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這些,沈煊從一旁的書架上將早些日子備好的書冊拿了下來。


    “這些都是舅舅閑暇之時在館中書閣中抄錄的,其中多是一些名家注解。你且拿去好好研讀,不求諸般皆通,但總要放開了視野。”


    “長生,你要記住。古往今來所謂真學問也,從來不會是拘泥一道。”


    “長生謹記舅舅教誨。”


    想到這些書籍定然是舅舅早早備下的,長生心中更加感動不已,先是拿出手帕將雙手仔細擦過,這才小心翼翼的將書籍接過。


    翰林院裏的藏書,其中價值如何,自然不必多說。


    反倒是沈煊看到外甥這般鄭重其事,不由尷尬的伸手摸了摸鼻子。他能說他平時都是隨便拿的嗎?擦手?那是不存在的。


    額,人嘛,總還是糙一點的好。


    隨後,沈煊便又開始給長生點評了文章的細節問題,而這時,沈煊耳尖的聽到外頭一陣兒沉重的腳步聲。


    這聲音,一聽便知曉主人是誰了。沈煊無奈衝門外揚聲道:


    “是壯壯吧,在外頭愣著做什麽,還不快進來!”


    “嘿嘿,侄子這不是怕打擾了你們說話嘛!”


    !   門外的壯壯聞言趕緊嬉皮笑臉的走了進來。


    沈煊黑線,你那麽重的腳步聲,誰還能聽不到咋的。不被打擾,起碼也得先掉個三十斤肉再說。


    這一刻,很難說清為什麽,壯壯立馬便讀懂了小叔臉上的含義。


    小圓臉很快便喪了起來,唉不是他不想瘦,誰讓羅大娘的手藝實在太好了。


    看著自家胖乎乎的侄子在下頭擠眉弄眼,身旁又是瘦成了竹竿兒似的,什麽話不說便自帶一股子淒苦的外甥。


    沈煊心塞,這可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看著下頭的侄子正悄咪咪的往身後藏著些什麽,還不時的瞄一瞄長生,沈煊嘴角一抽。無語道:


    “拿出來吧,別往後頭藏了!”小子還算有點子羞恥心。


    “本來還以為這回府試定然不在話下的,誰知曉這題目,正好出到了侄子不熟的地兒。”


    “這回是侄子時運不濟,給小叔丟人了,等下回定然給小叔掙個臉回來。”


    沈煊“…………”


    屁孩子,誰教他的迷之自信。


    見對方這般心大,沈煊也有意難為,便隨手指了指長生的答卷:“反正以後都是要學著的,就先跟你表兄一塊兒聽著吧。”


    然而小半個時辰過去了。


    長生如釋重負,臉上終於露出了笑意。


    壯壯“………”狀壯一臉懵圈。


    我是誰,我在那裏,明明有些他也是學到過的,怎麽就突然聽不懂了呢?


    見壯壯這般模樣,長生很快便告辭離去。獨留叔侄倆呆在房間。


    見自家叔叔頗有意味的瞧著自個兒,壯壯哪怕臉皮再厚,此時也有些不好意思。


    飛速將自個兒的答卷放到桌上,狀壯立馬站直了身子,一副等著被批的模樣。


    沈煊看完手中的答卷,隻覺得自個兒已經不是想批人了,他此刻真是想打人的心思都有了。


    這一年來,對方愣是絲毫沒啥長進。


    想到方才拜會徐夫子時,對方那隱晦的提醒,沈煊眼神更加暗了暗。


    趁著他還在家,壯壯這小子,看來得好生修理一番了。


    壯壯:“…………”


    怎麽感覺身後突然涼颼颼的。


    第115章


    忙忙碌碌當中,沈煊也不放鬆對自家侄子的教育。


    科學研究表明,對待熊孩子,打罵是最無用的手段了。


    人道主義告訴我們,教育孩子要“溫和”要“耐心”。沈煊覺得自個兒已經完全貫徹了其中要義。


    壯壯“…………”僵硬的攥著手裏的筆,幾乎要痛哭出聲。


    求小叔趕緊打罵,千萬不要手軟。


    這些天壯壯總是在餐桌上狀似無意的錘著胳膊,有好幾次都把夾著的菜掉到了桌上。這般明顯,沈煊怎麽會看不出侄子那點子小心思,不動聲色的挑了挑眉毛,卻是未置一詞。


    果然壯壯哭哭唧唧了好幾天,也沒見有人能把他從大魔王的手心裏給撈出來。


    這下假哭都要變成真哭了。


    李氏:壯壯這熊孩子整天裝的倒挺像的,要不是前兩天偷偷去瞧過,還真以為他叔怎麽著了呢?看來他兒子這還是太軟和了。


    張氏:真是丟死個人呦,不就寫倆字兒,小叔還給停下恁長時間,至於這整天鬼哭狼嚎的。當她不知曉,小叔當初可是一寫好幾個時辰,也沒見人家喊累過。


    想著如今大姐家的都已經功名在身,張氏隻恨不得小叔在“心狠”些才好。


    壯壯委屈唧唧:這能一樣嗎?這麽小的字別說是一個時辰了,就一柱香他都難受的要死。


    張氏聞言卻翻了個白眼兒:寫小點難道不是更省力嗎?可別忽悠她大字不識一個。


    壯壯:“………”


    沈爹則是默默的抽了口煙,看破不說破。


    沈煊繼續微笑:耐性這個玩意,也是可以好生訓練一波的。


    看不進去可以,能寫進去也行啊!他自覺胃口挺好,不挑剔的。


    壯壯“……”


    轉眼到了酒席那日,沈家眾人各各情緒高昂,臉上掛滿了喜色。


    沈爺爺更是紅光滿麵,甚至不用人攙扶,都能下去走個兩步。


    一波又一波的賓客絡繹不絕。甚至就連洲府之地的官員也都陸續遣人過來。


    整個場麵煊赫熱鬧之極。


    這回沈煊倒也沒有再刻意低調,作為他步入仕途之始的第一場酒宴,已經不僅是隨著眾人樂嗬一番這般簡單了。


    這是向整個山陽縣,甚至整個洲府宣告,他!他沈煊就此正式跨入官員階層,沈家也即將成為新一屆書香門第。諸位官員前來送禮,也有接納他加入桂陽郡士人之列的意思。


    但這些到了在場眾人眼裏,那便尤為不同了。隻覺得這探花郎就是能耐,京裏的官兒更是金貴的不行。


    兩位姐夫這些天來好不容易放開了些,這會兒卻又成了那副束手束腳的樣子。更別提幾位姐夫家裏人了。


    而巧姐兒夫家這頭,幾個人更是悔不當初。唉,不就是孩子來的晚了些了嘛,當初她們怎麽就那麽嘴欠呢?


    這要是媳婦兒(侄兒媳婦兒)怨怪上她們日後不肯幫襯可怎生是好。幾人心中頗為忐忑不安,尤其是看沈家如今這般煊赫,連自家兒子看她們眼神兒都大不對了。


    真是後悔呀!


    無獨有偶,這廂張氏也在跟巧兒說著這羅家的事兒。


    “漬漬,乖女兒,你剛剛是沒瞧見你婆婆如今那樣兒,可不是抓心撓肝了嘛!”


    想到自家女兒在裏頭受的那些個委屈,張氏隻覺得解氣極了。嘴裏頭一邊兒嗑著瓜子,一邊還念叨著。


    “什麽人呐,咱們沈家姑娘嫁到他們家裏,那可是妥妥的下嫁,還讀書人家呐,丁點道理都不懂得。”


    “不就是一年多沒懷上嗎,你娘當初我那麽大年紀才生下壯壯,你奶也沒跟她們家似的。”


    這會子跟婆婆正處在蜜月期的張氏是完全想不起來自個兒當年是怎麽有苦都說不出的。兀自覺得那羅家可真不是個東西。


    巧姐兒在一旁乖巧聽著,也沒有打斷自家娘親的念叨,手上卻不自覺的摸了摸肚子。


    這孩子確實來的晚了些,不過也是這樣,有些事她才能看的更加清楚些。想到相公這些日子以來愈發的體貼,可如今巧姐兒卻已經生不出感動的心思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隻見巧兒姐輕聲細語道:


    “娘別生氣,女兒如今已經過得很好了。娘看別人家媳婦兒又哪裏來的我這般福氣。”


    夫家供著,相公哄著。這日子又哪裏不好了呢?


    想到同樣懷著身孕卻還要在嬸娘麵前伏低做小的弟媳兒,巧姐兒對如今的日子已經很滿意了。


    小叔說得對,其他都是虛的,人生在世,能得到實惠才是最要緊的。


    估計沈煊要是知道自家侄女兒將他隨口而出的話當!做人生信條,就連夫妻感情都要這般估算一番怕都要哭笑不得了。


    但不得不說,巧姐兒這般心思倒讓自個兒生活的愈發自在了些。


    而沈煊此時正跟幾位友人對坐一桌。


    說實話,這麽些年下來,他們同一私塾這五人已經好久未曾聚在一起過了。


    高良才也是前兩年才將將考上童生,估摸著秀才無望,如今已經在跟著高父打理家中布莊。這回過來還特意送來幾匹錦緞。


    又見沈煊言語之間也沒有看不上他們這些“破落戶”的意思,便揚眉笑道:


    “沈兄若是還能看的上眼,以後咱們也能在外頭吹噓,這可是探花郎穿過緞子。”


    言語間將生意人的小精明表現的淋漓盡致。


    高兄這些年,是真的成長了不少,想到前兩年高父重病,對方獨自一人撐著布莊。定然頗有些難為,若是沒有他和楊兄這兩個舉人同窗,怕是更難擋得住有心人的算計。


    因此,沈煊也笑道:


    “高兄的麵子,自然是要給的,隻是若是布料有什麽不妥,師弟可是不會上身的。屆時高兄可莫要說師弟不講情麵兒。


    這便是告訴對方借一下他的威嚴沒什麽,隻是若用這名頭做出什麽事兒來,他也是不會姑息,更會不會講什麽情麵兒的。


    這番隱喻高良才自是心領神會,臉上笑意更甚,連忙保證道:


    “沈兄放心,高家的布料定是不會出什麽差錯的。”


    見二人如此桌上的楊子修和徐洲都心裏有數。徐洲感歎,如今這位沈大人依舊還是當初的沈小弟。


    原則在先,卻也從不乏情分。隻可惜自己當初沒把握住機會。自此經年,兩人也隻能是普通的同窗情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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