,一個手柄還斷了一截,不太趁手。宋襲拎起一把丟給蔣夙,自己拿起另一把。 剛要走人,地上那灘忽然蠕動,根須從最底部開始集結成塊,變為內髒的形狀。 王總臉上皮膚因為沒有徹底恢複,潰爛不堪,底部的根須彎彎繞繞的扭動,令人頭皮發麻。他一張嘴,根須從嘴裏吐出來,直朝宋襲麵門而去。 宋襲也是個狠人,他左右一看,拎起一把修枝剪,當場剪斷根須,拉上蔣夙就跑。 剛出地下室,就撞上匆忙走過的韓先鋒和奶奶灰,兩人手裏拿著廚房剪,一人拿著鋤頭。 還沒來得及問兩人跑什麽,韓先鋒就見地下室的樓梯上出現了一個怪物。 韓先鋒罵了一句操,調頭就跑,速度趕超短跑之王,一邊跑,還一邊回頭催後麵的人,“快點,再快點!” 宋襲跑路的速度不慢,一手抓著奶奶灰,另一手拉著蔣夙的手腕。 抽空回頭,發現王總已經出了地下室,借著窗外的餘暉,他後之後覺,原來沒長好的不隻是他的臉,還有身上的肉。 大概是為了追人,那些肉啪嗒啪嗒的往地上掉。 沾到地板便化為一灘墨綠色的水,黏嗒嗒的在地板上緩慢流動,朝著它們的主體前進。 砰—— 小樓的大門被關上。 沈婷玉警惕道:“出什麽事了?” “王總是個怪物!”韓先鋒大吼一聲,手上瘋狂打著手勢,催道,“別他媽愣著了,趕緊跑啊!” 話音一落,王政第一個跑出去,沒去管被扔在地上的蘇大爺。 被摔了一下,蘇大爺反而幽幽轉醒,眼睛還是花的,先捂著嘴用力咳嗽兩聲。他頭痛欲裂,正想求助,胳膊被人一下子拎起來。 宋襲正想把人背起來,蔣夙伸手把蘇大爺扯向自己那邊,“給我吧。” 知道少年力氣大,宋襲沒跟他客套,鬆開手,扛起兩把鐵鍬就往花田跑去。 花田裏的花嬌豔欲滴,鮮亮的色澤,結實的根莖,來自於骨灰的滋養。興許是有了這個認知,大家覺得身上涼嗖嗖的。 宋襲站在地上往中心眺望,那裏一小片花開的尤其豔麗。 “去中心!” 一個接一個的人抵達中心位置,不約而同的用手中的工具開始鏟土鑿地。奶奶灰突然抽搐了下,他的脖子往後扭,那是一個常人無法做到的姿勢。 韓先鋒一怔:“你怎麽了?” 奶奶灰搖了搖頭,將腦袋扶正,“沒事。” 宋襲恰好抬眸看他,愣了下,放下鐵鍬走過去,扒下他身上的衣服。凹凸不平的斑紋消失了,這讓他想起了小男孩顱骨裂開前的情景。 “你……”說到一半,宋襲閉上了嘴,重新撿起鐵鍬,更加賣力的鏟土。 說了半截的話,是一根紮在人心上的刺,沈婷玉忍不住看了奶奶灰一眼,臉色黯然。 坑越挖越大,勝利已經近在眼前,每個人都異常亢奮和迫切。 可是蔣夙卻打破了難得的好氣氛,他說:“有聲音。” 三個字如同幾盆冰水迎頭潑來,一個個條件反射的靜止不動,屏氣凝神。 窸窸窣窣,像有人撥開密密麻麻的茂盛花枝,踩著泥土朝他們走近。宋襲蹲到地上,視線從幾人的腿腳間穿過,看見交錯的莖稈間,一隻又一隻腳落在花土上。 “他們來了!”宋襲跳起來,拎起鐵鍬不要命的鏟。 窸窸窣窣的聲音變大了,說明偷偷靠近的人離他們更近了,眾人感覺頭頂像懸著一把隨時會落下來的大刀。 “快點,快點……”王政神經質地念叨著,此刻的他不再覺得活埋是自尋死路。很顯然,追來的花農們才是最讓人恐懼的存在。 現在是下班時間,鬼知道被抓到,那些瘋子會對他們做什麽! 宋襲心裏也著急,用力鏟掉最後幾堆土,他鬆口氣道:“好了。” 六人合力之下,終於挖出一個足夠容納所有人的大坑,韓先鋒先把蘇大爺背了下去,然後平躺著對其他人說,“趕緊跳,要不然來不及了。” 宋襲看了眼畏畏縮縮,有些遲疑的王政,然後又看向沈婷玉。 沈婷玉一咬牙,蹲下來沿著邊滑進坑裏,小心翼翼的躺下。 宋襲問王政:“不跳嗎?” 王政看向奶奶灰,青年的臉已經恢複原狀,可他的眼神一片死氣,眉頭皺得很緊,似是在壓抑什麽痛苦。 “你呢?”宋襲,“陸明。” 奶奶灰回頭看了眼背後,花農自以為藏得很好,卻不知有人的腦袋已經冒出了花叢。 他搖搖頭,“你先下去。” 宋襲張了張嘴,察覺到什麽,臉色複雜道:“你不想走了,對嗎?” 奶奶灰笑了笑,沒有明著回答,“你先去,總要留一個人鏟土不是。” 宋襲拉著蔣夙一起跳下去,疊在韓先鋒和蘇大爺身上,隨後便看見王政一臉視死如歸的跳了下來。 他剛躺好,泥土從上方灑下來。 奶奶灰死死捏著鐵鍬,麵部扭曲,腮幫子內似有東西在鼓動。撒下一鏟子土後,他吃痛的捂住胸口,心髒位置隆了起來,有東西隔著皮膚在律動。 他五指收攏,咬牙將指尖摳入皮膚,摸到了兩顆大小一致,外表卻布滿斑紋的心髒。 他感覺不到疼,隻覺得心驚,恐慌,隨之而來的是巨大的絕望,也是解脫。 手指用力拉開自己的胸腔,他彎下脖頸,看見裏麵裝著一副可怕的場景。他的所有器官,都變成了惡心的根須。 他嗬嗬笑了兩聲,捂著臉蹲到地上,嗚嗚哭起來。 哭聲讓人揪心,宋襲死死抿著嘴,怕自己的情緒外露。蔣夙握緊了他的手,“想救他嗎?” 宋襲:“怎麽救?” “我換他下來。”蔣夙說完,不給青年任何反應的時間,扭身站起,快速爬了上去。 他湊近奶奶灰的胸腔,“還沒有徹底根須化,還來得及。” 緊跟著,奶奶灰就被一腳踹進了坑裏。 宋襲坐起來,一捧土直接落到了他的臉上,其中幾粒灰塵落進了眼睛裏,刺得他眼淚直冒,視線變得模糊。 “蔣夙!”他扯著嗓子喊,尾音顫抖,帶著惶恐,“你下來!” 鐵鍬插進土中,少年單膝跪在土壤上,“你想做的事,我都會幫你完成。哥哥,你說我對你好嗎?” 都什麽時候了,誰還有心情說這些! 宋襲連續喊了幾聲好,“你快下來,否則我就跟你一起留在上麵。”說著就要往坑外爬。 腦袋剛冒出去,就見一個個花農圍了上來。 憤怒衝刷著血管,不斷高漲的情緒讓他們身體發生了變化,根須從皮膚下鑽出來,直直朝宋襲刺去。 宋襲單手攥住,當場斷成兩截。 他一把拽住蔣夙的腳踝,一下子把人拖了下去,蔣夙隨著他的力道一滾,滿身是土。 土坑沒有多深,宋襲坐起來便能夠到邊沿堆積的花土,隻是他剛一伸手,王總突然出現,用那隻低著鮮血的手攫住了他。 “誰都別想跑,肥料,我的,這些肥料都是我的……” 宋襲惱怒地甩開,撿起旁邊的鐵鍬直接拍了過去,王總的臉登時爛了一半,肉塊簌簌掉進土中。其餘人花農看見這一幕,一哄而上,手指如同鋼索纏住宋襲不放,要將他拉出去。 蔣夙搶下宋襲手裏的鐵鍬,側著切了下去,把那些手全都剁了下來。隨後朝宋襲的胸口來了一腳,把人踹得躺了下去。 一鏟接一鏟的泥土快速落下,宋襲感覺身上越來越重,被踹過的胸口也在疼。 看他還想出去,被他壓在身下的蘇大爺拉住了他,“別再爭了,再爭下去誰都走不了。”一口泥土入嘴,蘇大爺劇烈的咳嗽起來,再不敢開口。 宋襲:“蔣夙!” 他不知道上麵到底發生了什麽,堆在周圍的泥土忽然一哄而下,全數落下來,頃刻間遏製住了他掙紮的動作。 啪、啪、啪……鐵鍬隔著土層拍打,眼前漆黑一片。 宋襲感覺呼吸困難,嗓子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掐住,肺部如同被大火灼燒。求生本能下,他想要張嘴,泥土險些落入口中時,一隻手覆上來捂住了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