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北的辦事效率很高,借消防不過關為由關閉文叔十幾家按摩所的內部人員撐不過24小時就嚇得趕緊通過文叔的開店申請書。  第二日晚八點,霍文鷹收到文叔誇他辦事效率高的來電,至於和記與向陽集團的合作,他私心想拉扯一把,隻是社團裏的元老們不想太冒險。  “違法亂紀的勾當還是少幹點,大家都希望能夠安享晚年,沒有年輕時的拚勁了。”  說到底還是籌碼不夠罷了。  “我明白,隻是我認為任何一個集體發展到後期都需要注入新鮮血液,人老了沒拚勁,換一批就是了。何況文叔您也不好,正當壯年。對了,”霍文鷹轉移話題:“近段時間,新聞提到港府填海造地的打算,好像各區正準備進行遊1行抗議,要是處理得當,說不定能從這次事件中脫穎而出,順利進入區議會。”  那廂沉默良久,傳來文叔略為平靜的聲音:“我仔細想過你的提議,確實有幾分道理。”  霍文鷹:“您能這麽想就好。改天一起喝早茶?”  文叔一口答應:“好。”  隨即寒暄幾句便掛斷電話,而在他們通話的時間裏,程北帶著一批混混衝進和記社團的地盤,打砸按摩所、ktv、賭場和歌廳,甚至在缽蘭街一家歌廳縱火,直到消防警車鳴笛聲由遠及近,這幫人才如流水般迅速退去。  來去訓練有素,目標明確,擺明衝著和記而來。  在港城連警察都不敢明目張膽衝和記,對家隻有號碼幫和新記,但後者與和記並無利益衝突,剩下一個與和記常有齟齬的號碼幫嫌疑最大。  幫派成員群情激憤,元老們更怒不可遏,發誓要報複回去,佛手文卻覺得事有蹊蹺,號碼幫沒理由在這時候突然對和記大動幹戈。  當他說出自己的疑惑時,屋裏一名元老像頭發怒的公牛竭力壓抑著火氣說道:“沒理由?前段時間被搶走多少客源和市場,你們看不見嗎?卡我們旗下幾十家店消防標準不給開的死撲街,擺明被號碼幫收買,不就是想趁機搶生意?”  “還說沒理由,這就是理由!”  “店不開,客沒地方去,隻能跑和記那裏去,我早打聽過了,他們的女人和粉都他媽漲兩倍了!現在我們店終於開張,搶的就是他們生意!”  這名憤怒的元老情緒激動,用詞激烈且精準地挑動社團每個成員的神經,成功激起他們的怒火,加快社團反擊計劃的敲定。  而他之所以異常憤怒,是因為他被酒色掏空身體的廢柴兒子死在這場械鬥。  佛手文緊皺眉頭,自知勸不動,他本就準備金盆洗手,權利交接,繼承者急需漂亮的功績助他上位,對兩個社團間的交鋒隻會支持,於是識趣地閉嘴。  當夜淩晨三點,和記社團召集一幫小弟在缽蘭街一家洗浴中心街頭圍堵號碼幫現任老大刀疤英,砍死兩名混混和刀疤英的左臂右膀之一,反觀刀疤英隻傷到胳膊。  淩晨六點,最後一輛警車嗚嗚叫著離開,隻剩下清潔工收拾地麵。  當天早報報道這起混鬥,引起少量市民的關注,更多人的注意力放在早間新聞欄目裏關於是否填海造地、以及填海是否影響經濟與環境的訪談。  港城階級僵化、經濟停滯、土地緊缺等矛盾日益加深,內鬥異常厲害,填海造地的計劃不是第一次提,以往少數幾次會通過,近幾十年提出則是為內鬥提供一把刀。  提案無一例外,最終會被擱置。  因此關注歸關注,市民對填海造地計劃並沒有太大期待,真正有權有勢的人不可能接受動搖他們根本利益的提案通過。  雙層巴士穿過繁華的街道,電台女主持報道:“淩晨三點於缽蘭街發現械鬥,五死一傷,請住在附近的居民最近注意安全,緊閉門窗……關於11月提案,爭議最大的提案依然是填海造地計劃,考慮到區域、環保、航線等因素,主張填海造地計劃的鄭議員、周議員提出可以在屯門南、將軍澳兩地填海造地,但反對派據理力爭。與此同時,環保主義者、中產、民粹……連日來分別在灣仔、金鍾、中環一帶示威遊1行,或靜坐示威,逼迫港府駁回填海計劃。”  李瓚在巴士第二層末尾,看著密集的高樓大廈被逐一拋在腦後,小店鋪、餐館等林立於街頭,人群密集,為生活而奔走,前座有人低頭交談填海造地,再前麵有一群學生妹談著外國明星來港演唱會,左前方則是抱怨菜價上漲的阿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他們不能直觀地發現洶湧暗流,暗流卻與他們息息相關。  紅色的雙層巴士開過深水埗的聖瑪利亞女子教堂,對麵則是看起來既冷清又有容量龐大的地下停車場的商場大樓,街頭來去匆匆,沒人抬頭看一眼外觀老舊的女子教堂。  李瓚下車,踱步到昨天來過的咖啡店門口,趙顏裏在那兒等他。  “裏麵防守很嚴格,一共六部電梯,四部客梯、兩部貨梯,上麵兩層是普通的停車場,下麵還有兩層是屬於賓客的停車場,需要會員才能進,入口在第二層的東南方向,有四個門。”  趙顏裏將自己包得嚴實,將一張紙塞給李瓚:“我連夜畫出來的地形圖,雖然隻有一半,但是足夠你潛進教堂裏——”  “說回裏麵的地形和守衛,第一層關卡需要會員卡或員工卡,電子驗證通過就能過,每個門有一個門衛守著,防止強行闖入或其他突發情況發生。”  “六部電梯主要通往地下第五層,那兒是第二層關卡,監控很嚴密,需要麵部和指紋同時識別,你看不到人,但守在監控前的人都是國際雇傭兵,他們有槍。”  “你見過?”  “陪我送菜的司機大哥幹了好幾年,見過突發意外,有個男的不知怎麽回事,混進去了,還帶走一個女的,逃跑途中被發現,雇傭兵出來,一槍爆1頭。”  “男的被爆頭,女的跑了。”  頓了頓,趙顏裏直勾勾盯著李瓚:“你知道那女的是誰嗎?”  “我認識?”李瓚挑眉。  “程楠,殺死向昌榮的程楠。說起來,她不是青山紅館的受害者,向昌榮不知道港城的另一個紅館,他倆一開始無冤無仇,程楠為什麽要設計陷害向昌榮?”趙顏裏喃喃自語:“我以為是趙今鴻害她不能生育,向昌榮的無情傷害了她,所以她報複。後來發現她是紅館受害者,以為是來複仇的,可是弄到最後,我又發現其實她和向昌榮一家沒有仇怨——”  “所以為什麽?我還是想不通。”她繼續說。  “直到樓吉說起這件事,我才知道原因。因為被爆頭的男人是她的青梅竹馬,人設很老套,家有賭蟲,把她賣了,竹馬費勁艱苦找到她、救出她,被害死了。心如死灰,仇怨不得解,於是甘願成為報複宋先生的棋子。”  趙顏裏用力抹了把臉:“他媽的!我以為我見慣黑暗,見慣人性的髒、醜、惡,早就學會冷漠以待,結果發現原來我以前所見所聞跟真正的黑暗比起來不值一提,我他媽對人性冷漠個屁!”  李瓚聞言有些詫異,精致利己的趙顏裏也有醒悟的時候?  “你什麽表情?什麽意思?”  李瓚聳肩。  趙顏裏咬牙切齒:“我以前有那麽爛?”  “你怎麽會這麽問?”李瓚驚訝:“看來你反省得不夠徹底。”  “……”趙顏裏發覺她試圖辯贏李瓚的想法實在很蠢,隻好悶聲繼續說:“到第五層後要過一條隧道,進入聖瑪利亞女子教堂,上麵六層,地下也有五層,共十一層樓。”  “每向上一層,提供的服務質量就越高,要求和限製也越多,下麵三層分別是儲物、後廚和服務生、安保人員等住所,相對來說比較雜,我聽裏麵的服務生閑聊時說過為了保護客人隱私,會提供戴麵具服務。如果看到戴麵具的人,在社會上有頭有臉,不能被認出來。”  “還有,教堂裏麵的雇傭兵和監控更多,單憑一己之力,你沒辦法解救他們。”  “也別想尋求警方幫助,不知道被滲透到什麽地步,這些年不是沒死過人、更不是沒人報警,還有逃出去的女人被活生生弄死在路口,那麽多人看見,最後還不是悄無聲息地壓下來?”  “港島的媒體更不必用說,全是資本走狗。”  “除非一擊斃命,否則絕對不能打草驚蛇。”趙顏裏猶豫一會兒,還是勸說李瓚:“要不然你先收集證據,回粵江市調動那邊的警力過來幫忙?”  李瓚一言難盡的表情:“你怕是忘了一國兩製怎麽寫。”  經提醒,趙顏裏才想起該案件中最棘手的問題,一國兩製,除國家主權不能動搖之外,無法幹涉港城政事,除非與當地警署合作,可警署被滲透,辨不清忠奸,怎麽敢放心將後背交給他們?  “那該怎麽辦?”  “你剛才就說得挺好。”  “哪句?一擊斃命?”  “擒賊先擒王,打蛇打七寸。”李瓚雙手插兜,昂起下巴,下頷線線條流暢如精心雕刻過一般:“能幫我舉薦進去嗎?服務生、送菜的……顛勺的大廚也行,我廚藝應該還可以。”  “你會做飯?”  “耳濡目染,略懂。”  沒做過,可江蘅他會,他看過江蘅怎麽做飯。  “算了吧,你還不如進去應聘做鴨。”  “還提供這服務?”  “有需求就有市場。聽說有一層樓是專門劈出來的鴨所。”  “我放哪裏都是焦點,就是做鴨也能當鴨王,可是做臥底最忌諱太矚目。隨便介紹一個殺豬掃地的活給我就行。”  “……”  李瓚扯著唇笑,眼角餘光留意著身後的咖啡店,服務生小張麵無表情地盯了他們很久,他也沒對趙顏裏說實話,‘宋先生’認識他。  仇恨著他的父母,連帶憎恨著他,十八年前那場跨國追殺的唯一幸存者。  所以那群人的首領‘宋先生’已然將殺他一事視為洗刷恥辱的標杆,以至於十來年過去,終於等到李瓚離開粵江市的機會,他便迫不及待地派人追殺,害死了他的老師和隊友。  現在他秘密離開粵江市,行蹤暴露是遲早的事,但不能是現在,所以潛入敵人大本營的時候還是低調些吧。  “保命為上,我怕死。”李瓚笑眯眯地說,樣子有那麽點像準備使壞的江蘅。第168章   視頻電話裏的庾紅櫻麵色蒼白,漆黑的眼睛裏似乎藏著一團將要燃燒生命的火焰,她將東山再起的希望全部押在趙永嘉攜帶的那批貨身上。  “找到買家了嗎?”  趙永嘉眼神閃爍:“紅櫻,要不我們換個時間吧,最近不太平,再等個幾年——”  “幾年?成敗在此一舉,我們沒時間耗下去!你還想不想過以前奢侈的生活?你知不知道我在公司的所有職位全部被褫奪,包括原本在手裏的幾樁大case!抓不住這次的時機,你我就得跌落地獄!”  “可是……我昨天晚上剛見過刀疤英就被追殺,差點橫死街頭!”  “跟你手裏的貨有什麽關係?”  “我不是想著你之前說過宋先生派人警告你,還、還殺了向昌榮他們嗎?”  “蠢貨!酒樓那件事還沒讓你轉過腦筋來?是當初青山紅館幸存下來的人尋仇,殺了向昌榮他們,引起宋先生注意,以為和我有關係,才會派人襲擊我、警告我!不可能是貨——”庾紅櫻摳著指甲強調:“絕對不可能知道當年那批貨被我們私吞!”  “如果宋先生知道,我們早就生不如死——對!絕不可能猜到是我們!”  砰一聲,庾紅櫻猛地拍桌,俯瞰著通訊器,麵目猙獰猶如失去理智的惡鬼:“趙永嘉,你想回到過去隻能坐計程車、不能出入高檔會所、不能開豪車坐私人遊艇飛機的生活嗎?你想像過去那樣買點貴重物品就必須掏空口袋省吃儉用嗎?你想被人看不起、對人卑躬屈膝點頭哈腰地討好而不是別人來討好你嗎?”  趙永嘉臉色難看,被刺中心裏的隱痛。  他是入贅女婿,沒傍上庾紅櫻之前,日夜絞盡腦汁如何提高生活品質、如何讓自己活得人模狗樣,即使被貶至港城,他人仍對他態度恭敬。  趙永嘉清楚他的底氣來源於萬銀實業,更來源於庾紅櫻。  一旦庾紅櫻倒了,萬銀實業拋棄他們,落井下石的人紛至遝來,他就真沒翻身的可能了。  “搏一搏!”趙永嘉咬牙。  庾紅櫻見狀,心裏滿意,當下詢問:“你有沒有中意的人選?”  “號碼幫的刀疤英。”  庾紅櫻近些年來多關注港城社團,對幾大黑1幫勢力和主營業務多有了解,聞言當即皺眉:“他吞不下這批貨。”  “刀疤英背後有人。”趙永嘉壓低聲音說:“他手裏一批信任的小弟手裏有最新軍火和毒1品,似乎沒有斷供之憂,當地警署沒針對他,任他勢力發展猖獗,我猜港府、警署內部有撐刀疤英的大佬,更有可能是刀疤英的真正老大。”  “我還打聽到刀疤英手裏最新的一批毒1品目前在墨西哥、美國和澳洲那邊的青年人間流行,來源似乎是金新月……不管消息真假,港城沒有種植原材料的地方,更沒有大型製d廠,還不如從金新月或金三角入貨更節省開支,所以我猜,他們有金新月或者金三角的路子。”  “普通貨,他們看不上,偏偏我們手裏的貨不普通,隻要是d販頭子就一定想要。”  “我相信你的辦事能力。”庾紅櫻沉默片刻,叮囑:“你多加小心。”  趙永嘉安撫妻子一陣後就掛斷通訊,在病房裏躊躇一會兒便鼓足勇氣敲開刀疤英的病房,裏麵走出一圈小弟,剛和刀疤英通完氣。  刀疤英人高馬大、麵向凶惡,看著像個魯莽沒腦子的亡命徒,實際手段凶殘、為人沒品且狡猾奸詐。見趙永嘉出現,心知無事不登三寶殿的道理,刀疤英令小弟們去守門。  “剛還想著你,你就出現了,看你手腳麻利沒受傷,這我就放心了,趙老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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