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戰由三處展開,正麵是女真軍和契丹兵用木驢、憤轀、修櫓相護,送了大批土袋加寬加大前一天填好的那段護城河。可說是為蒙古人侵掠伐金出盡了死力。


    史天福地黑軍與劉添琳的藍帽軍進攻地是北門的西側城牆,另外還有三萬女真兵被索利派到北門的東側攻城。這樣。整麵鄒平北城三裏多長的城牆,全部都處於四族聯軍的攻擊範圍內。


    先說北城西側,在付出四千多條部下的生命之後,史天福地部隊終於在填出了一段護城河後,將三十多架雲梯送到了城牆邊。黑軍做到了這些,因為沒有食物空著肚子。再支持不下去了,隻好先行退下。


    接下來就是由劉添琳的藍帽軍上場了,這支名為“藍帽軍”的軍隊是劉添琳的祖父劉伯林所組建。藍帽軍的建成比黑軍稍遲了幾年,名氣也沒有史家的黑軍般大,但其戰力卻並不比黑軍稍差。在金國衛紹王完顏本濟大安三年,也即是大宋朝的嘉定四年(1211年),當時任金朝濟南防城千戶的劉伯林見蒙古兵勢大,其本人又與女真知府事有私仇,便繾城出降蒙古了。劉伯林降了蒙古人以後,跟隨“國王”木華黎去打中都。然後又隨蒙古軍打太原、潞州、晉安,一直都極為賣力,此後替蒙古人守威寧。在劉伯林守威寧的十年中,將本家的宗親六百多人招到防地,以這些人為底子。學著金朝漢軍花帽軍的樣,組織了這支“藍帽軍”。


    吃飽了肚子的軍隊和餓著肚子的軍隊就是不一樣,藍帽軍不但行動比黑軍的速度快了很多,而且他們也更懂得如何利用現有數量不多的頭車、木驢、憤轀、木幔(蒙了生牛皮的大盾牌)來躲避城上的子窠、雷火箭,在送掉兩千多人的代價後,總算有不少藍帽軍的士兵爬上了雲梯登城。


    可是。沒有城下弓箭的掩護。即使能僥幸衝到城下、爬上雲梯的人,也和其他沒衝到城下的人一樣。純粹是到這裏送死。城頭上的守軍,不但護衛隊戰士可以放開手腳發弩射銃,就是應召前來搬運雜物的募役、原鄒平城中李璮留守的軍卒們,也時不時抽空撈起一塊石頭,興高采烈地朝雲梯上的敵人砸去,過一過戰鬥殺敵的癮頭。


    隨著時間的推移,在四族聯軍不顧傷亡前仆後繼的拚命進攻下,越來越多的雲梯被靠在了城牆上。他們不但要承受著藍帽軍精銳的連續衝擊。還會受到發現這裏有大批人拚殺,而趕來的蒙古神箭手的精準射擊。


    這些剛由守備軍轉成護衛隊的戰士,還沒來得及換他們的裝備,除了近戰的刀槍之外,遠攻的隻有部分鋼弩,他們中不斷有人被戴著藍帽的垂死敵人砍翻,更多的則是被城下射來地冷箭射殺。不過才半刻時辰的時間,田靜這一哨一百二十五人的護衛隊就在城上倒下了五六十個戰士。


    這一段城牆上的攻防戰已經進入了白熱化,空中箭矢紛飛,人頭大的石塊被一塊塊砸下。一排排擂木順著雲梯飛速滾下。敵人地攻城士兵或者被無羽箭射殺,或被石頭砸下簡易的梯子,再有就是被擂木巨大的衝擊力撞飛。躲在城牆根的士兵不是被一個個落下的雷火箭鏃炸倒,就是被滾沸的金汁(稀糞便)燙壞。空氣裏彌漫著濃重地血腥和熏人欲嘔地糞便臭味,城牆下敵兵的屍體橫七豎八。到處都是。受傷士兵地哀鳴聲夾雜在廝殺聲中,顯得格外的刺耳。


    劉添琳把主要兵力都集中在了城牆一點,每五百士兵一隊,輪番對主要目的地發起無休無止的進攻。主攻北門的契丹軍、女真軍似乎也和藍帽軍、黑軍有了默契一般,對城門這裏展開一波緊接著一波的間歇衝擊,迫使守城的護衛隊無法抽出兵力支援西側。


    各種各樣的吼叫聲。廝殺聲。角號聲夾雜在一起,充斥了整個城北戰場的天空。


    由於蒙古兵也參加了戰鬥。史天福不敢怠慢,也將黑軍派上去增強攻城的力度。這時候,西側城牆上更多的士兵湧上了城頭。田靜他們剩下不多的人馬已經沒有辦法對付了,他們隻好稍退一步,順便讓其他前來支援的戰友幫助阻擊敵兵。此時,田靜一個人的凶猛已經毫無作用,他被敵人圍在中間,雖奮力鏖戰,卻無法製止敵人殺死自己的戰友。田靜的釘鋼樸刀已經砍卷了刃口,但他依舊虎吼著與敵人拚博。一個戴了藍帽的精瘦漢子從城垛口探出身子,看到自己高大的同伴被田靜一刀劈死了。


    這人憤怒之下,一個縱身跳上城牆,在田靜樸刀砍到自己的脖子之前,用一把隻有尺許大的小弓對準田靜的咽喉射出了一支小箭。又殺死了百夫長?!妖術!一定是妖術……”又驚又怕的紮合瑪兩眼無神地盯著地上的屍體發呆,因為他看到另兩個死去的人也是百夫長和牌子頭。


    就這一會兒地功夫,城頭上猛然間升起陣陣白煙,煙霧迷漫中多出了無數穿白袍藍衣的南人士兵,已經占據了一段城頭的一百多個藍帽軍、黑軍。隻支持了片刻時間,就被一擁而上的南人淹沒,如湯沃雪般地被化掉消失了。


    紮合瑪附近的蒙古兵將,在這一段不長的時間裏,還是在不停地栽下馬去。好在死傷的人馬還不是很多,到現在為止隻有十多騎人馬傷亡。並且傷亡的速度也不是很快。總要每隔個四五息的時間。才會有兩騎被妖魔的眼睛給盯上。當然了,一旦被無形妖眼看上地人。他的人或馬的身上那就必定會出現一個血洞。運氣好的隻是馬匹被打倒,運氣稍差的傷而不死,最糟糕的就是當場斃命了。


    城下直接進攻的仆從軍就沒有蒙古人那麽幸運了,當上了城的士卒被圍殺的同時,無數的小煙團在人叢中升起,分不清點數的炸裂聲匯成串地“轟隆隆”爆響,城下地人群成片的被炸飛倒下。幾股向城牆壁衝擊地人流浪潮,似是給一條巨大堅硬的條石猛砸截斷,水花四濺中“嘩”地一下子朝後退下。


    阿速吉木爾喘著粗氣衝來,趕開圍在外麵的蒙古兵,朝他大叫:“紮合瑪,所有人的箭都射光了,南人又有大批援軍到達……他們的兵器太厲害了,我們抵擋不住……快退吧,你不走還留在這裏等死啊……”


    看到這裏不斷有戰士被不知所來的物事擊中,不住有人慘聲大叫、摔倒,而安答紮合瑪像是失了魂似的還在慢騰騰的策馬。看到紮合瑪左胸上的鮮血不住從孔洞內往下流,明顯是受了不輕的傷,阿速吉木爾急了,他可不想讓看不見的妖物給打死在這裏,也不願意安答再挨上一記白白地死掉,便一把撈住紮合瑪的韁繩,吆喝了一聲,調轉馬頭就跑。


    陳君華站在城樓上,目送五族聯軍緩緩退出子母炮的射程外。大雷神的炮管已經極熱,炮手們幾個時辰下來也很累了,陳金貴請示了陳君華之後也下令暫時停火,使炮管得以冷卻,讓炮手們休息好了再候命開炮。這些為了保家奮戰而死去的人,林強雲雖然不認得。除了田靜以外其他人甚至連見也沒見過,一點印象也沒有,但他們都是自己的同胞,自己的戰友,可現在都已經成了記憶。


    殘酷的戰爭呐!可是,戰爭的殘酷又豈能僅用“血腥”這兩個字來概括。


    林強雲實在抑製不住自己的淚水。側身偏頭偷看了田靜還帶著笑容。但毫無生氣的臉一眼,垂下頭默然無語。


    “這段城牆上的一哨護衛隊還剩下多少士兵?”林強雲好不容易止住了狂湧而出的淚水。待到心情稍許平靜下來後,頭也不回地輕輕問道。


    身後一個剛走回來的親衛回答說:“除掉重傷的,還有四十二名士兵活著,但全部都受了輕重不一地傷,有十六人傷勢還很嚴重,有好些人恐怕治不好了。他們都說,一旦敵人再來攻城時,拿起刀槍手弩照樣還可以作戰。”


    林強雲抬起手按了按被風吹動的發腳,放下臂時悄悄抹了一把眼睛,趁勢用衣袖將臉上的淚水擦掉,轉過身來說:“我們走,到城頭的各處去看看。”


    因為北門洞內的泥石沒清理掉,城門還沒法開啟,城樓這裏有十多個人用藤籃把一個個地蒙古兵、契丹人、女真人和漢人俘虜縫下城去,讓他們把需要這些人傳帶的話語和消息送到敵軍中去。


    其他的人忙碌著收拾敵我雙方的屍體,清掃殘破的兵器和各種會妨礙作戰的雜物。


    林強雲走到正指揮幾個人清點戰果和損失地陳君華身邊,小聲問道:“君華叔,算出來沒有,我們總共戰死了多少人,有多少受傷地?”


    陳君華的臉色平靜地指了一下城外地一地屍體說:“戰果還沒有計算,但我們的護衛隊和募役民夫共傷亡二千八百多,其中戰死的約九百左右,重傷的有一千來人,另外近一千左右傷得較輕的也起碼要醫治半月以上,甚至更多的時間才有可能恢複。做這種藥花費的銀錢雖然貴了很多,但用量極少,效果也比金不換粉更佳。”


    “既是這樣,那就先製些試試再說好了。”講完了這句話,陳君華語聲沉重地說:“強雲,你知道麽,你剛才走過來的那一段城牆上護衛隊傷亡最慘重,衝上城頭的敵人雖然是漢軍,卻凶悍得緊。那裏有一半左右的人是死在那些漢軍手上。其他的死傷全都是韃子騎兵的弓箭造成地。除哨長田靜以外,我們有兩位部將也中箭陣亡,小隊長、什長等也有五十多個被韃子兵射死的。”


    林強雲的臉色已經非常難看了:“怎麽會這樣,韃子兵的弓箭這麽準,他們專射我們護衛隊的下級軍官麽?”


    “韃子兵的弓箭射得準是不錯。但小隊長、什長們要指揮戰鬥,比較會露出身形,也就多了被韃子射中的機會。倒不是韃子有專射我們護衛隊的官長這回事,他們還沒那麽厲害。”陳君華說到這裏似是想起什麽般的問道:“倒是你,強雲呐,叔就覺得十分奇怪。剛才僅你一個人就用這把雙管長銃將遠在六七十丈外的韃子頭目幹掉了十多騎人馬。你是怎麽辦到的?你可別告訴叔,這些人的死傷是你在長銃上施了道法仙術所致吧?”


    陳君華這話。問出了林強雲的親衛想問而沒敢問出口來的心聲。這些親衛雖說平常沒外人時與林強並無很嚴格的上下之分,但對這件事卻是半點也不敢造次輕易發問,一直都神色怪怪地看著局主。


    林強雲笑道:“咳,這有什麽好奇怪的,不就是前些時我覺得這把槍的射程不夠遠,而且稍遠些就打不準目標,想了很久才弄明白,是子彈頭的重量太輕的緣故。因此上我叫吳炎做了數十個鐵皮殼的空心子彈頭,又灌了鉛進去加大重量。今天一試,才發現我這把火銃用上了那樣的子彈有如此好的效果。咦……”


    陳君華被林強雲“咦”的一聲叫得一愣,忙問道:“怎麽了,有什麽事麽?”


    林強雲想了一會才小聲說“唔,這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我想應該可以辦得到。”


    陳君華:“什麽事啊,是如何讓我們護衛隊的官長可以少些損傷麽?看你的樣兒似乎很有把握的樣子呐。我們今天要不要出城去打?”


    林強雲取出千裏眼,對廢堤前的五族聯軍看了一會,說:“叔快看,他們的隊伍有些亂了,不少人朝那道堤坡後退去。我看經過一天的戰鬥大家都有些累了,況且離天黑的時間也太短,怕是來不及收拾他們,幹脆留到明天再打吧。”


    “哪……好吧,依你就是。”陳君華皺了皺眉頭,喝道:“大雷神開始射擊。將敵人趕過廢堤後去。傳令,各河道上的水戰隊加強巡邏封鎖,不得讓一個韃子逃出包圍圈;王寶、羅家旺的兩支戰車隊和護衛隊左營第四、第五軍負責鄒平城東至囂浮河設防,阻住韃子南侵的去路。硬探營及今天沒參戰的張全忠部輕騎兵今夜全部出動,俘捉、劫殺敢於到包圍圈附近的任何人馬。其他各軍抓緊救治傷員。好好休息,準備明天全殲城北的蒙古兵和他們的走狗。”


    天色入黑後不久,盤國柱帶一哨親衛和葛再興的硬探小隊押著一千多契丹俘虜回到鄒平城裏,和他們一起回來的還有前些天到章丘去刺探的苗起家一什人。


    接到苗起家的報告,林強雲和陳君華才知道,現時地鄒平縣與章丘一樣。隻是在名義上歸李蜂頭管。並不屬於李璮的地盤。這兩個縣的主事人是章丘的大地主,於正大三年(1226年)投降。被蒙古“國王”孛魯授任為山東行尚書省兼兵馬都元帥知濟南府事張榮。現時章丘城內隻有張榮的三千兵據守,而且張榮對蒙古人是死心塌地做幫凶地,替韃子收取十戶絲、五戶絲壓榨百姓不遺餘力,在章丘縣民憤極大,人人都恨不得將其食肉寢皮。此人和他的五個兒子一樣,都囂張得很,口出狂言說,凡有雙木商行的人敢到章丘他的地盤上來活動,將斬盡殺絕。在苗起家到章丘暗探的這幾天中,就有好幾個本地民戶被張榮抓去,硬說他們是與雙木商行的人暗通消息,全都讓張家地人錄下人皮填入碎草掛在四個城門上示眾。按照苗起家地看法,他隻要帶上五哨人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輕取章丘城。


    “啊,這章丘的事還是稍遲幾天,待我們將這裏的蒙古韃子全都消滅了再說。”林強雲安慰苗起家道:“苗隊長請放心,我們此次的戰略目標就是北至北清河,西至梁山泊、黃河岔道,南至黃河下遊的山東東路及山東西路的大部,這裏全部的地麵都要收歸根據地的版之內。精皮兒說得對,本公子就派你帶幾個人連夜出營去,找到雙木商行的人與他們好好地談談,務必在今夜得出個子醜寅卯來。”史天福一把拉過臉色大變的精皮兒,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然後笑嘻嘻地說:“若是能把上事辦成,本公子一定不會忘了你的功勞,回去後賞錢一千婚、奴仆一百、良田五十頃,決不食言。快去,快去。”


    年近五十五歲的忽都答是這支回回軍的總帥,也是窩台大汗所封的回回萬戶。老家在忽章河(今錫爾河)右岸。靠近流入“花刺子模湖”阿杭格蘭河口的費納幹。他年輕的時候因為去耶路撒冷朝聖,回程時輾轉到了毛夕裏(今伊拉克摩蘇爾)。在那裏學會了製造發石機,也即是現今大汗他們所說地回回砲。那年,忽都答記得是他剛剛回到家鄉費納幹的第三年,也是這裏的人叫做老虎的那一年(1218年)罷,反正這些事情也不大搞得懂,總之他隻記得是在十四年前,蒙古的天可汗帶兵來花刺子模國報仇,自己就這樣胡裏糊塗地被捉到軍隊中成為可汗地奴隸。


    後來,因為在一次被派去“國王”的軍隊中幫忙打太原的時候,自己造出了好幾具能將八十斤石頭打到六十丈遠的發石機,啊,是叫回回砲。有了回回砲的幫助,太原很快就被打下來了,因此“國王”教自己做了一個千戶,再後來,天可汗命令自己做了萬戶。


    忽都答原來以為除了毛夕裏的師傅大匠師外,自己造的回回砲是這個世界上最厲害地武器了,沒想到這些天他見識到了比大匠師所製巨型回回砲更厲害百倍的武器。現在糟糕了,這種無可阻擋地、會爆炸的武器馬上就將落到自己的頭上,自己即將和那些死去的人一樣,會被炸成東一塊西一塊的碎骨爛肉……


    忽都答激淩淩地打了個寒戰,他不願意變成別人花好長時間都拚湊不完整的碎肉,就算自己願意也不行,真主不會原諒自己的。可是,他更不想和那幾個被炸成重傷後,痛哭嚎叫了十多天後才死去的徒子徒孫般,受盡折磨方才斷氣,那真不是人所能承愛得了的痛苦……無所不在的真主啊,偉大的先知穆罕默德,請告訴您虔誠的信徒,除了向會做威力巨大武器的漢人投降以外,您的子民還應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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