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偉才在轟隆隆的炮聲方落,便又向望鬥上的旗號兵高喊:“旗號兵,命令下遊附近的戰船上行到這裏,除留下二十艘直擊韃子兵營外,其他的戰船沿河而上見到蒙古兵就打,一直打到濟南府為止。不過,黑鷹鐵騎的戰鬥力和應變能力太強了,就是在逃命的情況下,他們也是和平時作戰一樣,以十人為一組,一百人為一隊,每隊相隔十來個馬身,長矛隊在前突擊,戰刀隊在側翼掩護,弓箭隊在後射擊。士兵們驅趕著沒人乘騎的馬匹衝撞開路,巧妙利用優勢互補,互相保護,奮勇突擊,在牛角號的指揮下一往無前。


    可是,再怎麽勇猛,再怎麽善戰的黑鷹鐵騎也沒法與子母炮射來的子窠相抗,每次隊伍中的爆炸都會帶走幾條人馬的生命。他們的衝鋒隊伍前麵卻並沒有敵人,除了催馬加快速度逃離此地之外,蒙古兵是有力沒處使,有氣沒對象撒。


    武誠和武不慚地鐵甲軍正立於距河岸四裏處的一個小山上,並沒有在黑鷹鐵騎出現的時候阻擊。他們知道自己這不到四百騎的人馬,就是衝下去也沒可能把幾千蒙古兵擋住,不如待到鞋子兵的後隊來到時再出擊,反而能夠在損失不大的情況下消滅相當部分的敵人。何況,這時候小清河裏的戰船正不斷朝蒙古騎兵的隊伍中發射子母炮,自己這些人衝下去不就和水戰隊的人爭功了麽。再說了。萬一有幾個子窠落到自己人的頭上,那可不是玩的。就算是人馬身上都穿有鐵甲,也絕對抵擋不了火器爆炸的威力。


    一批又一批的蒙古兵,在不斷響起的爆炸聲中,衝開硝煙塵土丟下被自己人踩得肉爛骨裂的同伴從山下逃過,一路奔馳一路血,一路逃跑一地屍。


    前天剛調到鐵甲軍裏的顧大郎。眼睜睜地看著敵人逃走自己無所作為,急得一直在抓耳撓腮。


    眼看著第七隊的韃子騎兵都快過完了,武誠和武不慚都還沒出動的意思,顧大郎再忍不住心裏的焦急,拍馬走前兩步對武誠問道:“武將軍,我們再不下去的話,蒙古兵就全部跑光了……”


    “嗬嗬,大郎兄弟別著急呀。已經過去的韃子兵太多了,我們的胃口太小吃不下。”武誠把手中的千裏眼遞到顧大郎的麵前,喜滋滋地說:“看看。後麵還有一塊合適的肉給我們吃呢,這就衝下去將最後押陣的蒙古兵全吃下肚裏去。”


    武誠一把將千裏眼從顧大郎的手裏奪下,暴喝道:“各人檢查自己的長短火銃,上好子彈,取出護盾跟我衝。他們在急馳的馬上扭身,射出的箭不分敵我一視同仁。這樣一來,鐵甲軍沒傷著,倒是把後麵紅了眼的蒙古兵射殺了不少。


    “希律律……”突然一聲淒厲的哀鳴響起,一匹身中數箭的駿馬將它背上的騎士甩出丈許一撞下地,然後又跌跌撞撞地掙紮著想爬起來。它原本粗壯有力的馬蹄不住的打著顫,雄俊的身體被繃的筆直。似乎正在使出身上的每一分力氣來完成這個以前輕而易舉的動作。


    這匹馬全身純黑,異常雄俊,而且毛色油亮豔麗,正當五六歲的壯年,不難想見,它在以前是如何善跑利奔。但是,現在它強健的軀體隻是讓它承受了更多的痛苦,四五支深插在胸腹的箭矢,和已經流掉了很多的血液早將它的生存可能變為零,它此刻的掙紮。隻是更增添自己的痛苦而已。


    “嗖!”一支利箭劃破空氣正中馬頭,此馬掙紮的軀體突然一僵。無力的低鳴了一聲,轟然倒地,濺起點點帶血的泥漿。箭是蒙古人射地,在射出這支箭的同時,後麵的黑鷹鐵騎凶猛向一百多名攔路衝殺的鐵甲軍撲來,他們的隊形排布得很散。而且奔跑的路線也左右漂移,充分展示出他們傲絕天下的騎術。


    後隊兩百騎鐵甲軍依武不慚的口令,分出一百人從右邊圍了上去,被攔截下來的黑鷹鐵騎人馬,比鐵甲軍多了一倍以上。但對於不懼箭矢和戰刀的鐵甲軍來說,黑鷹鐵騎的戰士此時就像砧板上的肉一樣,被幾百把寒光閃閃的戰刀,幾百支短鐵管般的烏黑手銃任意斬殺,隨時射斃,被真正的鐵甲騎兵盡情蹂躪。


    鐵甲軍對黑鷹鐵騎形成了包圍後。從多個角度,多個距離輪番向蒙古騎兵猛撲,無論你是前還是後,無論你在左還是右,隻要你留在這個空間。任何人都無一幸免。


    黑鷹鐵騎既沒有護身的盾牌,他們的戰刀沒有鐵甲軍的刀般鋒利,也不如鐵甲軍的戰刀結實,百人的一隊在轉眼之間被吞噬一盡。


    飛濺的鮮血讓河邊的薄霧都染成一層淡淡的紅色,無數瀕臨死亡的慘叫馬嘶讓人產生一種難於言語的迷醉,似乎眼前的一切隻是一幕傀儡。


    雙木商行對這次與蒙古兵的戰鬥,以陳誌平看來準備得十分充份。原先他一路踴著民夫們走,一邊還能有對徒弟講說一些雙木商行與林飛川的奇聞趣事。待到看清數千契丹兵被大火困在一個山坡上,無數的活人被火燒得麵目全非,最後成了一段段的焦炭之後,他就再沒了遊戲的心思了。


    “幾千條人命。幾千個活生生的人就這麽一把火給燒死……不行,我們一定要想辦法阻止這樣的殺戮……”陳誌平的徒弟述律敬是個二十七八歲的契丹年輕人,眼看著自己的族人這樣被活活燒死,不由得悲憤交加。心急之下也沒顧上征得師傅的同意,便加快腳步往前越過民夫的隊伍,要趕去與林強雲理論。


    “敬兒,不可魯莽……”還沉浸在震撼中的陳誌平驚覺徒弟要去做什麽事時,那全真教第四代弟子中武功排在十位之內的述律敬已經跑出十多二十丈了。


    被攔在遠處的陳誌平師徒倆,麵對十具手弩裏寒光閃閃的四棱箭矢,既便是自認武功高強的全真好手。他們也不敢以身試箭。看清另外還有十根並在一起的雙筒短鐵管,雖然不明白這些鐵管是做什麽用的。但看持手弩的士兵見到有鐵管的人到達後,每個人都鬆了一口氣的神情,陳誌平和述律敬就知道這些物事肯定比一發三箭的手弩還更厲害。陳誌平也想起昨夜林飛川就是用相同的鐵管指著自己相威脅,作為天師道的“上人”,能在眾多屬下的麵前說出會將自己立斃當堂,想必也不是信口開河的虛妄之語。


    讓陳誌平十分不解的是。林飛川已經排好了攻不似攻,守不像守的奇怪兵陣,卻一直都沒有什麽動靜。師徒倆隻見林飛川一時站立,一時蹲下在不知與人說些什麽。最後,他們但見林飛川身邊的兩個年輕士兵,同時揮動兩麵三角小紅旗上下左右的畫出圖案。


    述律敬移近師傅身邊,小聲問道:“師傅,林飛川身側的兩個兵卒……不對,可能是穿了戰袍的小道童,可是依那廝……”


    “放肆。林飛川乃天師道前輩的入室弟子,也是道門中的‘上人’,其輩份比為師都不知高了多少,你何敢如此不敬。陳誌平回想起昨夜的狀況。不由得一股寒意湧上心頭:“幸虧自己見機,沒敢多說什麽惹怒此子。若是林飛川真要發起狠來誅殺自己師徒,那可的確是不費吹灰之力。在如此厲害的法器麵前,任憑武功再高的人,也難逃一死。難怪連江淮大俠丁家良也對這林飛川讚譽有加,難怪會有如此之多的正道俠士願為雙木商行助力。”


    陳誌平想要看清楚三十多丈外的那些方陣,他輕輕扯了述律敬一下,用眼色示意徒弟跟自己來。兩人慢慢式探著往前走去,盯著他們的親衛和護衛隊員見他們沒朝局主處走,也就不再出聲阻止。隻是亦步亦趨地緊隨他們移動。


    營寨裏的蒙古軍隊總算有所動作了,那些在大箱子前麵的十個方陣。也於蒙古兵衝出營門的前片刻,在官長模樣的人喝叱下,迅速而有序地退到了箱子後麵三四十丈設陣。


    陳誌平不解地看著黑漆紅紋的箱子緩緩收攏,好一會才見到那些大箱子底下有輪,心中恍然道:“原來是四麵封死了的車呐。”


    就算是知道了這些箱子是一種特別的車,他看到蒙古兵的箭射到車板上就掉下地時。還是吃了一驚。當車頂上的子母炮發出射擊的響聲時,更把師徒倆嚇了一大跳。而成片的蒙古兵連人帶馬一起,在轟隆隆的響聲中,在自己的麵前被莫明其妙地擊碎、撕裂,那種慘狀令陳誌平和述律敬有股轉身就跑,盡快逃離這片人間屠場的衝動。


    “天呐……”述律敬的雙手不知是掩嘴呢還是掩眼,隻發出了短短的兩個字就僵在那裏再不能移動分毫。


    “道長,喂……”不知過了多久,述律敬被人推了一把,心神從震撼的迷失中清醒過來:“什麽?”


    “道長請和我們一起退後。韃子兵馬上要出來衝陣了。”


    述律敬發現師傅正從前麵往回縱躍,回到這裏時臉色不正常地說了聲:“我們退到弩車陣後去!”


    蒙古兵的方陣中,數千具人馬的屍體多是中箭而死,雖然大部分都已經斷氣,可還是可以看到數十上百個芶延殘喘的傷兵。騎在馬上的蒙古人對林強雲的呼喊聲理都不理。隻是露出對死亡地恐懼與害怕,對命運的無奈與無力,還有對生命的不舍和渴望,以及部分人一副早就知道會如此的神態。而唯一沒有的,就是原本在他們身上體現出來的凶猛強悍,和以往那種在殺戮與征戰中的不顧生長死與嗜血瘋狂。如今的這些蒙古兵,有如一群沒有了多少生氣的行屍走肉,隻會呆呆地坐在馬背上,緊握著他們的弓箭和戰刀發愣。


    照這種情況看,全部殲滅他們已經毫無疑問了。隻是雙木商行的人肯不肯放過他們,或者是斬殺這些蒙古人所要花費的時間長短而已。


    不知道他們是沒聽到。還是聽不懂漢話,或者他們已經成心想死。蒙古人對可以讓他們有一條活路的投降叫聲聽而不聞,完全不予理會。


    好一會都沒人出來回答自己的招降,林強雲的調轉馬頭回到弩床邊,高舉起右手準備發令。


    “大人……且慢,恐怕他們聽不懂大人說的話。容小道述律敬試試去勸降蒙古人如何?”述律敬不顧一切地衝到林強雲不遠處,在四五個人的手裏掙紮著抬起頭大聲叫道:“無論如何也請大人再給他們一次機會,如果不能勸降這些蒙古殘餘,大人再下令發弩誅殺不遲……大人求求你了,上天有好生之德,給他們一條生路走吧!”


    “放開他。”林強雲揮手讓親衛鬆開述律敬,對他亮聲說:“道長大哥,給你一刻時辰去和蒙古人說,若是在一刻時辰內他們還不投降的話,休怪林某人要對這些蒙古韃子斬盡殺絕了。”


    看著遠去地述律敬。林強雲心裏其實也是很緊張的,這樣殘酷的血與火,他和別人一樣看得心驚肉跳,覺得已經死了太多人了,今天的殺戮最好就到此為止。


    幸虧述律敬不到半刻時辰就回來了。他一臉興奮地向林強雲稽首:“林大人,小道幸不辱命,剩下的蒙古兵願意投降了,隻不過他們有一個條件……”


    林強雲舉手打斷述律敬的話,沉聲說:“已經無力反抗的殘兵敗將,沒有資格向我們提任何條件。這兩件事情辦完了後,就叫你的夥伴們把這些還完好的戰馬看管好,以後我們還有大用呢。


    看看阿爾撒走出了數步,林強雲又叫了起來:“阿爾撒……”


    阿爾撒馬上跑回馬頭前,低下頭等候林強雲吩咐。


    林強雲跳下馬。拍了拍他的肩膀,指著前麵死傷了一地的馬匹說:“你看,有那麽多的馬,如果不將它們的皮肉都……”


    “天呐!主人那顏竟然和我這個孛斡勒說這件事,而且還是用商量的語氣!”阿爾撒“通”地一聲跪下,以首碰觸林強雲的鞋子,哽咽道:“我尊貴的主人,您的奴隸,我——阿爾撒決不會再阻攔別人剝馬皮、剔馬筋、醃馬肉了,請主人放心吧。”


    午餐吃過。天色已是未時初了,留下部分護衛隊和武裝民夫打掃戰場和清理蒙古兵的大營。林強雲嘟喃了一聲:“希望接下來的戰鬥別死太多的人才好。”


    然後就下令,要全部沒有任務的護衛隊和民夫立即趕往城北,進行下一場殲滅戰。


    城北的戰鬥已經進行了兩個多時辰,脫斡接過了索利的指揮權後,馬上將自己軍隊所麵臨的缺糧、缺兵器箭矢補充,來路被南人截斷。去路有敵軍阻擊的不利情況,都向其他四族的領軍主帥說明清楚,讓聯軍的將領們都明白,這次攻城若是能勝,則可以生,取不下鄒平城,則大家都隻有死路一條。


    “南人冒死前來與我們二十多萬大軍相抗的,隻有一萬多兵卒和三萬個驅奴。鄒平城裏有他們數不清的糧草、兵器與女人,隻要各位出力將這個城池打下,就有吃的不至於餓肚子。有箭矢刀槍補充可以繼續打仗,有女人讓你們玩耍。誰先打進鄒平城,可以得到三成奪來的糧食,其他的戰利品一成也歸他。”把南人的軍隊說得少些,可以提高些許士氣。再誘之以利。脫斡最後使出威脅的手段說:“你們漢軍、女真軍和契丹軍都是大汗的百姓,家室財產都在我們蒙古國的土地上。”


    “是啊,今天,如果攻不下鄒平,取得雙木商行存放在城裏的糧草、兵器,不但我們沒法活下去,隻怕連蒙古人也得埋骨在這裏。”劉添琳也是臉色沉重,隨後的話聲音低得隻有他們兩人才能聽到:“史兄,你知道麽,這次我們將要麵對的是雙木商行的東主林飛川,也就是趙宋朝所封的通議大夫,提舉龍虎山、閣皂山、茅山三山符篆,兼禦前諸宮觀教門事的那個林強雲。聽說此人不但盡得天師道前輩上仙的真傳,修成了的行仙之體,還精於道法仙術,他帶來迎戰軍隊所用的兵器,就是這個天師道的‘上人’飛川大俠弄出來的法器……”


    “阿也,劉老弟所說的可是真的?”史天福見劉添琳嚴肅地點頭,不由得心慌起來:“哪……我們怎麽辦?你看我們打還是不打,學嚴忠城的樣投雙木商行是肯定不成的,老哥我一家數百口人都握在蒙古人的手心裏,一旦被蒙古人知道我早早就降了,整個史姓家族怕是要死數千人呐。劉老弟,你說我們應該怎麽辦才好?”


    劉添琳苦笑道:“你們史家有這些難處,我們劉家又何嚐會有例外。依小弟看,我們還是先為蒙古人盡一天的力,攻得下鄒平城當然最好,若是實在不行的話,到時候再做主意不遲。”


    史天福苦著臉道:“攻城,攻城,昨天我的人把所有的箭都射出去了,現時全軍總共也隻有不到一萬支箭,叫我怎麽攻啊”


    “沒辦法了,我軍中的弓箭手本就沒你的黑軍多,三千弓箭手的箭全部搜集到一起也隻有數萬支。我們隻有用部下的人命去填,老天爺保佑能少死些人把鄔平城奪到手才好。”劉添琳也是沒什麽辦法好想,搖頭用虛妄的話來安慰自己。


    史天福咬牙道:“拚一回罷,如果拿得下城池,算我們命大。若是實在不行的話,我們就帶了人……”


    “史兄噤聲,謹防隔牆有耳。”劉添琳眼睛掃到幾名部下走來,急切地阻止史天福再說下去:“我們心中有數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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