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政疼得要死,眼前陣陣發黑。 阿奇安靜站在一邊,莫名其妙的抬起手腕看表。 宋襲看了他一眼,特意從旁經過,確定阿奇戴著的的確是一支再普通不過的手表。 看向被圍在中間的兩人,他問韓先鋒:“怎麽回事?” “我也不知道。”韓先鋒小聲說,“我正忙著呢,就聽見前麵啊的一聲。” 阿奇忽然開口:“我看見了,這位7號工作不認真,把3號的腳給傷了。” 聽見“不認真”三個字,程雅雅驚慌解釋道:“我沒有不認真,我,我很認真的在工作,我沒有犯錯!” 阿奇咧嘴笑了笑,放下抬起的手腕。 他盯著程雅雅蒼白的臉,緩慢說道:“五分鍾過去了,你忙著道歉、辯解,就是沒有要把人送醫救治的念頭。7號,你怎麽能這麽冷血,這麽歹毒呢?”第六十二章 花花世界18 “7號,我不是7號。”程雅雅倉惶看向其他人。 她的肩膀顫抖起來,假裝沒聽懂的四下尋找,“你們誰是7號,宋襲哥,是你對不對。” 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她的心,寸頭死時的模樣一遍遍地從眼前晃過,鮮血、腦漿、裂開的胸腔。 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阿奇沒有理會她,從兜裏掏出一支筆,一個小本子,挑釁似的,當著眾人的麵輕描淡寫地劃掉了紙頁上的“7號”。 “不,你不能這樣!”程雅雅再也無法裝傻下去,發瘋一樣撲上去拉著阿奇的胳膊,“阿奇哥,你就當不知道剛才的事好不好,我沒有故意不救他,我隻是一時緊張忘了,我現在就送他去醫院!” 阿奇麵無表情,冰冷的眼裏沒有任何情緒。程雅雅無助地搖頭,後退,求救的望向其他人。 王政看見突然朝自己走來的女人,第一時間往後退讓,躲開了對方伸來的手。 程雅雅咬牙追上去,指甲死死摳著他的胳膊,“我帶你去包紮!” “放開我你這個瘋女人!”這是一個注定要死的人,王政排斥她的觸碰。 “你不去也得去!隻要處理好傷口,我就不會死了。”程雅雅固執地拉著王政走出大棚,阿奇抱著胳膊,倚在門口,臉上似笑非笑。 宋襲:“你不叫住他們嗎?” 阿奇聳了聳肩,“為什麽要叫住,反正無論是沒有同情心還是當著我的麵無故曠工,都要遭到同樣的懲罰。” 程雅雅拖著王政一路跌跌撞撞,可偌大的花卉園中,別說是醫院了,就連醫療中心或者醫務室也沒有。 她雙腿一軟,頹然地跪坐到地上,兩眼失去了神采,宛如被抽了靈魂的破爛木偶。 王政挽起袖子看了眼,胳膊被女人的指甲摳破了,他呸了一口,起身就走。程雅雅毫無征兆的起身拖住他,“你不能走,你不是跟我一組的嗎,你不能走!” “放開我!”如果之前他還有絲毫的憐憫,那麽此刻,看到程雅雅眼裏的瘋狂後,王政徹底對這個女人產生厭惡, 他毫不猶豫的,一腳踹了過去。 程雅雅捂著肚子摔倒在地,淩亂的頭發遮住了她的眼睛。 “想拉我當墊背?做夢吧你!”王政怒氣衝衝的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程雅雅頹然地坐在地上,腦海中一片空白,她怎麽也想不明白,事情為什麽會落到如今的地步。是因為宋襲嗎,還是因為一直盯著她,害她走神出錯的奶奶灰? 宋襲哪知道自己什麽都沒幹,就被人惦記上了。 程雅雅離開後不久,大家很快就恢複到工作狀態。他帶著蔣夙回到6號大棚,兩人搭配著又幹了一下午,搶在太陽下山前,做完了全部活兒。 韓先鋒抹了把額頭的汗,叉著腰站在大棚外,道:“算上我們剛剛種完的7號棚,還剩下23個。” 奶奶灰的臉抽了一下,也不知是疼是癢,“熟練後動作比之前快多了,爭取明天再多完成幾個。” “別立g,立了就倒,不吉利。”沈婷玉理了理垂在肩上的頭發,掃向其他地方,“一個下午都沒看見程雅雅回來,她這是破罐子破摔,幹脆不幹了?” 她看了眼沉默不語的王政,“喂,你們倆不是一個組嗎,你怎麽沒跟著她曠工?” 王政一聽曠工兩個字,嚇都要嚇死了,“我跟她可不是一個組的,我,我是跟你們一起的。” “孬種。”沈婷玉撇嘴翻了個白眼。 宋襲:“我們總是呆在大棚裏,根本觀察不到花農,如果可以的話,我提議大家晚上可以留下來加班。” 早點完成大棚裏的工作,不僅僅意味著他們能早日和花農們一起工作,也意味著,可以減少犯錯的幾率。 自己在大棚裏瞎忙活,誰也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會踩到雷。 跟著花農一起勞動,好歹有個風向標,花農幹什麽,他們就跟著幹什麽,不容易出錯。 “我讚成。”蘇大爺說,“我們的時間看似還剩很多,可我總覺得不踏實。”他皺了皺白色的眉毛,歎了口氣道,“不知道你們感覺到沒有,阿奇今天的表現很急切。” 大家何嚐沒有感覺。 程雅雅傷到人的時候,他就躲在暗處,即便是後來出現也是一聲不吭,等時間一到,再冷酷地宣布罪名。 這分明就是故意要給程雅雅貼上歹毒的標簽。 韓先鋒想到什麽,猛地扭頭看向宋襲,“是因為還沒有回來的那兩個花農嗎?” 宋襲也有同樣的猜測,“先確定具體少了哪兩個。” 如果真是因為這個,除了程雅雅之外,他們之間肯定還有人是阿奇的下一個目標。 臨時工和花農們分開用餐,想趁晚飯時間確定以上問題不太可能。這一拖,事情就拖延到了第二天。 剛吃過早餐,大家正打算去參加早會,阿奇突然帶著一大幫人過來,“你們看到7號了嗎?” “沒有。”說話的是沈婷玉,“她昨晚沒有回房間睡覺。” 程雅雅是個膽子很小的人,夜不歸宿這一點,著實讓沈婷玉大吃一驚。 “早會推遲半小時,你們跟我們一起去找人。”阿奇說完轉身就走。 花農們接下來的審判興奮異常,每個人的眼裏都放著詭異的光,找人找得異常賣力,他們似乎故意在逗貓,每到一個地方搜尋時,都會弄出很大的動靜。 宋襲冷笑了下,跟蔣夙說:“他們在玩兒捉迷藏?” 蔣夙看了青年一眼,因為流鼻涕,鼻頭都被擦紅了。他皺了皺眉,沒吭聲。 韓先鋒走在一旁,悄聲問:“你們說程雅雅到底會躲在哪裏?” “說不定在她看來,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宋襲說著看了眼王政的方向。 王政為了加入隊伍,把他和程雅雅對王總的猜疑說了出來,宋襲覺得,程雅雅很可能藏在王總家附近。 王總住在哪裏,隊伍裏沒有人知道,每次開完早會他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隨著花卉園中被翻找過的地方逐漸增多,花農們的臉色開始難看,此時已經距離推遲後的早會時間,又過了一個小時。 宋襲伸手拉住阿奇,客客氣氣道:“阿奇,大棚裏還有很多工作沒有忙,你看我們這些臨時工要不要先回去?” “不行,你們跟我們一起找!”阿奇慍怒道,“我知道7號藏在哪裏了。” 他轉身,朝大家揮手,“去王總家看看。” 王總的住宅位花卉園東麵的邊界上,是一棟二層高的白色小樓。小樓外有一片小小的孤零零的花田,田裏的花不如其他地方的開得豔麗,但色澤還算漂亮,花朵孱弱地迎風搖擺著。 宋襲多看了花田兩眼,便聽見位於人群最前方的阿奇說,“我上去請示一下王總,你們在外麵等我。” 阿奇敲開了王總家的門。 王總一臉不悅:“人還沒找到?” 阿奇瑟縮了下,也不知道他小聲跟王總說了什麽,王總同意讓阿奇帶著兩個花農進去找人。 不到十分鍾,人找到了。 程雅雅就躲在王總家一樓的儲物間裏,她被拉出來的時候,情緒已經崩潰,瘋瘋癲癲的喊著“不要抓我”。 韓先鋒疑惑,“她怎麽能找到王總家。” 話說出口許久也沒聽見回複,扭頭看,宋襲的目光落在人群中,也不知道在看什麽。 韓先鋒順著看過去,隻見花農中那唯一的小男孩臉上表情誇張,眼睛瞪大,嘴角裂開,而位於下方的手,正緊緊捏著芭比娃娃。仔細的話會發現,他的指甲正在芭比娃娃的身上幅度很小的摳著。 宋襲往蔣夙的方向靠了靠,兩人肩膀撞在了一起。蔣夙沒有避開,依舊直挺挺的站在原地,視線停在兩人緊挨著的肩膀上,意味不明。 隨著角度變換,宋襲發現怪異的不隻是小男孩,還有他的母親。 女人的手緊緊攥著小男孩的衣服,嘴裏無聲的說著什麽。 宋襲拉著蔣夙擠到前方,花農們因為突然擠進來的人紛紛不悅,其中有人不耐煩地想推搡,被一隻給捏住了手腕。 那力度太大了,疼得花農臉上一白。 蔣夙丟開手,小尾巴似的重新跟上宋襲,兩人靜靜的站在了女人背後。 這下子聽清了,女人說的是:“不要過去,兒子你不要過去,那不是你該做遊戲的地方!乖兒子,算媽媽求求你好不好,不要過去。” 就在這時候,人群哄鬧起來。 眾人簇擁著被找出來的程雅雅,激動地往早會會場走去。 王總的家進了“小偷”,一掃平日裏的和藹可親,凶神惡煞地命人把“小偷”送上台,單刀直入地宣布程雅雅必須遭到最嚴厲的懲罰。 受到老板的情緒影響,下麵的人興奮地歡呼起來。 相比之下,沉默地臨時工們成了其中的異類,他們正私下偷偷將偷拍來的照片與現場的花農一一核對。 散會時,核對結果出來了。 花農裏沒有47號和2號。 缺了47號,他們便要程雅雅死,缺了2號……宋襲看向韓先鋒,似乎無法接受眼前的現實,韓先鋒整個人缺了魂似的愣怔著,嘴唇翕動著,發出幾個無意義的氣音。 會後,程雅雅如同當時寸頭遭遇的那樣,被帶去了那片綠草坪。 在聽了無數遍令人毛骨悚然的歌曲後,她就被放了回來。 她耷拉著肩膀走在路上,覺得渾身發冷,忍不住想,自己的死亡方式會是什麽?她用力搖頭,不行,她不能死,她從小家境普通,畢業後沒能留校,隻能在外麵找到一個忙碌卻工資不高的工作。 人生已經過得這麽不如意了,為什麽老天爺不肯憐惜她,反而要這麽對她! 不甘的念想攪得她越發氣憤、激動,程雅雅腳上的步伐越來越快,很快就追上了走在前麵的臨時工們。 沈婷玉對她一直心存戒備,已感覺到她的靠近,立刻躲得遠遠的。 程雅雅已經恢複了鎮定,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地看向韓先鋒,“韓哥,我……”她哽咽,“我知道現在做什麽都晚了,但我有一件事情想麻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