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原來是檳城附近的村莊。顧言琛沒急著去抓人,而是先在附近和鄰居們詢問情況。  鄰居們也都知道昨天老人的死亡。  “哦,那個網紅家啊,他們家前兩年發了財了,這不,蓋的房子是我們附近最豪華的一棟。”  “他和他媽的關係,可能是沒有網上說得那麽好的,你不知道,過去她媽經常在夜裏嚎哭,叫著不孝子,後來秋文輝蓋了新房子把家裏裏外都換了隔音的玻璃。這才聽不到了。”  “最近,最近沒有什麽人去他們家啊,隻有他們娘兩個在。打掃衛生的都要好久才上去一次,上次去的時候,發現他媽的衣服都好幾天沒換了。”  綜合了村子裏麵人們的證詞,顧言琛盡快申請了對秋文輝的審問證以及搜查證。  等警員們到達他們家的別墅時,秋文輝居然還在直播,他一邊直播一邊哭,回憶著自己和母親相處的種種,地上是一地的衛生紙。  陸英冷笑道:“這真是電子靈堂,網上哭喪啊。”  秋文輝看了警察的證件,擦了一把臉上的淚:“我會配合你們調查,也會跟你們走,不過稍等等,等我和粉絲們告個別。”  顧言琛道:“那你可要好好告別。”  如果他真的給自己的母親下了毒,不知道再次直播要到什麽時候了,甚至還有沒有直播的機會。  等秋文輝被押上了車,警務人員開始在別墅裏進行全麵搜索,那翻找的程度不亞於掘地三尺。  秋文輝的這棟小樓外麵看上去不算大,可是裏麵卻有很多的死角。  很快,警員們在他們家的地下室找到了82年產的百草枯的空瓶子,隨後又在瓶子上發現了秋文輝的指紋。  陸英負責搜索樓上,他著重找了老人的房間,每個藥瓶都拿起來檢查過。隨後他給顧言琛匯報結果:“顧隊,這裏的桌子上有個空位,原來放在這裏的藥瓶不見了。”  顯然,投毒的藥物已經被處理掉了。  為了找到這些藥,警方又加大了搜索範圍,甚至還拉了幾隻警犬過來。  到了下午,刑警們就開始在市局裏審問秋文輝,開始他還在抵賴,咬死了對百草枯的事情不知情,隻是說自己的母親是自殺而死。  下午三點,顧言琛拿著一個物證袋走入了審問室,裏麵是幾枚彩色的膠囊。  看到這個,秋文輝的臉色終於變了,他輕輕低下了頭。  “我們在你家的下水道裏發現了被人倒下去的藥物,你能否解釋一下這些藥物的由來?”  秋文輝咬著嘴唇,麵對質問沒有說話。  顧言琛看了看藥物,又看向了秋文輝:“多虧了你選擇的是腸溶藥,不溶於水,保留了完整的證物,現在證據確鑿,你還是盡快招了吧。”  “我不知道這些藥是哪裏來得,這些也和我母親的死沒什麽關係。”秋文輝回答得結結巴巴。  “你以為,還沒到藥物發作的時候,傅麗娟也不是直接死於中毒,我們的法醫就驗不出來嗎?”顧言琛晃動了一下手裏的物證袋,“化驗結果已經出來,我們在你母親的體內發現了百草枯的成分,事實證明,你的母親近期曾少量多次地服用了含有劇毒百草枯的食物或者是藥物。”  百草枯……  聽到這三個字,秋文輝感覺自己的內髒也跟著枯萎了。  證據確鑿,再也不容抵賴。  他原本帶著僥幸,可沒有想到,才剛剛一天,就被警方查出了真相。  秋文輝顫聲道:“就算如此,就算如此……我母親還是死於自殺的。”  “也就是說,你承認對你母親下毒的事實了?”顧言琛道,“至於你是什麽罪,那是上了法庭以後法官要裁定的,我們這裏,隻管犯罪事實。”  “我……我是一時暈了頭了。”秋文輝用手捂了一會臉,這才顫聲開了口,“我也不想殺她的……可是如果不殺了她,我也會被折磨瘋的。”  一旁的記錄警員完整地記錄了嫌疑人的自述。  顧言琛問:“你的母親癱瘓是在十多年前?”  “是,因為車禍癱瘓的,我已經照顧她十三年了。”  “你是什麽時候開始做網絡賬號的?”  “五年前……開始的時候,我隻是單純地想要做個直播號,無聊的時候播一下。開始的一兩年,根本沒有什麽人理我們,後來,被一個大v轉發了。我沒想到這個號火了起來。隨著觀眾變多,各種各樣的事情就都來了,有給我們打錢的,有讓我們做廣告的,有說要給我做經紀人的……”  秋文輝低下了頭,在做這個號之前,他真的就是個老實的普通人。忽然的爆火讓他感覺自己中了彩票。他也沒有想到隨著金錢而來的,是那麽多的煩惱。  “你的鄰居反應曾經聽到過你和你母親吵架。”  秋文輝道:“我們原本是很少吵架的,就是後來……”他歎了一口氣,“我們的想法越來越不一樣。在過去,母親癱瘓的時候,完全不管我做什麽,給她吃喝就可以了,可是後來,她就開始幹預很多。”  顧言琛聽到這裏,問他:“你們不和是從什麽時候開始?”  秋文輝想了想:“去年六月。”  顧言琛問:“也就是你開始接廣告的時候?”  秋文輝頓了片刻:“廣告完全是我接的,和我媽無關,她隻要配合我就好了。可是她卻不樂意。”  顧言琛翻了一下記錄:“你接的廣告有不合格產品。”  當時很多人在網絡上聲討他,那件事情還弄得挺大的。  秋文輝道:“那件事是個導火索,雖然後麵我進行了道歉和賠償,也說明了一切,但是我媽一直認為是我的原因,她開始對我接廣告的事情指手畫腳。”  他低下頭:“甚至後來,她開始認為,這個號是因為她火的。我發現,她把這些錢當做是她可以隨意支配的,想把錢更多地花在她自己身上。我卻是希望我們都能夠過得更好,我蓋了新房子,改善了我們的生活環境,甚至帶著我媽去更好的醫院看病治療……”  顧言琛聽著供述,但是這些隻是秋文輝的一麵之詞。從老人最後的狀態來看,這很可能是謊話。  “我好吃好喝地伺候她,可是我媽還不滿足,她變得蠻橫,不講理。特效藥和動手術都治療不好她,她就開始罵我沒用。我的人生完全沒有了,我每天圍著她轉。甚至我有時候想起來就覺得窒息,覺得我過得還沒有當年貧窮的時候過得好。”  之後秋文輝又說了很多,都是事無巨細的小事。  比如母親在寒冬臘月裏忽然想吃草莓,讓他去四處尋找。  什麽母親罵走了專門請來的保姆,一定要他親自照顧。  母親甚至想用手機自己去注冊賬號,獨自直播。  母子兩人之間的裂痕越來越大。  顧言琛問:“於是你就產生了殺掉她的想法?”  秋文輝的目光僵了一瞬,他搖了搖頭:“那……那些都不是關鍵。我媽後來開始說我不孝。威脅我說要向網民曝光我,讓大家看清楚我的真麵目,如果那些人發現我其實沒那麽孝順,那我所得的一切,就會消失。”  “而且我已經很孝順了,她怎麽能這麽說我呢?”  “不得已,我怕她亂搞,沒收了她的手機。吵得凶了,我也會克扣她的飯食,她就說我虐待她,不好好對待她這個媽,我忘了本,對不起她的養育之恩。可其實,我也不願意這樣啊!”  顧言琛冷漠看著眼前的男人,他怕別人知道他的不孝,聲稱那是假象,可是諷刺的是,他的行為的確就是不孝的。  秋文輝垂下頭:“我想過各種法子,少帶她直播,還找了新的搭檔。可是收益卻一落千丈。我和她商量,還是希望像以前一樣,至少在鏡頭前保持以前的關係,她卻不同意。”  “以前我帶著她去山上挖山貨的時候,我們一無所有,窮得叮當響,但是我們兩個相依為命,苦中作樂,我感覺自己孝順的是我的媽媽,我的心是暖的。可是到後來,我覺得我身邊的是個隨時會爆的炸彈。我好想回到以前的時候啊……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們都回不去了。”  “一個星期以前,我和她大吵了一架。我收拾地下室時,發現了當年我爹還在的時候,采購的一瓶百草枯……我那時候,鬼迷了心竅了。”  顧言琛問:“你知道百草枯是無藥可醫的劇毒嗎?”  秋文輝顫聲說:“我……我不清楚,我以為隻是普通的農藥。”  陸英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你分明在搜索記錄上,搜索過百草枯。”  秋文輝見不能抵賴,又開口道:“那是後來,我後來知道了……”  “我想著,我送走了她,自己也喝上一口。”說到這裏,秋文輝的手都在抖,“可是……我沒有狠下心來。我分明才剛開始過上好生活。”  自己喝狠不下心,給母親喝了以後放任母親自殺還搞直播。  顧言琛看著眼前的男人。  人都是會變的。  他以孝出名,到頭來卻做出了這樣的事。  正麵美人,反麵白骨。  網絡果然是隻能呈現給世人最為美好的一麵,而更多不為人知的真相,都掩藏在其後。  到最後這個曾經的“孝子”和母親決裂,做出了最為不孝的舉動。  秋文輝還在交待著自己的犯罪過程。  “這兩天,逐漸的,我媽也感覺到了身體的不對勁兒,我就把下了藥的事情告訴了她。我們兩個抱頭痛哭了很久,最後她求我給她一個痛快。是她自己要的,要我給她一個塑料袋,她還和我要了紙和筆。等我離開,她就……”  秋文輝又開始哭了:“到她死前,她,她原諒了我啊,她還寫了遺書呢,那遺書可以證明的,她的確是自己有了死念,這麽多年……我照顧了她這麽多年,她說是她拖累了我……”  顧言琛把遺書的照片遞給他,“你就沒發現,她在第一列字裏藏了信息嗎?”  秋文輝擦了下眼淚,愣愣地拿著那張照片。  他之前甚至沒有好好看過這封遺書的內容,隻匆匆看了一眼就鬆了口氣,把這遺書當做自己的保命證供放在了一旁。  現在他讀了那四個字,雙手有些無力地垂放在了桌麵上。  原來是他自己自欺欺人,母親是恨他的。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童年,他的父親生病早逝,婆家欺負他和母親,不肯收留他們,她媽媽就帶著他獨自生活。  他年幼時體弱多病,一直是母親照顧著生病的他。每次半夜醒來,他還能看到母親在燈下做著手工。  他還記得,自己小時候,母親背著自己,上山采山貨。  從他在繈褓之中,一直到小學,都是母親帶著他度過的。  母親的後背是那麽的溫暖,她唱的歌永遠那麽好聽。  坐在山林之中,看著藍色的天空,望著整片山林,聽著鳥鳴,風聲,歌聲。  年幼的他對媽媽道:“媽媽,等我長大了,就和你一起上山。”  那時候媽媽笑了:“等你長大了,我就老了。”  他開口道:“那等你老了,走不動了,我就背你上山。”  母親出車禍那天和往日裏沒有什麽特別不同,她早早收拾東西出門,和他說:“媽今天給你做你愛吃的筍子炒臘肉。”  可他沒有等到母親回家,反而等到了母親車禍的消息,一輛農用拖拉機駛過,壓斷了母親的脊椎骨。她從此再也站不起來了。  原本就不富裕的家變得一貧如洗。  母親剛剛癱瘓的時候他真的開始兌現了承諾,可是後來,他忽然走紅……  他第一次出去參加外麵的活動,穿上主辦方準備的華麗衣服,連走路都不會走了。別人叫他秋哥,把話筒伸到他麵前采訪。  他忽然覺得自己和以前不一樣了……  外麵的世界有酒有肉,有金錢還有女人。  他逐漸想要甩開那個癱在床上的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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