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瓚:“我記得皇冠酒店是新洲區最好的酒店,曾經作為國賓酒店招待過不少大佬,安保方麵沒得說,雖然這次被打招牌,但襲擊者好歹是身經百戰的殺手,一個記者是怎麽溜進去、恰好發現受傷的庾紅櫻,又那麽恰好知道她受了槍傷?” 趙顏裏臉上運籌帷幄的表情隨著李瓚的推理變得越來越凝重,心沉沉下墜,勉強一笑:“救護車在酒店門口,我恰好看到。” 李瓚:“趙記視力不錯,離那麽遠都能看見?” 趙顏裏:“我用望遠鏡,記者標配,你應該知道。” “我不知道。”李瓚聳肩:“我又不知道你離救護車那麽遠,隨口說說,原來還說對了。” 趙顏裏拉下臉,讓開路,捏著錄音筆快步朝電梯走去,在那一刻突然明白麵對李瓚時,少說少錯,最好別說話,免得掉進對方的坑裏。 李瓚麵無表情地踏進病房,站定在庾紅櫻病床床尾邊一動不動,老林主動上前,同麵白如紙的庾紅櫻打招呼:“您遇襲一事,我們懷疑跟兩樁命案有關,請配合調查。” 不管庾紅櫻有沒有報警,她受的槍傷,隻要被知道就必須接受警方的立案調查。 庾紅櫻這會兒倒是擺出頗為配合的姿態,主動交代她遇襲的細節。 老林:“手槍?你知道中國持槍犯法嗎?” 庾紅櫻微笑:“那是把氣槍……不過我願意接受處罰。” 老林:“處罰一事再說,為什麽凶手放過你?” 庾紅櫻無奈地說:“我怎麽知道?我也猜不透,根本不知道凶手是什麽人……不過他當時說這是警告,讓我手不要伸太長,天知道我隻做生意,難免得罪人,可我從不會將人逼到絕境,圈裏都知道我什麽性格,把人逼死又不能讓我掙錢,一不小心魚死網破怎麽辦?” “我猜來猜去,也就青山工程惹人非議。” “青山工程為什麽會惹人非議?” “別裝傻了阿sir。”庾紅櫻習慣性聳肩,槍傷帶來的劇痛令她動作一滯,緩和好一會兒才慢慢說:“你們派警員上門調查,透露兩樁命案跟青山工程關係匪淺,我又遇到襲擊,怎麽可能不聯想?” “你有沒有什麽能夠提供的線索?” “你想問的是五年前的青山工程吧,那是我丈夫一手包辦,其中細節,你們比我更清楚。但我覺得幕後真凶的目的不在於青山工程,或許是通過凶殺案達到敲山震虎的目的……” 庾紅櫻垂下眼眸,沒表露出任何異樣情緒,隻有她知道此刻心髒跳得多瘋狂,參與進一個多瘋狂的賭局。第150章 “敲你這座山,震哪隻虎?” 老林身旁的青年突然開口,一下吸引庾紅櫻的注意,她仔細打量青年,目光在他的麵孔上停留兩三秒。 “想必您就是粵江市警界新星李警官,如雷貫耳,今天一見,果然一表人才。” 也許生意做得很大的人都習慣說一口華而不實的官方話,聽起來並不多真誠。 李瓚:“彼此彼此。” 庾紅櫻的笑容頓了一下,罕見地刨根問底:“您也聽說過我?” “盤踞珠三角,幾乎包攬所有寸土寸金的地產的萬銀大小姐,怎麽會不認識?你在青山工程競標者名單中排前,我更應該了解你,免得哪天接到你發生意外的通知……哦,已經接到了。”李瓚的胳膊肘靠在病床床尾,抿唇一笑:“我性格直,說話不好聽,庾女士別介意。” 庾紅櫻的笑容維持不下去,冷冷淡淡地說:“不會。” 李瓚:“說回原來的話題,你覺得幕後真凶真正想敲的是哪隻虎?” 陽光經過折疊窗投射進病房,在床頭櫃旁落下一灰一白的條紋,瓷白的花瓶插著豔麗的虞美人,花瓣點綴經營的露珠,倒映著庾紅櫻緊抓被子的蒼白指尖。 “隻是猜測,不一定是真相。” “說來讓我們參考一下。” “跟當年青山紅館案有關——” “那樁案子了結了。” “結沒結,我以為李隊更清楚,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我想長命百歲,也想拿到青山工程,實打實誠心合作……畢竟我的人身安全已經受到嚴重威脅,而你們也想真正了結青山紅館那樁案子。” 李瓚拉來兩把椅子坐下,另一把給老林。 這架勢讓庾紅櫻明白他的意思。 “青山紅館涉及人員遠比呈現在你們眼前的檔案複雜,人數多、人脈廣,政商文體皆有,憑程萬科一個沒背景的走私佬能開得起來?他要真有那通天的本事,為什麽最後還會被槍斃?” “因為紅館真正的主人不是程萬科,那人坐鎮遠方,遙控程萬科為他收集粵江市政商文體各界業內消息,至於收集來做什麽,我不太清楚,無非財權二字。” “有誰見過紅館主人?” “連程萬科都沒親眼見過本人長相,他每次來都選擇夜晚,戴麵具遮住臉。我曾遠遠見過,隻知身材頎長健碩,身手矯健——” “你怎麽看出他身手矯健?”李瓚打斷庾紅櫻的話。 庾紅櫻:“我唯一見過他那次,場內有人暴起……保鏢離得遠,他當場踢斷那個衝撞他的人的脖子。” 說起這段時,庾紅櫻語焉不詳。 “當時場內在幹什麽?暴起的人是什麽身份?你為什麽出現在那裏?” 庾紅櫻尷尬過後反倒顯得坦蕩:“聽過海天盛宴嗎?差不多的會場,隻有排名前一百的佳麗才有資格在場,客人都經過精心挑選才派發邀請函,明擺著來享樂的,你說引發騷亂的人能是什麽身份?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那裏?” 紅館受害者,以及,她是享樂的客人。 “趙永嘉當時沒在場?” “在。” 夫妻倆各玩各,尺度大點說不定玩過同一個,誰都別比爛。 庾紅櫻撩起頰邊的發絲,盡量語氣平靜地說:“這種事很平常……我當時也不知道紅館裏的男女都是被迫害,到我們這階層,能見到各色各樣的男女,也能聽到形形色色的下海理由,同情心泛濫也顧不來,還不如你情我願、銀貨兩訖,幹幹淨淨,我行事一向如此,以為紅館也是,當時政商勾結的新聞出來,我真的也很驚訝。” 李瓚在口袋裏摸到一把鍍銀打火機,看款式就知道價格不便宜,估計從江蘅那兒摸來,忘記放回去了。 他將打火機拿在手裏,有一下沒一下地拋玩,漫不經心地聽庾紅櫻的辯解,聽到她說她不了解紅館真實情況便明顯地嗤笑。 庾紅櫻麵色不改:“總而言之,紅館案跟我無關,最出格就是包養鴨子,這算是道德問題,沒有違法。至於青山工程全權交由我的丈夫趙永嘉負責,我沒有插手,當時忙得抽不開身,他是否知情、是否參與紅館……我相信粵江警方公平公正的調查結果。” 結果就是趙永嘉無罪。 “照你話裏的意思,沒人知道紅館主人的真實身份和麵貌?” “倒也不是。”庾紅櫻遲疑片刻,蹙眉說道:“紅館館花獨屬於那人的小情人,應該見過,但是除了程萬科和紅館主人,沒人能接近館花。紅館出事那段時間,館花突然下落不明,我猜她被紅館主人帶走。” “館花叫什麽?” “她是紅館第一批孩子,程萬科親自收養,幕後老板親自調教,漂亮清純,氣質如清風般虛幻,像一尊精致的玻璃美人,卻幼稚地喜歡凱蒂貓。” 李瓚心裏一動。 “我記得幕後老板喊她小貓,而她對外登記的名字都叫凱蒂,隨程萬科姓,全名程凱蒂。” 李瓚閉眼。 青山工程廢棄大樓裏,屍塊藏在凱蒂公仔裏的死者,也是當年揭發紅館罪惡的女孩。 “你們都怎麽稱呼幕後老板?” “隨程萬科喊老板,無名無姓。” “程萬科被判決,紅館案草草落幕,平靜了一段時間,有些被救的受害者開始被清算。” 李瓚抬眼,一字一句:“受害者指什麽人?” “你猜得到。” 老林倒吸口涼氣:“紅館幸存下來的受害者?案件已經封存,為什麽還滅口?他們能知道什麽!” “他想從他們嘴裏挖出一些秘密,滅口是為了泄憤。紅館被毀,似乎出於一個漂亮孩子的背叛。老板最恨背叛者……這也是我不久前才知道的信息。” 李瓚敲了敲打火機:“可你還是沒告訴我,他們敲的是哪隻虎?” 庾紅櫻麵色陰沉:“如果我知道就不會躺在這裏,兩位警官,這是你們的職責,我已經盡到公民的責任,希望你們也能盡快破案,抓獲真凶。” 她說她之所以猜測真凶敲山震虎是因為殺手大張旗鼓隻為了警告,反觀向昌榮和林成濤被毫不留情地處決,說不定是那兩家吞了好處,碰了不該碰的東西,也許是不甘心,還想將青山工程攥在手裏…… “如果‘老板’的目的是青山工程,他就該殺了你。” “人死太多會給警方造成壓力,加快偵查力度,不利他們隱藏行蹤,但我遇襲,其他各家也害怕被尋仇,說不定我們都會放棄招標。而現在青山工程引來足夠多的外界關注,其價反飆升,畢竟是為了奪標而頻繁爆發凶殺案,足見價值。” “言下之意,敲的是‘競標者’這隻虎?” 庾紅櫻淡笑不語。 她並不知最終‘競標者’會是誰,可了解各家競標資料的政府最清楚,他們的估算或許八九不離十,或許早已內定。 不管如何,隻要警方和外界的注意力都轉移到虛實不明的‘競標者’身上,她奪標的幾率就加大。 至於真正被敲的那隻‘虎’究竟是誰,又與她何幹? 李瓚收起打火機,將椅子踢回原位說:“我問完,先走了。” 也不道別就走,挺沒禮貌的,但是符合外界描述出來的輕狂形象,是被寵壞的警界新星,隻是不像小報寫的屍位素餐。 庾紅櫻理解,才能總會滋生傲慢。 老林不好意思地道別,趕緊追上李瓚,一同等電梯時,回頭看了眼保鏢,防賊似地盯著他們,直到他倆進電梯才推門找庾紅櫻報告了。 “你說這庾紅櫻話裏幾分真幾分假?” “五五開。” “真話這麽多?” “庾總演技挺好,都騙不過您?” “庾老先生心有溝壑,為人豪爽,就是有點重男輕女的臭毛病,庾紅櫻還能在他公司裏擔任總經理的職位,能力可謂一絕。而且相對來說,庾紅櫻的能力、脾氣都比趙永嘉強勢,性格說一不二,當年青山工程一案,她是沒全權參與,但細枝末節肯定清楚。” “林哥老練。” “叫叔。” “您看著像我哥,叫你叔怪別扭。” 老林繃著臉,忍不住抖手指,頭一次和李瓚合作已經對他本人生出親近之心,覺得不論四五年前還是最近有關李瓚的傳聞都太誇張。 怎麽能說他輕狂傲慢呢? 感覺為人挺實誠。 “你說說庾紅櫻哪句話真、哪句話假?”老林擺出開宗傳道的架勢,有意教點什麽。 “紅館什麽爛樣,她最清楚,很可能是主要的壓迫者,不過她聰明,壞事全讓趙永嘉在前麵擔,她可以裝作什麽都不知道撇清關係。否則這次警告就不是對她,而是對還在港島的趙永嘉。” “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