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兩人都笑了。金流雲側麵給出的答案是沒故意藏起照片,沒去過l國,不認識墜樓死者,和繭嶺鎮的段家毫無關係。他幾乎,不,他完全是滴水不漏。季沉蛟打算今天先到這裏,但正準備告辭,金流雲忽然說:“季警官,其實你不是順道過來問我照片的下落吧?”季沉蛟神情微微一頓。金流雲笑道:“那隻是一張照片而已,你從一張照片,發散了很多問題。”話說到這兒,季沉蛟不再打啞謎,“金先生,你洞察力很強。事實上,我們確實查到一個很有趣的問題,關於你的。”“哦?”“你是以什麽方式回國的?”金流雲眼皮往上挑了挑。“我記得你說過,剛回國,而且是在夏榕市入境。但在入境記錄上,並沒有你的信息。”須臾,金流雲說:“我撒了一個小謊。”季沉蛟輕輕抬高下巴,眼神多了一絲審視的意味。“我入境已經有些時日了,而且入境城市也不是夏榕市。我打算在夏榕市尋找商機,跟一些意向者提過喜歡夏榕市,回國第一站就是夏榕市。那天和你們閑聊,下意識就撒了這個謊,實在是很抱歉。”金流雲很坦蕩,“我的身份信息都可以查,你要是在意,去查查便知。”季沉蛟說:“你言重了。”金流雲寬厚地說:“回國發展,是應該尊重國內的規則。”季沉蛟拿出一個單子,“你在這裏簽一下字。”“這是?”“問詢回執單。剛才我不是問過你一些關於案子的問題嗎?”金流雲提筆,沒有再問,寫下自己的名字。但當季沉蛟走到門口時,金流雲說:“那天和你在一起的是?”這問題出其不意,季沉蛟愣了片刻,“你是說拍照時?”金流雲麵帶溫和笑意,“他是你的愛人?”季沉蛟瞳孔倏然收縮。“哈哈哈別緊張。”金流雲說:“是我唐突了嗎?o國有很多像你們這樣的年輕人。我祝福你們。”季沉蛟擰眉,片刻後點頭,“謝謝。”回到重案隊,季沉蛟坐在淩獵的位置上閉目思索。金流雲的反應太正常,但這種正常更加讓人起疑。金流雲泡茶的時候,他看見金流雲手上有一些明顯的繭。幹重活也會留下繭,但那更像是長期拿槍而長出的槍繭。一個富裕的商人,為什麽會有槍繭?金流雲最後提到淩獵,這一點很難解釋。有點像是威脅和暗示,但當時他感知不到這兩種情緒。金流雲更像是一個長輩,在和小輩拉家常,關心一下晚輩的感情問題。季沉蛟坐直,拿過那張金流雲簽名的紙。那根本不是什麽問詢回執單,他隻是想取得金流雲的筆跡。這字蒼勁秀美,乍看和淩獵從金向村帶回來的書信有些像。不過字跡鑒定是個很專業的活兒,他覺得像,很可能是主觀判斷。季沉蛟將紙拿給席晚。現在重案隊沒有理由抓捕金流雲,頂多派人暗中監視。季沉蛟和部分隊員開完會,大家普遍覺得他的想法有點鑽牛角尖。而他無法向隊員們解釋一個重點,那就是他覺得金流雲很關注他,那張照片很可能是被金流雲藏起來。這種關注簡直是來得莫名其妙。會議後,他想和淩獵溝通,但他們現在隔著時差,隻能再等等。l國,薩林加烏克市。淩獵今天打扮成建築工的模樣,臉上頭上沾著泥灰。他逐漸摸清楚了這座“玩具”城市的人群構成最窮的是在背街後巷裏做小本生意,或者壓根沒有生意可做的人。他們很多不是土生土長的l國人,都是十幾年前偷.渡來渴望靠打仗賺賣命錢的。打仗的本事不怎麽行,在混戰結束之前沒有混個功勳,身體又殘疾了,隻能龜縮在城市的廢墟裏苟且過活。中層就是建設者,修路、開礦、修高樓、做建築分支的生意,隻要肯出力,就能活得像個人。他們也是當初的傭兵,運氣比那些殘疾的好一些。這群人裏混得更好的就像商場裏的經理,或者酒店裏的服務生,不用幹重活了,打扮得人模狗樣,薪水更多,不過仍舊是給人打工的。最上層則是“茉莉茶”和依附於“茉莉茶”的其他小型幫派,當然他們現在明麵上已經不是幫派了,隻做生意,不打仗。薩林加烏克市還成立了個商會,會長正是“茉莉茶”的老大wonder。wonder的真名到底叫什麽,淩獵打聽不到,但很可能就是段萬德。薩林加烏克市到處是開工的工地,很多其他大區的人也跑來打工賺錢。有工頭登記個人信息,但並不核對,淩獵自稱是從鄉下來打工,操著一口怪裏怪氣的通用語,工頭看他老實,不如別人魁梧,於是把他帶到一棟正在裝修的建築。這建築修得就跟宮殿似的,裝修隻進行到一半,已經看出奢華的胚子。“你,過來搭把手!”一個小隊長模樣的人喊道。淩獵立即過去,發現他們正在搬的是個基座。這基座很眼熟,和商場裏安裝雕塑的很像。這裏也要放美女雕塑。半天幹下來,淩獵汗流浹背。他很會和底層工人混作一團,搶著幹活,哪裏有需要,他就去哪裏幫忙,不叫苦,也基本不休息。工地又不因為你幹得多就多給你開工資,所以他這種任勞任怨的傻子最受歡迎。下午休息時,小隊長就讓他跟自己一塊,還請他喝飲料。小隊長是“茉莉茶”的傭兵,打仗幹活都不錯,被提拔成了工隊裏的負責人之一,特喜歡炫耀。淩獵露出崇拜的目光,追著他問以前打仗的事。小隊長一說就收不住,他是l國人,但自稱姓段,把wonder當做神來膜拜。他說但凡是“茉莉茶”的人,沒人不信仰wonder。“茉莉茶”起初隻是個被各個幫派欺辱的小幫派,wonder帶著一群兄弟,暗殺了好幾個敵方頭目,又把薩林加烏克鎮的散兵遊勇整合起來,他的父輩們才有了保護者,也有了效忠的對象。淩獵趁機問今天搬的底座是幹嘛用的,自己在其他地方也見過差不多的底座。小隊長一雙眼睛頓時亮起來,看周圍沒人,小聲說:“wonder有一段情,你要不要聽?”淩獵點頭點得像雞啄米。“我們私底下說說,你聽著就是,你要出去說也可以,但不能說是從我這兒聽到的。”“您放一百個心!”小隊長這就講起來了。“茉莉茶”裏麵的高層哪一個不是情人成群,還有不少男女通吃,但wonder這麽多年鮮有情人的消息傳出,早幾年他有個伴侶,是l國人,年輕時很漂亮,年紀大了就不好看了。wonder身邊就她一個人,三年前她去世,wonder身邊的位置就空了下來。大家都以為wonder深愛這個女人,但今年新建的這些建築,忽然被要求裝飾一批美女雕塑。商場、酒店,乃至正在裝修的這個賭場,全都有。如果女人容貌各異,那還沒什麽。可奇怪的是,她們明顯是同一個人。沒人知道她是誰,但她肯定不是wonder那位過世的配偶,人種都不一樣。薩林加烏克市有不少建築不歸“茉莉茶”管,但有雕塑的這幾處卻全是“茉莉茶”的重點產業。如果說雕塑是某個人的個人喜好,那隻能是wonder。大家猜來猜去,覺得這人恐怕是wonder年輕時的情人,沒人見過她,她可能早已去世。wonder為了懷念她,製作了無數她的雕塑。也有人猜這是wonder的女兒,但相信的人很少。小隊長講的八卦和淩獵先前的推理並不矛盾,女人是wonder年輕時喜歡的人,女人是喻勤,喻勤那個不曾說出口的情人正是wonder。孩子的父親是“茉莉茶”的頭目,她有一萬個理由保持緘默。淩獵認真地扮演地迷弟的角色,又問:“哥,你見過wonder嗎?”小隊長有點泄氣,“我的功勳還沒有到能見wonder的地步。不過我兄弟的爸爸見過。他們一家打仗很猛,他爸爸已經被打死了。”淩獵:“……”小隊長又說:“我以後肯定有機會見到wonder的!”淩獵學著他的樣子捶胸口,“我也要爭取見到wonder!”說完又道:“wonder一直在薩林加烏克市嗎?他會不會去別的地方啊?”“薩林加烏克市是我們的大本營。就像北邊的威曼努大區是‘王庭’的大本營,‘王庭’是我們‘茉莉茶’的頭號敵人。wonder當然會去別的地方,但老大的行蹤,豈能隨便讓人知道?”“也是哦。那‘茉莉茶’其他厲害的高層呢?你認識哪些?”小隊長果然上套,曆數他知道的“茉莉茶”名人。和wonder不同,這些名人裏有的沒有用代號,直接用的本名,其中不少的姓氏都是段。淩獵說:“你聽說過一個叫邢永強的人嗎?”小隊長一頭霧水。淩獵神秘地壓低聲音,“我在這邊打仗的鄰居說,他也是號人物,很wonder關係很近,怎麽,您竟然不知道?”小隊長有點生氣,這簡直是質疑了他的權威。“你鄰居能比我更清楚?”“當然是您最清楚啦!”小隊長使勁回憶,過了會兒,還真讓他回憶起點東西,“我聽我朋友的爸爸說過,wonder早年有好些個心腹,這些心腹死了一部分,活著的都跟著wonder發達了,但是有一個不知死活。”淩獵:“哦?是誰?”小隊長:“不知道啊,我朋友的爸爸也不知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這時,外麵來了輛大卡車,有貨要卸,小隊長招呼工人們幹活,對淩獵很照顧,說他已經幹很多活了,可以再休息一會兒。但淩獵踴躍地跑去搬貨,小隊長在後麵喊,把畫都搬去二樓。是畫?和酒店裏的一樣嗎?這次淩獵猜錯了,畫很大,還很脆弱,工人們小心翼翼地搬上去,拆開一看,是童話風格的場景。淩獵覺得場景很熟悉,但一時想不起來,直到他看到其中一幅上的文字[愛麗絲!請將這童真的故事,握在你柔軟的手掌……如同那一個個枯萎的花環,是遊子采自異國他鄉。](注1)這段文字不就是童話《愛麗絲漫遊奇境》裏的話?愛麗絲?淩獵立即在手機上搜索這篇童話,它的英文名是《alice''s adventures in wondend》。這串標題裏藏著wonder,也藏著愛麗絲。謎題像是海中吐出的泡沫,在陽光下一個個碎裂,它們落下線索,而這些線索在搖蕩的海麵上勾連,像是浮橋,盡管下一秒也許將要被衝散,但是精明的海鷹已經看到了它們的輪廓。愛麗絲酒店房內,昭凡不在,淩獵攤開筆記本,在空白的紙頁上寫下關鍵詞。邢永強-旦,段萬德-wonder,喻勤-愛麗絲。“茉莉茶”,《愛麗絲漫遊奇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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