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辭問他:“顧隊,你不害怕?”  顧言琛道:“不做虧心事,有什麽好怕的?鬼怪,屍體,這些都比人幹淨。”  接觸的案件越多,他就越是確認一點,最為可怕的,從來都是人心。  兩個人坐在中間的黃金位置,看完了兩個半小時的電影。  他們一邊看一邊偶爾吐槽。  這是難得的幽靜時光,沒有案件,遠離了那些屍體,那些繁雜的工作,隻需要好好看著電影享受一下。  今天很給麵子,城市裏非常安靜,沒有什麽案件,他們在這漆黑影院裏相鄰而坐,吃著爆米花和飲料,沒有人來打擾。  電影裏是沒有鬼的,一切到最後都有個合理解釋。  看到後半程,故事漸入佳境,警方介入,進行推理以後逐漸揭開真相,包裹在其中的是扭曲的人性,還有執著的愛。  父母,親人,朋友,每個人似乎都是在聲嘶力竭地愛著對方的,可是那愛並不純粹,混雜著自私。  於是愛就變成了一種傷害,弄得人們遍體鱗傷。  看到最後,這部片子像是懸疑精裝版的走進科學,雖然怪異,但是還算都解釋過來了,隻要理解其中的邏輯,就能自洽。  電影散場,兩個人順著通道往出走,又看到那一對小情侶在吵架。  顧言琛猛然意識到了,雖然這電影還算精彩,裏麵的觀點卻似乎不適合情侶觀看。  看完了以後,隻會覺得愛是種扭曲的負擔,是變態的占有欲。  顧隊努力想著,究竟要怎麽把話往回圓一下,不至於第一次約會,就把自己的小法醫給嚇跑了,當然這種嚇跑並不是指那些恐怖驚悚刺激,那些沈君辭是不怕的。他是怕他被電影影響,會在精神上對愛產生絕望。  他們順著樓梯往下走。  顧言琛道:“我覺得,電影裏的那種感情不能算是愛情。愛情需要的不是單純的身體的陪伴。如果隻是身體的契合,一定會陷入孤獨。有些人單純地以為,喜歡是一種衝動,是我對你好,你也對我好。但是其實,這種喜歡是不長久的。長久的關係,一定是建立在心靈契合的基礎上。”  沈君辭沒說話,他就自顧自地繼續。  “所以,愛情這個東西,很難在兩個完全不同的個體之間延續。完全不同的人會因為一時新鮮走到一起,到最後卻需要彼此遷就,失去自我。愛也不能在兩個完全相同的個體之間長久,相同的人猶如左手撫摸右手,沒有激情,抵不過長久的歲月。”  聽到這裏,沈君辭終於開口:“我的愛情觀和這個電影中呈現的也是不一樣的。相愛的人必然是兩個不同的個體,愛是一個引領,征服對方的過程。如果用一個合適的詞來概括,那就是馴養。”  顧言琛心有靈犀,忍不住背了出來:“假如你馴養了我,那我們就彼此需要了,對我而言,你是舉世無雙的,我對你而言,是獨一無二的。※”  他們說到這裏的時候,正好出了影院的通道,走到外麵的商城二樓。  這一處的人流不多,周圍也安靜了下來。  忽然噗地一聲輕響,可能是商場的線路出了問題,他們所在的那一側忽然停電了。  與他們遙遙相望的另外半個廳依然燈火通明,就隻有這一邊,遁入了黑暗之中。  在黑暗裏,沈君辭凝望著他:“顧隊,你這是在追我嗎?”  他已經敏感發現了話題的傾向性。  顧言琛道:“如果你願意的話,是的。”  相處了這麽久,兩個人都能夠感覺到彼此對自己的關懷與在意,隻不過平時工作忙,又是親密的同事,顧言琛是個沉得住氣的人,沈君辭也沒有提起。  話挑明到這裏,顧言琛似乎是覺得應該再正式一點,他向著沈君辭的方向邁了一步,那是安全距離的邊界線,停在原地是好友,同事,往前再走一點就會轉為親昵甚至是戀人。  “我很喜歡你。”顧言琛的聲音低沉,仿佛魔咒。  在此之前,顧言琛思考過自己應該在什麽樣的場合說出這句話,是嚴肅一點,還是浪漫一點,是應該配著漫天星光,還是美食佳肴,最後他覺得還是自然一點,可能效果會更好一些。那樣萬一收到了拒絕,也可以不至於太過尷尬,更不會連同事都沒得做。  沈君辭覺得,顧言琛再向前一步的話,他快要忍不住了。  眼前的男人實在是帥氣得醒目。  沈法醫低下頭,把自己的表情努力藏在黑暗的影子裏。他曾經無比期待這一刻,可是真的發生了,又有點不知所措。  他的第一反應是慌張了起來。  從地獄歸來以後,他帶著一股戾氣,把生命變成賭注,整個人像是站在一根鋼絲上。  他是隨時做好了死亡的準備的。  還有,關於他所掩藏的那些……他會發現他是林落嗎?他若是知道他曾經是林落,會不會覺得他不夠坦誠?  他們的關係會不會影響到計劃的進行?  像是推倒了一枚多米諾骨牌,一切都會隨之改變。  這像是一道他算盡了機關都不會做的題目。  沉默了好一會,沈君辭開口,他的聲音沙啞而克製:“你覺得,你足夠了解我嗎?”  他有著那樣的過往,隱藏了太多秘密,也背負了太多東西。  “我覺得,我可能還算了解你。”顧言琛開口,他的目光炙熱,“而且就算是現在還不夠了解,以後也可以更加了解你。”  沈君辭又是沉默了,他不能猜透這句話的含義。  看他許久沒說話,以為他是在為難。顧言琛似乎有了一絲失落,隻是聲音依然如同往日般沉穩:“沒關係,不用急著回答,我可以等著你。”  說著話,顧言琛挪動了一隻腳,下一秒準備轉身繼續前行。  看到他轉身的瞬間,沈君辭猛然清醒了過來。  既然算不出答案,那就不算了。反正那些預測在他自己身上,從未準確過。  他胸腔裏的心髒急速跳動著,一把就把顧言琛拉住了。  顧言琛頓住了腳步,有些錯愕地回頭看他  沈君辭開口給出了回應:“你可以……”他的心髒猛跳,迫得他咳了一聲,打斷了他的話。  顧言琛問:“可以什麽?”  沈君辭壓下怦怦跳著的心髒,小聲說:“可以來追我試一試。”  過去,他不能確認顧言琛的心意,可是他又很貪戀,向往那種溫暖。他一直在矛盾之中壓抑著自己的感情,既然顧言琛也喜歡他,或許他應該丟掉一些身上背著的東西。  所以他給出的答案不是答應,也不是拒絕,而是試一試。  像是蝸牛漸漸從殼子裏伸出了觸角,小心翼翼地觸碰著。  他說完了這句話,周圍的那些商鋪正好來電了。  光忽然就降臨了,那些光亮映照在沈君辭的臉上,顧言琛可以看清他的眉鋒,覆蓋雙眸的睫毛,再到瞳孔之中的光芒。  在過去林向嵐和林落去世以後,顧言琛覺得自己像是在一個長長的黑暗隧道之中,不知道出口在哪裏。  就在這個瞬間。  顧言琛覺得,整個世界都被點亮了。  他回身,往前邁了一步,隨後給了沈君辭一個擁抱。  他們可以聽到彼此的心跳,呼吸也像是近在咫尺。  沈君辭感覺到炙熱的氣息包裹住了他,驅散了他內心的寒意。  顧言琛湊近了他的耳邊道:“感謝你給我這個機會,那我就要加倍努力轉正了。”  .  雖然已經過了晚上十點,商場裏的人還是很多。  他們順著電梯下樓,在一樓遇到了一排抓娃娃機。  顧言琛問:“抓娃娃嗎?”  沈君辭小時候對這項遊戲沒有涉獵,這時候也有了興趣。他上次見識過顧言琛在夜市裏打槍,開口問:“抓娃娃你也很擅長嗎?”  顧言琛道:“會一點。就是好多年沒有抓過了。”  沈君辭可以預測到,顧言琛所說的會一點,大概就是又例無虛發的意思了。  一位刑警和一位法醫這時候童心大發,站在娃娃機前,準備進行嚐試。  顧言琛去兌了五個硬幣,第一個先拿過來讓沈君辭試了試。  沈君辭覺得這種盛滿了娃娃的匣子,就像是裝滿了髒器的人體。他嚐試著去抓一個小玩偶。  過去他隻看過別人抓,自己沒有什麽手感,非常迅速敗北,直接浪費了一次機會。  顧言琛見狀,上來做示範,他不急不躁地給沈君辭講解:“這抓娃娃也是有訣竅的,爪子落下去的時候一定要對準,然後一般來說,爪子的力度是維持不住娃娃的重量的,這個時候,就需要利用慣性……”  抓娃娃機在他的手裏忽然變得聽話了起來,準確地勾住了一隻小狐狸。  顧言琛說著話,機器傳來了吱嘎一聲,那隻小狐狸就被甩了出來。  他似乎對著半機械化的東西十分擅長,那些東西在他的手中就會變得像是有生命了一樣。狙擊槍如此,抓娃娃的機器也是如此。  沈君辭看著顧言琛做得輕鬆,自己上手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  好在他也很聰明,手腦配合靈活,又練習了一次,這一次已經大有進步,可以把娃娃抓起來,隻可惜還差了那麽一點,那娃娃掉落在距離出口很近的位置。  沈君辭歎了口氣,有意讓開:“還是你來吧,我的話,有點浪費幣。”  顧言琛道:“你再試試,實在不行我來幫你。”  沈君辭這才又試了一次,到最後的時候,顧言琛幫他動了一下手柄,他溫熱的手覆蓋在沈君辭的右手上,沈君辭甚至可以感覺到他握槍留下的薄繭。  沈君辭左手一按開關,娃娃非常驚險地掉落下來,準確落入。  兩個人配合著,終於抓了那個娃娃出來。  顧言琛取了兩個娃娃,遞給他一個道:“我們一人一個。”  沈君辭把娃娃接了過來,放在手中的袋子裏。  好像他和顧言琛在一起,顧言琛就總是能夠變出各種各樣的禮物來。小火車,皮卡丘,再到現在的娃娃,而且每一個他都很喜歡。  兩個人拿好東西繼續往出走,沈君辭問:“顧隊,你是什麽時候練的這技術?”  顧言琛道:“我練習這個還是因為我媽,我媽年輕的時候是個很喜歡新鮮事物的人,那時候娃娃機還沒這麽常見,她其實是自己喜歡,卻每次拉上我做擋箭牌,以我喜歡作為理由去抓娃娃。我知道她抓不到的話會傷心,抓到的話會十分開心。後來我就把早點錢節省下來,偷偷去做練習,練到了後來,我都快被那些店子的老板拉黑了。”  隨後顧言琛又和沈君辭說了一些他小時候的事。  在過去,顧言琛似乎很少講自己的家庭,說自己的童年。可是現在,他敞開了心扉。  沈君辭能夠感覺得到,顧言琛和媽媽一起長大,性格和沒有母親的他完全不同。  他從小就懂事得讓人心疼。  現在想想,顧言琛沉穩的性格,大概也和童年的經曆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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