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 隨著王政聲音落下,麵壁的人一同轉身,簇擁著搬運屍體的王政,去了焚屍的那間房子。 夜裏的焚屍房從遠處看著黑洞洞的,大家怕出意外,幾乎是擠成一團在往前走。 進了門,有人按開了燈。 昏黃的暖色調燈光,讓充斥著死亡棲息的狹小空間多了幾分煙火氣。 王政啪的一下把屍體丟到了焚燒爐的傳送台上,大步走到後麵,拉下了閘。大火倏地噴出來,狂放地卷住草席不放。 靜默縈繞在每個人的身上,火苗攢動在瞳仁中。 他們看著屍體變得焦黑,最後消失,散成幾捧輕飄飄的灰。 宋襲由蔣夙陪著,去後麵找來了骨灰罐,讓王政把骨灰裝上。等一切完畢,大家才垂頭喪氣,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小木屋。 頭天下了雨的緣故,夜晚頗為涼爽,花草泥土帶著潮氣。 宋襲進了屋,攤開四肢仰頭倒在床上,“今晚就這麽睡吧,不想折騰了。” 他是個愛幹淨的人,每天必須洗澡,可是現在實在沒有力氣了。再多走兩步,腳就真的廢了。 蔣夙把他懸在床邊的腿搬上去放好,半跪在一旁,“要我幫你鬆鬆筋骨嗎?” 宋襲想起那又酥又麻又放鬆的感覺,心口發癢,翻身趴好,“來吧!” 這一夜,有人累得沾上枕頭就睡,也有人睜眼到天亮。 韓先鋒屬於後者,隻要一想到消失的花農和自己同是2號,他就頭痛欲裂,腳底生寒。 第一縷陽光升起,他翻身起床,一開門,看見宋襲竟然也起來了。 韓先鋒臉色怪怪的,低聲道,“你昨晚瞎叫喚什麽呢。” 宋襲尷尬:“我叫得很大聲?” “一般吧,隻是我沒睡著,剛好聽見了。”韓先鋒咂咂嘴,“你跟蔣夙真是兄弟,有血緣那種?” 宋襲以為他在懷疑什麽,警備起來:“你想說什麽?” “嗐,我就是想說你昨晚一會兒輕點,一會兒重點的,挺容易讓人誤會的。我還以為你們倆在那什麽呢。”韓先鋒說完也覺得自己思想齷齪,尷尬道,“可能是我前天淋了雨,腦子鏽了,你別放在心上,我瞎說的。” “……”宋襲無語,強調道,“韓哥你想什麽呢,蔣夙昨晚隻是幫我做按摩!” 韓先鋒撓了撓後腦勺,“是我想岔了,我的錯。” 宋襲胸口的憋悶散去些許,他皺了皺眉,切換了話題,“你昨晚沒睡?”眼睛下的眼袋都可以養魚了! “隻要一想到下一個死的可能是我,我就睡不著。”韓先鋒臉黑得像鍋底,腮幫子咬得鼓起來,“宋襲,我們需要加快步伐,必須在我死前離開這裏。” 這種事怎麽說得準,宋襲隻能硬邦邦地點頭。 程雅雅的死,沒有立刻換回失蹤的47號花農,早會上,宋襲和韓先鋒各自都數了一遍人數,還是缺了兩人。 蔣夙:“前兩次發現有人從花田出來都是夜裏10點與12點之間,但昨晚焚燒完屍體已經是淩晨,他們的複活可能有時間限製。” 於是,在忙完了一天的工作,吃過晚飯後,宋襲、蔣夙、韓先鋒以及王政便蹲守在花農宿舍附近。 至於奶奶灰,宋襲覺得他在自暴自棄,臨走前去叫他的時候,他正坐在窗前發呆,問什麽都懶懶的。 無聊的監視工作引人困倦,韓先鋒先打了個哈欠,緊跟著是王政。 最後連宋襲也被傳染,不過他命好,剛張嘴就聽蔣夙說:“要靠著我睡會兒嗎?” 少年一開口,韓先鋒和王政看了過來,羨慕又嫉妒。好在,這個地方雖然草木叢生,卻沒有蚊子,否則時間更難熬。 皓月當空,月光在地上鋪了一層薄薄的銀輝。 閉目養神的青年猛地睜開眼睛,隨即便聽見韓先鋒道:“來了!” 來人一身光裸,在瞧清那是名中年婦女後,幾個人立刻埋頭捂住雙眼,宋襲的嘴裏念念有詞,“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婦女輕巧的上樓,進門。 幾個人陷在沒有月光照耀的陰暗地方,悄摸回到住處。 落座,韓先鋒迫不及待道:“尾號7的死亡方式也確定了,是被架子和農具砸死。” 宋襲:“排除前麵已經知道的4、6、8,現在又可以排除5個觀察對象,觀察對象還剩33個。” 這時候,其他人也走了進來。 王政現在沒有盟友,雙管齊下的計策落空,他怕宋襲等人拋棄他,主動道:“我們還剩7個人,我可以多觀察兩個,剩下的你們平分。” “不用。”韓先鋒和宋襲對視一眼,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寫寫畫畫。 經過一番商量,由韓先鋒觀察1、11、21、31、41、51號等6人,王政和奶奶灰也各自負責6人,餘下的宋襲、沈婷玉、蔣夙隻需每人負責5人。 蘇大爺負傷,加上大家尊老愛幼,可以不用做任務。 宋襲跟沈婷玉說,“我跟你交換一下。” “隨便,我都可以。”沈婷玉負責的10、20、30、40以及50號,其中正好包括了那個小男孩。 為了盡早離開,觀察任務於早會時悄然開始。 宋襲看著一個個目光如炬的花農,暗自將一張張臉與自己得到的信息核對,意外發現,這些人居然是按照每排十個人,從小到大排列的。 而他負責的尾號0,正好位於縱列的尾巴上。 小男孩捏著芭比娃娃,手上沾滿了泥巴。他低頭看著地麵,手指在娃娃身上一下接一下的摳著。 他的母親就站在他左手方,手背上筋骨凸出,正用力握著孩子的胳膊,生怕人跑了似的。宋襲盯得聚精會神,肩上突然多了一隻手。 他回神,沿著那隻手看過去,對上阿奇的探究的雙眼。 阿奇:“你在看什麽?” 宋襲麵色平靜,“沒看什麽。” 阿奇笑笑,“沒看什麽是什麽。” “……”宋襲從那討厭的笑容中察覺出異樣,也跟著笑了,“我有認真聽王總講話。” “是嗎。”阿奇,“那你說說,王總剛剛說了什麽。” “現在是花卉旺季,接下來三天出貨量都會非常大,希望大家能團結起來,將眼下的忙碌時刻撐過去,月底給大家慶功。”宋襲說的一字不漏,阿奇沒辦法發難,僵硬的扯了扯嘴角,走了。 盯著走遠的背影,宋襲抬胳膊撞了撞蔣夙:“怎麽不提醒我。” 蔣夙:“我知道你在聽王總的講話。” 在少年信任和充滿信心的注視下,宋襲反倒有點不好意思了,他清了清嗓子,正打算別開眼看向其他地方,站在他後麵的韓先鋒突然懟了一下他的腰。 宋襲掃向阿奇的方向,見他正注意著臨時工們的一舉一動,就悄悄給身後的人做了個“稍後”的手勢。 散會後,不等阿奇催促,臨時工們自覺去往溫室區。 路上,韓先鋒針對阿奇之前的反應說到:“阿奇現在對我們非常關注,整個早會,他一直在看我們。特別是宋襲開小差的時候,他一下子就從後麵冒出來了,不隻是你嚇了一跳,連我們後麵也驚住了。” “就跟以前念書時,躲在後門偷窺的班主任似的。”沈婷玉皺著柳眉道,“走路沒聲兒,好像是特意來抓人的。” 蘇大爺咳嗽兩聲,說:“我就說,他們開始著急了。” “我們的試用期是二十多天,想弄死我們的機會還很多,有什麽好著急的。”沈婷玉不太明白道。 “你們還記得婁桂芬嗎?”宋襲突然提道。 韓先鋒:“記得,怎麽了?” “婁桂芬為什麽要隱瞞撒錯種子,因為她覺得那件事隻有她一個人知道。”宋襲表情嚴肅,“可她的隱瞞還是被揭穿了,說明有人在暗處監視她。” 蘇大爺:“依你的意思,我們也被監視了?他們知道我們找到了離開的線索?” “嗯。”宋襲頷首。 眾人相互對視,心裏翻江倒海。 難怪,難怪阿奇放在他們身上的注意力明顯比之前更多,原來是想趕緊弄死他們,免得到手的鴨子飛了。 溫室區到了,宋襲回頭看了眼踱步而來的阿奇,對其他人說:“蘇大爺休息,其餘每兩人負責一個大棚。” 這樣一來,阿奇就不可能監視他們所有人。 隊伍化整為零,一進大棚就認真忙活起來,阿奇隻好背著手,一個挨一個的巡視。正如沈婷玉所說的那樣,他就像個變態的偷窺狂,每到一個大棚,就悄悄探出一顆腦袋偷看。 那雙眼睛如狼如鷹,藏著貪婪和迫切,其中被盯得最緊的是韓先鋒。 韓先鋒邊鏟土,邊罵罵咧咧,阿奇的觀察讓他如芒刺在背,隻要一想到係著自己性命的繩索正被另一個人牽扯,他就忍不住的緊張。 人一緊張,就很容易犯錯。 奶奶灰撩起眼皮看他,“手別抖,你也想死嗎。” “不想,我不想。”韓先鋒連口否認,心裏七上八下,好不容易才穩住顫抖的手。 阿奇失望的收回視線,又去了下一個地方。 宋襲和蔣夙兩人搭配得非常默契,有條不紊,動作利索,進度比所有人都快。他眼神暗了暗,嘴唇繃緊,很明顯,這些人的謹慎小心讓他開始不滿。 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宋襲直起腰看向門口,偷窺者已經不見了。 他吐出一口濁氣,“得快點出去,我怕會出意外。” 蔣夙:“會的。” 起初以為他說的是會早點出去,轉瞬一想,宋襲錯愕,“你指的什麽,會出意外?” “嗯。”蔣夙道,“阿奇按耐不住了。” 晚飯時候,出事了。 蘇大爺好好的走在路上,突然磕破了腦袋,昏迷不醒,呼吸微弱。韓先鋒硬著頭皮找到阿奇,問他這裏有沒有醫生。 阿奇微笑道:“沒有。” 韓先鋒著急說:“可蘇大爺現在急需救治,沒有醫生,有傷藥也行。” “沒有。”阿奇維持著笑容說,“醫藥箱裏的藥已經用完了。” 這話一聽就知道是說辭,卻令人憋屈。就在韓先鋒尋思著還有沒有別的辦法時,阿奇忽然開口叫住他,“蘇大爺昏迷不醒這件事我表示非常遺憾,可惜很抱歉,這不能成為他無法出勤的理由。” 擺明了是要逼死人! 韓先鋒眼睛瞪得比銅鈴大,滿心怒火無處發泄,氣衝衝地回了木屋。 宋襲問了事情的經過,沉默下來,阿奇的考勤向來隨意,時有時無,如果遇到點名,而蘇大爺無法回答,即便是躺在阿奇眼前,他也會故意當做曠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