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搖搖晃晃往前開了一段,一直注意著窗外的宋襲突然坐正。方才路過的那棵樹宋襲還有印象,那是當初他從中巴車上睜開眼,第一就看見的大槐樹。 大槐樹有個特點,樹幹上有個很大的凹陷,周圍還長著凸出來的大瘤子,怪畸形的。 “應該快到了。”宋襲不自覺地說出了口。 刑肖看了眼後視鏡裏,青年麵色凝重,嘴唇緊抿,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視著窗外。他轉眸掃向車外的車鏡,道路急速的後退,路旁的景物一晃而過。 “宋襲。”刑肖忽然喊了他一聲,“你在看什麽?” 宋襲眨了眨眼,回過神來,“沒什麽。”刑肖的目光充斥著探究的意味,為了讓發小寬心,他扯著嘴角笑了下。 刑肖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沒再說話。 如今的水鄉並沒有比恐怖世界的林南鎮熱鬧多少,街上人煙稀少,與那些打著古鎮旗號,卻滿是商業氣息的地方截然不同。 統一規劃的遊客停車場內,隻零零星星停了十來輛汽車。待兩個發小拎上包下車,宋襲站在小鎮入口,衝兩人招手:“這邊。” 入口處有個小小的資訊中心,宋襲從工作人員那裏買了三張通票,要來一張旅遊區地圖。 地圖上標出了所有的觀光點,韓家小院、白家畫館、民俗館、名宿體驗館、祠堂……每一個地方宋襲都記憶猶新。 “走吧。”朝陽說完遞給宋襲一頂鴨舌帽,一隻透氣口罩,“戴上吧,太曬了。” 宋襲將帽簷往下壓了壓,掛上口罩,假裝不認識路地照著地圖指示往前走。小鎮除了開門做生意的,住家院子基本都是木門緊閉,所以真正能逛的地方不多。 白家畫和民宿館等地沒有開放,給出的通知是閉館維修,僅剩下祠堂和一些傳統院落開放。 宋襲帶著發小直接去了祠堂,兩扇木門經過歲月洗禮,陳舊不堪,一些部位已經腐朽脫落。內裏守著一個中年男人,臉色晦暗,著裝方麵還算整潔。 “參觀是嗎,先洗個手再進去。”這個要求非常奇怪,似乎看出遊客的疑惑,男人木然著臉解釋,“祠堂是先輩沉睡安眠的地方,原本是需要沐浴更衣再進去的。” 言下之意,洗手算是程序簡化了。 刑肖嫌麻煩,想走,正要開口就見宋襲挽起了袖子,把手伸進了有活水流動的水盆中。 朝陽悄悄拽了下他的袖子,“你要是不想進去,可以在外麵等我們。” 刑肖黑著臉,“算了,一起吧。” 宋襲先是繞著祠堂轉了一圈,無比肯定,這裏完全是另一座林南鎮祠堂,說它是一比一的複刻版也不為過。 腳下的步伐不自覺地變得急切,宋襲幾步便跨進那間擺放列祖列宗牌位的屋子。 牌位上沒有姓名,縱橫各22塊,算下來一共有484塊。就在他怔忪間,地上的影子緩慢延伸出去,在所有人都沒注意到的時候,打翻了放在條案下麵的箱子。 箱子外麵沒有封條,裏麵的東西瞬間跌了出來。 兩個黑漆漆的牌位。 宋襲怔住了,第一反應就是,這是屬於吳川和絡腮胡的牌位。 聽見聲音的中年男人從屋子裏衝了出來,焦急地蹲下把牌位塞進紙箱裏,臉色很難看,“誰準你亂動東西的!” 宋襲瞪了影子一眼,無辜道:“我一直站在這兒,不信你可以去查監控。” 中年男人拍了拍牌位上不存在的灰塵,不客氣道:“參觀完了就趕緊走。” “我買了票,想呆多久就呆多久。”宋襲裝出驕橫的模樣,抱著胳膊杵在那兒,就是不走。 中年男人恨恨地咬了咬牙,背過身去,把牌位輕輕放進紙箱子,又對著箱子拜了幾拜。 “大哥。”宋襲走到他背後,“這兩個牌位,本來不是放在祠堂的吧。”第四十四章 一夜消失 中年男人背部僵硬,腦袋埋得很低,小心翼翼地把牌位放回箱子裏,合上蓋子。 為了不讓意外再次發生,他去一旁花壇裏搬來一塊兒石頭,結結實實地壓在上麵。 宋襲對男人的忽視不以為然,“我猜兩塊牌位的主人,應該不是水鄉的人。”他側首去觀察對方的反應,“否則你應該將它們與其他牌位擺放在一起,而不是丟在一個普通的紙箱裏。” 中年男人板平的臉上終於有了變化,拳頭緊緊攥起,嘴角抽搐幾下,“你是怎麽知道的。”說完戒備的打量著青年,胳膊上的肌肉瞬間繃起,“你不是這裏的人。” 看來是說對了。 難不成還真是胖子和絡腮胡的牌位!所以,恐怖世界中所經曆過的一切與死亡相關的事,也會反應到現實世界? 還是說,這兩個看似不同的空間,本就是相互重疊或者融合的世界? 可若是真的這樣,為什麽以前從沒遇到過類似的事?而且小江也說過,那些無法解釋的靈異現象,分明是最近幾年才出現的。 以上遠遠超出了宋襲的認知範疇,就算抓破腦袋也不可能想透。他麵上佯裝淡然,盯著中年男人的眼睛逼問:“他們是橫死在水鄉的異鄉客。” “不是!”中年男人焦急否認,他不能讓水鄉背上不好的名聲,“他們的死跟鎮裏一點關係也沒有,你不要血口噴人!” 宋襲假裝信了,長長的哦了一聲,“沒關係你們留著他們的牌位做什麽,不是在鎮裏死的,那就是在鎮外死的唄。” “你再胡說八道,信不信我揍你!”中年男人急了眼,拳頭高高的舉起。 刑肖一把將宋襲護到背後, “你動他一下試試。” 朝陽也跑上前來,抓著宋襲低聲訓斥:“你故意刺激他做什麽。” “詐他唄。”宋襲興趣盎然地問,“你不覺得那兩塊牌位很奇怪嗎?” “不覺得,跟我們沒關係。”朝陽冷下臉,拉著青年向外走,“咱們換個地方逛,走吧。” 宋襲拍了拍發小抓著自己袖子的手,繞過刑肖再次來到中年男人麵前,“你急什麽,看來是我被我說對了。”從兜裏取出手機,當著對方的麵按下了110。 他指尖懸在接通鍵上,“遇到違法亂紀的事向公安機關舉報是每個公民的義務,看來我隻能報警了。” 中年男人不想事情鬧大,加之聽見“報警“兩個字慌了神,想也不想就說了出來,“牌位是自己出現的,跟我們一點關係也沒有!你別報警!” “它們還能長翅膀自己從天上飛下來?”宋襲嘴上嘲諷著,手機被悄然揣進了兜裏。 中年男人:“我沒騙你,它們真的是憑空冒出來的!一個出現在韓家小院的大門外,一個出現在民俗體驗館的水缸裏!” 見青年手裏沒了手機,他吐出口濁氣,繼續道:“我是按照村裏老人的指示,才把他們放進祠堂的。” 宋襲記得,當初向導會在人死之前就把牌位擺好,“那你為什麽沒把他們擺上去?” “這牌位出現得離奇,貿然將他們跟其他牌位放在一起怕觸犯了祖宗。”中年男人道,“所以才暫時放在箱子裏。” “讓你放牌位的人沒說什麽?”宋襲問。 “能說什麽?”中年男人納悶。 “沒什麽。”宋襲想了想,提出要求,“能帶我們去見一見那位老人嗎?” 老人就是族長,也是鎮上有名的長壽老人,至今101歲了。不少外來遊客為了沾沾福氣,都會帶著禮物前去拜會。 中年男人點頭道:“行,我帶你們去。” 老人住在鎮東頭的一座小院裏,院子裏栽種各色花草,兩顆高大的玉蘭樹聳立在院子一角,花期已經過了,樹梢上早沒了秀麗的花朵。 倒是樹下落了許多枯萎的發黑的花瓣,香味和腐味混合,說不出的怪異。 宋襲等人到的時候,老人正坐在堂屋的搖搖椅上聽曲兒。聽聞有人進門,她睜開雙眼看向門口。 朝陽把買來的禮物放在老人右手邊的桌上,禮貌的問候了幾句。 宋襲忙跟著彎下腰,輕言細語道:“奶奶,您身體好吧。” 老人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縫,“好,特別好,硬朗著呢。” 中年男人怕老人被這些外地人的花言巧語騙了,附上她的耳朵,說明了這些人的來意。 一些小地方是會存在著排外的風氣。 他們有自己的規矩,不希望外麵的人來窺探,更不希望受到打擾。所以在宋襲看見中年男人說悄悄話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和發小是會被趕走的。 結果出人意料,老人竟然衝著他們和藹一笑,還讓中年男人去倒了幾杯茶過來。 “牌位的事,我隻是遵從祖訓。”蒼老的聲音在空曠的堂屋內響起,“我很早之前就因為考學而去了外地,直到十年前身體抱恙,才讓孩子送我回來養老。” “發現無名牌位要放到祠堂去,這件事是我吩咐的,但至於為什麽,抱歉,我並不知道。”她抬手半遮住嘴,輕輕咳嗽兩聲,“那是我哥哥還在世的時候,打電話吩咐我的,沒有說過緣由。隻說……” “隻說是那些牌位的主人,都是給咱們小鎮做過貢獻的。” 相似的話,向導也曾說過。 宋襲下意識掐著自己的掌心,聲音不太自然,仿佛有東西梗在喉嚨間。 直覺告訴他,之前猜得沒有錯。就像是死在酒店床上的常浩,他死後,現實世界中被發現的屍體,同樣也被破開了喉嚨。 待查證的是,他有沒有像在恐怖世界那樣,渾身纏滿了保鮮膜。 而吳川和絡腮胡因為被丟進河裏,屍體被食人魚們吃得一幹二淨,死後隻留下了兩塊牌位。這兩塊牌位,從恐怖世界過渡到了現實世界。 無論是屍體,還是死亡證明,總有一個會留存於現實。 宋襲對自己的猜測沒有多大信心,趁著朝陽和刑肖陪老人聊天的空檔,他再次聯係到吳響,讓他查一下常浩和水鄉的舊事。 本來還想查查吳川和絡腮胡,礙於自己對兩人的了解太少,隻能作罷。 他想知道,十年前老人的哥哥,為什麽要突然交代她牌位的事。 不到半個小時,那頭發來了消息。 此時,宋襲剛跟發小離開老人的家,正往停車場去。 看他一邊走路,一邊玩兒手機,刑肖蹙眉道:“什麽業務這麽要緊,找個地方聊完再走吧。” 於是三人直接轉進了附近的一間茶樓,要了一個小包廂。 夥計給沏上頂好的龍井,“幾位慢用。” 朝陽用蓋子撇開茶葉,輕輕喝了一口,唇齒留香,清新淡雅。他將宋襲那杯往前推了推,順口問道:“不是說工作暫停嗎?” 宋襲含糊道:“還有一些後續沒弄完。” 他側身,免得屏幕上的內容被發小看見,引起不必要的追問。 吳響總共發來兩個調查結果。 第一個是常浩的。 沒想到,常浩的死亡消息竟然引起了一點小轟動,一個論壇上還曝光了他死亡現場的照片。 照片上,常浩的身體被保鮮膜包裹得嚴嚴實實,身體扭曲的縮成一團,鮮血滲出了重重疊疊的保鮮膜,流了一地。 宋襲瞳孔緊縮,心髒狠狠一抽。 窗外,太陽忽然被烏雲遮擋,陽光沒了,昏暗的光線充斥進小小的包廂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