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回籠,宋襲想起了昏睡之前的事情。 他掀開被子站起來,低頭看向下方,影子不見了。那時候正值穿越,雖然腦子不清楚,但他清晰地記得那句話。 與他做過約定的,隻有蔣夙。 宋襲從床上下去,闊步走向門口。屋門大敞開,外麵光線昏暗,依稀可見兩三盞路燈孤零零的立在黑暗中。 一條不太寬敞的水泥路自門口延伸出去,靜默在兩旁的植物長的茂盛,有花有草,有挺拔的高樹,也有低矮的灌木。 看上去像個植物公園。 “我們在哪兒?”宋襲回頭問道。 中年男人從床邊走來,“花卉園。”他拉著宋襲走回去,指著在場的人一一介紹。 介紹完畢,他說出了最關鍵的一點,“這次進來的人都是有經驗的老人,看你的神態不像是第一次來,正好,不會拖累別人。” 宋襲仔仔細細地將在場的每一個人打量一通,目光著重在兩個年輕人臉上梭巡了兩次,失望地垂著眼眸問:“就隻有我們嗎?” 中年男人挑眉,“倒是還有一個,去打水了。” 宋襲激動地捏緊拳頭,“在哪裏打水?” “出門右轉,沿著小路一直走有個水房。” 中年男人的話剛說完,青年就迫不及待跑了出去。大概是附近植被太多的緣故,夜裏涼嗖嗖的,空氣潮濕,四處都飄著植物的芬芳和泥土的氣息。 宋襲按照指路找過去,瞅見一座不大的簡陋的水泥房。 窗口透出暖色調的光鮮,隱約看見有人正低頭站在裏麵。 宋襲心裏急切,沒多思考便大步走進去,看見一個穿著短袖t恤,黑色運動褲的高挑男生站在水龍頭前。 男生正低著頭,專注的盯著正在蓄水的水瓶,聽見有人進來也無動於衷。 少年身材高挑,肩寬腿長,身高應該有一米七多。細碎的短發,讓他看上去有些孩子氣。 麵對著渾身毫無稚氣的人,宋襲開始懷疑自己的猜測。 他吞咽了口唾沫,捏緊的拳頭鬆開一點,有重新捏緊,“蔣夙,是你嗎?” 少年沒有回頭,他淡定地關掉水龍頭,蓋上暖水瓶的蓋子,抓著把手將其拎起來。 他的眼型偏狹長,眼皮褶皺略深,鼻子高挺,嘴唇紅潤,柔和的輪廓開始趨於深邃。長開的五官裏,勉強能找出一點孩童時的影子。 宋襲的聲音卡在喉嚨,滿腦子都是:孩子都長這麽大了! “哥哥。”少年嘴唇微揚,帶著幾分抱怨,“我以為你要一覺睡到天亮。” “蔣夙?”宋襲還是不敢相信,從外貌看,至少得有十五六歲了吧。 蔣夙嗯了一聲,他走近,空閑的手強勢的擠入宋襲的指縫,緊緊扣住,“你特意來找我的嗎?” 宋襲抿了抿嘴,用力甩開少年的溫熱的手。 “你就是影子。”又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昏睡前聽到的話,神情越發篤定。 蔣夙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手,低聲說:“走吧,先回屋。” 沒有否認,就是承認了。 仔細回憶,蔣夙並非是在結束林南鎮之行後才跟著他,而是更早。 當初從來福酒店回到現實,路過廢棄酒店時,他曾在304號房裏見過一抹想要擁抱的影子。後來,小江也曾兩次說起過他房間裏有怪聲。 蔣夙應該從那時起,就一直跟著自己了。 現實世界中,他沒有在第一時間表明身份,來了恐怖世界,依舊避而不談。 宋襲猜他是受到了某種限製,這種限製隻有在即將進入異世界的瞬間,會有瞬間的鬆懈。所以蔣夙選擇在那時候,向他表明身份。 想通了後,宋襲對自己剛剛甩開對方手的負氣行為有點內疚。他主動握住少年的手,把暖水瓶接了過去。 “對不起,哥哥剛才太激動了。”他小心覷著少年低埋的臉,總覺得對方此刻非常失落、受傷。 蔣夙嗯了一聲,沒有過多的話要說。 宋襲一看他這幅冷冷淡淡的樣子,心裏愧疚更甚,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後腦勺,“哥哥錯了,哥哥跟你道歉還不行麽。” 麵無表情地看了眼兩人交握的手,蔣夙嘴唇動了動,不情願道:“行。” “謝謝寶貝。”宋襲一高興就得意忘形,拉著少年的手前後晃悠。 蔣夙看了看青年欣喜的眉眼,偏過頭,嘴唇揚起。 屋子裏,其餘人還守在那裏。 見宋襲回來,最初與他交談的中年男人道:“找到了?”他定定地看著兩人相握的手,挑起眉毛問,“兄弟倆關係不錯。” 麵對一雙雙看過來的眼睛,宋襲突覺尷尬,這才想起蔣夙已經不是矮個子的小朋友,而是身材頎長的青蔥少年。 他抽回手,笑著問蔣夙:“你跟他們說過我們的關係?” 蔣夙冷厲地掃了眼中年男人,沒理會宋襲,徑直去到角落坐下,雙手抱胸,一副生人勿進的樣子。 小朋友長成了大朋友,脾氣依舊這麽怪。 宋襲沒放在心上,放下暖水瓶,挨著蔣夙坐下來,問起現階段的情況。 “你還算運氣好,來了以後是躺在床上。我們可就慘了,”中年男人指著其中一個寸頭少年說,“他直接掉進了水溝裏,他旁邊那個掉在帶刺的花圃裏,還有他對麵那個,直接出現在房頂,從上麵滾了下來。” 宋襲:“……” 難怪這三個人一個比一個臉黑,樣子也是一個比一個狼狽。 宋襲抬起手肘,輕輕撞了下蔣夙的胳膊,“我是走了你的關係,才待遇這麽好嗎?” 蔣夙將胳膊收了收,側身轉到一邊。宋襲笑了,性格一點沒變,傲嬌又愛麵子,幫了人也不肯說出來邀功。 “我們現在的身份是花卉園的臨時工,待遇每天三十塊。”中年男人介紹道,“你醒來之前,我們剛剛做完工,主要就是給新地翻了翻土。” 難怪睜眼之前聽到的話充滿怨氣,睡著的那段時間真的躲了不少事情。 宋襲:“我們現在是花農?有工作期限嗎?” “有,為期一個月。”中年男人道,“我們看過了,這片花圃麵積很大,分為自然種植區和溫室大棚區。溫室那邊主要將花種培育成花苗,自然區就是把花苗養大。” 外麵黑漆麻烏的,什麽也看不見,隻能明天再去勘察。 宋襲收起心思,疑惑道:“這裏沒有土著嗎?怎麽隻有我們在。” “土著都去吃飯了。”滾進泥溝的寸頭憤然道,“他們吃完了才輪到我們,媽的,跟去黑煤窯做工有什麽區別!” “區別很大。”一位姑娘說,“每天有三十塊錢呢。” 這麽低的工資,簡直就是赤裸裸的剝削! 聽到吃飯兩個字,宋襲真覺得肚子餓了。他身上穿著睡衣睡褲,腳上的涼拖鞋應該是進來之前,蔣夙給他穿上的。 除這些之外,身上沒有任何工具,更別提小零食了。 棘手。 蔣夙手插在兜裏,指尖動了動,摸出一小塊巧克力,丟到青年腿上。 包裝有點眼熟,這不是自家茶幾上糖盒裏的嗎?宋襲撕開包裝,在眾人豔羨的目光下咬了一口,絲滑濃香,帶著些微苦澀。 將剩下一半遞給蔣夙,少年抿著唇看了眼,“我不吃。” 宋襲搶在對方嘴唇合上前,將巧克力塞了進去,將包裝紙丟進一旁的垃圾桶中。 他問中年男人:“雖說是實習,可我們還什麽都不會,土著裏會派專人來教我們嗎?” “你以為你上幼兒園啊。”一個染著奶奶灰,小混混模樣的青年譏諷,“沒人教,自己跟著學。” “哦。”宋襲給予的反應平平,給人的感覺就像一拳砸在棉花上,對方不疼不癢,自己滿身憋屈。 奶奶灰翻了個白眼,起身走了出去。 他開了個頭後,其餘人也跟著站了起來。中年男人解釋道:“這間屋子是你跟你弟弟的,我們的在其他地方。” 宋襲跟著走出門,發現門前的路往前延伸一段後就是一個岔路口,路口分出許多岔道,每個岔道前都有一個小木屋。 大家自覺分成兩人一組,徑直往木屋走去。 宋襲回到屋裏,關上門,反手去摸後腰。睡褲褲腰是有彈力的鬆緊帶,根本卡不住劇本。 他攤開手伸向蔣夙:“劇本呢?” 蔣夙朝床頭使了個眼色,宋襲過去拎起枕頭,劇本被平整地壓在下麵。 略過前麵幾頁完整的小故事,直接翻開了林南鎮故事的結局。 【成績:三顆星;評語:身手有點長進,錘子掄得很帥。】 評價不真誠,不文明,有悖核心價值觀。 憤憤地翻過這一頁,入眼的是一片空白。但很快,空白的紙頁上出現了文字: 【場景一:我躺在花卉園的木床上,周圍芬芳,感覺自己是可愛的香香公主。】 什麽玩意兒??? 宋襲不忍直視,用手蒙住那行文字,去看下一行: 【請不要對號入座哦。】 挪開遮擋的手,視線重新落回到“香香公主”四個字上,是不要把自己當成香香公主的意思?根據經驗,答案不會這麽淺顯。 宋襲把劇本塞回枕頭下,對蔣夙招招手。 蔣夙在凳子上又坐了幾秒才過去,眉毛微皺著,不耐煩的樣子。 宋襲抬起兩隻手,在少年沒反應過來時,掐住他的兩邊臉頰,輕輕拉扯。 嘖,小朋友的臉蛋還是那麽軟。 直到這一刻,被按在心底的喜悅才徹底翻滾上來。在這個陌生世界能有一個相伴的人太幸運了,艱難的抉擇、突如其來的危險、強烈的孤獨,會有人陪著他,與他一起麵對。 揉捏的力道放緩,宋襲摸摸少年泛紅的臉蛋:“長大了也沒關係,哥哥還是會保護你。” 蔣夙撥開青年的手,眼簾垂下,耳尖泛起一點薄紅。 宋襲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怕把人惹惱,強忍著笑意,背過身去整理亂糟糟的床被。 鐺鐺鐺——鐺鐺鐺—— 急促的敲打聲響起,還沒明白怎麽回事,就見其餘人匆忙地從屋子裏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