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月感覺到一股壓力襲來,她下意識回答,顫聲說:“她說,不要叫救護車,也不要報警,她來處理。”  根據驗屍結果,那時候徐雅培很有可能是在和徐子月的爭鬥裏頭部受傷昏迷,引起了休克。昏迷的人呼吸微弱,徐子月就以為自己殺了姐姐。  等徐子月供述完,顧言琛才打開了審問室的門。  唐璐站在門口,還想爭辯什麽,一看到顧言琛,低頭把話咽了回去。  警局內部禁止喧嘩,她知道這個道理。  今晚本來徐子月說會回家吃晚飯,可是她做好了飯以後,一直沒有等到女兒,這才驚覺,趕到了市局。  現在,唐璐立在一旁默默祈禱,希望徐子月沒有說出太多的內容。  隻要沒有說出太多,就還可以請律師,也有周轉的餘地……  顧言琛卻道:“唐女士,你的二女兒已經供述了自己的犯罪事實,現在,你是殺害大女兒徐雅培的嫌疑人。”  說完話他打開了對麵的審問室,做了個請的手勢。  唐璐愣了一瞬,感覺自己的身體忽然墜入了冰冷的湖中。  她還是來晚了。  女兒已經說了。  唐璐機械地邁步,走進了那間審問室,看著四麵的牆和對麵的警察。  然後她坐在了桌子對麵的審問椅上。  沉默了幾秒鍾之後,女人又恢複了平靜,她挺直了腰背說:“當初,是子月無意之中殺害了雅培,我把雅培的屍體運到了荒廢的遊樂園,然後把屍體留在了那裏……”  顧言琛看著女人的雙眼,從下午認屍的時候,他就發覺出了女人的一些不對勁。  可是那時候並沒有直接的證據,能夠證明她和案件的關係。  案子審到這裏,出現了一個關鍵點,唐璐是否知道徐雅培是活著被關進去的呢?  如果她知道,那這就是故意殺人。  如果她不知道,那徐雅培隻是死於意外。  陸英問:“棄屍?那你為什麽要把那間房間鎖住。”  唐璐道:“我這麽做,自然是不希望有人發現她的屍體。”  顧言琛沒有繞圈子,直接把一張女屍手指的圖片推到她的麵前,那剝落破碎的指甲,看得人觸目驚心:“法醫驗屍和現場的痕跡都證明,徐雅培被關進去時,還是活著的。”  唐璐低頭看了一眼,然後抬起頭來,她的目光平靜而淡然:“我不知道。我剛剛聽到這一點。”  顧言琛皺眉看著她,沒有愧疚,沒有驚訝,這絕對不是一個母親發現自己誤殺了孩子以後的自然反應。  到現在,他越發覺得,這是一起故意謀殺案。  可是想要通過證詞和物證來證明這一點何其困難?  如果唐璐咬死了這一點,很可能會改變審判結果。  看著眼前這個冷漠如冰的女人,顧言琛思考著,要怎麽才能夠擊破她的心理防線?  .  此時,沈君辭已經換上工作服,拿著幾張檢驗報告單來到了刑偵樓。  他走入觀察室中,看到了負責記錄的白夢,沈君辭把那份檢驗報告書放在一旁:“dna比對結果出來了,死者就是徐雅培,在門口的血跡是死者的直係血親留下的,和唐璐的血型一致。”  然後他問白夢:“情況怎樣了?”  白夢道:“徐子月招供了,顧隊正在問唐璐。目前她的說法是,徐子月推倒了徐雅培,導致她的頭部受傷。唐璐僅承認自己幫助二女兒拋屍,不承認自己殺人。”  沈君辭聽到這裏,透過一旁的觀察窗看向審問室。  白夢道:“放心吧,顧隊是個人形測謊儀,說謊什麽的,根本瞞不住他,就是這個女人心理素質很好,不知道這場要審到什麽時候。”  此時的審問室裏,顧言琛眉目低垂,看著紙上的資料。  唐璐正在回答他的問題:“我並沒有在那裏停留很久,把她拖進去以後,我坐在門口待了幾分鍾,就離開了。”  她一邊回答著顧言琛的問題,一邊伸手抓著左臂處的一道傷痕。  顧言琛也注意到了這個細節:“你手臂上的傷是在現場被劃破的?”  唐璐低頭看了一眼,沒有否認,她低頭道:“是把雅培拖進去的時候劃傷的。”  沈君辭眯了眼睛仔細看去,那是釘子劃傷的痕跡,在左邊的小臂處,傷口長四厘米,根據當時鐵釘的長度以及染血的程度,傷口深度大約在1.5厘米左右,那個位置,可以割破的隻有一根靜脈分支。  沈君辭又聽了一會,他忽然想到什麽,支起身開口道:“我有個方法,可以證明她在說謊。”  白夢好奇問:“什麽方法。”  沈君辭道:“可能需要花費一點時間。”  白夢道:“放心吧,這女人今晚都被拘在裏麵了。”  沈君辭回到了法醫樓,樓裏值班的法醫並不多,整個樓裏靜悄悄的。  他找到了幾張犯罪現場的拍攝照,其中有一張是關於地麵血跡的,一旁有標尺,測算出了血跡的長寬麵積,盡管那血已經幹涸,但是還是可以基本計算出血液的麵積,也可以算出有多少滴血流到地麵上。  現場沒有監控,他們並不能知道,唐璐在那裏坐了多久。但是這片血跡作為物證,可以說明這一點。  沈君辭根據經驗估算,那絕不是幾分鍾就可以留下的痕跡。  如果想要更為精準地測算時間,最好的方式就是做一次模擬試驗。  沈君辭拿出了打了方格的白紙。  拓印出血跡的邊緣,隨後在上方放上玻璃器皿。  調配人造血,進行測試需要有人配合,且誤差較大。  最好的方式,是用一個和唐璐體脂率相當的人……  想到此,沈君辭目光平靜地撩起了袖子,看向相同的位置。  他選擇了一把差不多的釘子,給手臂和凶器進行消毒。  椅子的高度,需要分毫不差。  做好了準備,沈君辭的手很穩,向著手臂刺了進去。  短暫的疼痛之後,鮮紅的血滴滴下落,一分一秒逐漸流失,他也開始逐漸接近真相……  .  顧言琛還在審問室裏,問著唐璐。  他不相信,這個女人就如同表麵看上去那樣,完全沒有一絲的感情。  唐璐是個聰明的女人,她是早年的博士,在一個研究院裏工作,研究先進的化學材料。  在丈夫死後,她沒有選擇再嫁,而是拉著兩個女兒長大成人。  都說虎毒不食子,顧言琛有點想不通,唐璐怎麽會對相依為命的女兒完全漠視,沒有一點感情?  案件細節,案發過程,案件前後,人證物證,所有的細節一一詢問過去。  一份口供逐漸豐富。  時間分秒過去,唐璐被關在這裏已經兩個小時。  她看起來十分配合,知無不言,可是她卻時時守著心裏的那一麵牆,一口咬死自己以為女兒死了,隻是在棄屍。  “那時候你打醫院的電話,可能徐雅培還有救。”  “我當時並不知道。”  “你為什麽沒有報警?”  “我想,如果報警,徐子月的事情就會敗露。本著袒護二女兒的心理,我沒有報警。”  唐璐一直在保持理智,仿佛和警察討論的不是女兒的生死,隻是一個化學公式。  “徐雅培是你的第一個孩子,你對她的死沒有一絲感情嗎?”顧言琛問,他不再追問唐璐到最後把徐雅培關入房間的時候,是否知道她的死活,而是開始打感情牌。  他希望她能夠對女兒的死,喚起哪怕一點的愧疚。  “感情多少還是有的。”唐璐理了一下頭發說,“懷上雅培是個意外,她幾乎斷送了我的工作,是我丈夫堅持,我才沒有把她打掉。她是早產兒,生下來的時候隻有四斤八兩,就這麽大,像是一隻小貓,那時候我丈夫說她可能養不活了。護士把她放在保溫箱裏,她就伸出小手,貼住了我的手……”  說到這裏,唐璐的眼睛裏終於閃現出了一點別的東西,那是她身為一個人,身為一個母親僅有的一點溫情。  顧言琛問:“可是後來,你們為什麽……”  唐璐的聲音慢慢緩緩的:“為什麽關係變差了對嗎?我的工作很忙,常常忽略照顧她們。她到兩歲,一直都有老人在幫忙帶,我抱她的次數,屈指可數。”  “直到後來我又有了子月。雅培從小就很優秀,但是她不是個聽話的孩子,她的身高,脾氣,性格都不像我。”  她頓了一下又說,“你大概是沒有過孩子,當你去麵對自己的父母,還有麵對子女時,你才會發現。父母和孩子的關係從來不是對等的,父母麵對她們時隻有義務,義務給孩子吃,給孩子穿,給孩子提供一切自己可以提供的。這種非等價的交換,就會讓人產生期待,付出的感情,金錢,想要回報。想要孩子聽話,學習好,對自己好,可是孩子,不會給予大人這些。”  “就像是小孩子會有偏愛的洋娃娃,玩具車,恐龍模型,小孩子都有自己最喜歡的玩具。大人也有自己更喜歡的方式和孩子,完全平等的愛是不存在的,隻要有兩個以上的孩子,就會產生比較。”  唐璐在審問室裏侃侃而談,就像是在講述一些育兒的經驗,在和朋友探討人生的經曆。  顧言琛把話題往小黑屋上引:“你女兒說,在她們小時候,你會把她們關在小房間裏,不給吃喝。”  在弱小的女孩麵前,小小的房間會產生無助與恐懼。  更會產生巨大的心理陰影。  “那是因為她們太不聽話了。在雅培五歲時,我丈夫發現她偷拿了家裏的錢,把她關在了一間小黑屋裏,以示懲罰,我那時候覺得,這樣的方法好像不錯。”  唐璐頓了一下,繼續說,“孩子和你的想象,是不一樣的,她們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會忽然冒出來一句你從沒有教導過的話,甚至還會說謊,對最親的父母,都會說謊,她們會闖禍,而且會犯下自己完全無法承受後果的錯誤。”  “所以雅培和子月,你更在意哪個女兒?”  “最初,我著重培養著雅培,可在她拒絕了我的要求以後,我轉而偏向子月,後來我發現,我對雅培的偏心,能夠激發子月的鬥誌。”  “所以你會讓她們互相競爭,進行挑撥?”  唐璐道:“那難道不是社會上將會經曆的一切?這個社會的資源就是有限的,不成為頂尖的,就會被淘汰。我希望她們早早地認識到這一點。學校裏的競爭關係,工作崗位上的爾虞我詐,這些難道你們沒有經曆過?”  說到這裏,唐璐低頭道:“我覺得我已經是個開明的父母了,我甚至沒有逼婚,逼著她們生孩子,我隻是要求她們不要結交壞男人,這是為她們好的。可是就連這樣小小的要求,雅培都在故意忤逆我……”  “你為什麽會選擇那個少年活動中心進行拋屍?”顧言琛問。  “那是以前假期裏我一定會帶孩子們去的地方。學習好,最近一段時間比較聽話的那一個,會得到獎勵,在裏麵玩上整整一天,而不聽話的那一個,就會被關在活動中心裏,聽一天老師的講課。那裏經常會辦一些科普教育,有一些小展覽,比如吸毒的危害,革命先烈的英雄事跡。我會讓她們把上麵的話背下來。”  “你是用這些來取代對孩子的思想教育嗎?”顧言琛又問。  唐璐思考了一下,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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