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沉蛟說:“不止是手機,他家裏用的電視盒子也被入侵了, 黑客可以通過他開啟盒子的時間, 推斷他的生活習慣、作息時間。”淩獵說:“他察覺到自己被跟蹤被觀察,所以才逃走?他知道手機可能被追蹤,所以連手機都不帶?”季沉蛟說:“有這種可能。但他是怎麽突然發現?沈棲說, 電視盒子早在去年底就被入侵了,一年時間, 是對方隻是觀察, 沒有任何實質行動, 還是他沒有注意到?他為什麽現在注意到了?凶手采取行動, 他逃走, 但還是沒有逃掉。”淩獵捶著手心,“‘浮光’想要殺他……上次的案子, 他確實幫了我們大忙。”季沉蛟搖頭,“我覺得不是這個邏輯。”“嗯?”季沉蛟開始畫思維圖, “剛得知邢永旦失蹤時, 我們不是說過他插手‘浮光’的案子, 可能暴露了?所以才跑路?但‘浮光’不是在一年前就開始觀察他?”淩獵沉默,點點頭。“‘浮光’可能還是像在‘粉麵具’案裏一樣,起工具作用。”季沉蛟說:“真正要他命的是其他人。”淩獵拉開椅子坐下, “有人在‘浮光’上發布懸賞,請人幫忙找到阿旦?但找到阿旦一年了,為什麽現在才行動?”季沉蛟:“第一, 接任務的人隱瞞, 以此來提高報酬。第二, 複仇並不容易。結合l國這條線索, 入境不便?沒有準備好?”淩獵:“既然都可以在‘浮光’上發布懸賞,為什麽不買凶?買凶不比親自殺人簡單?”季沉蛟:“那快.感呢?”淩獵張了張嘴,支住額頭,“對,還有快.感。凶手有必須自己動手的理由,排除萬難,不惜耗費時間也要親自來。”這遠道而來的凶手似乎對夏榕市還十分了解,阿旦失蹤沒多久,連警方都不知道他在桂水路,凶手就知道了?但這也可能是因為阿旦在他眼中早就暴露,樓頂上的對峙不是他們最近的第一次見麵?淩獵把今天摸到的線索逐條說與季沉蛟,重點提到阿旦的錦囊,還有阿旦貌似賺夠了錢回國,卻不肯“衣錦還鄉”。就在兩人分析各種可能時,分局那邊傳來消息,彈殼找到了,是l國的槍.支,在國際黑.市上很流行。重案隊和東城分局合作,調取了桂水路周邊所有能夠調取的監控,鏡頭捕捉到了邢永旦,但暫時沒有找到其他可疑人員。“我要去一趟金向村。”淩獵說:“邢永旦不敢回鄉,一定有不敢回鄉的原因。”邢永旦的家鄉金向村在南方的山嶺深處,如今已經與別的鄉村合並成了繭嶺鎮,主要做水果加工生意,鎮裏家家戶戶蓋著小洋房,空氣裏飄著瓜果的香甜。淩獵打聽到村莊雖然合並了,但人們還是習慣按照過去的群落劃分生活,像金向村的村民就大多住在鎮子南邊,守著山守著水。鎮裏很少來陌生人,收水果的商人、縣裏的領導,大夥兒都麵熟。淩獵在鎮裏溜達半天,收獲不少看稀奇的目光。有位大姐忍不住上前問:“小夥子,你找誰啊?”淩獵看看她家的院子,猜想她應該是金向村的人,笑著說:“姐,咱金向村搬到這兒來了?”嘴甜愛笑還長得俊的人,在哪兒都吃香。大姐連忙說:“對對,早搬來了。你是……”“我小時候也在金向村住過,多少年沒來過了,到附近出差,順路過來看看。”“喲!我咋沒見過你呐?”“我不是咱村的人嘛,跟家裏長輩過來探親。”農村這樣的事多得很,隔三差五就有人走親戚,各家各戶的門敞著,親戚又去鄰居家串門,一來二去都不知道誰是誰親戚了。“現在跟當年大不一樣了。”淩獵說:“我來那會兒住的還是石頭圍的土院子。”“那是!現在有錢啦!”大姐和淩獵聊了會兒,淩獵不動聲色地把話題引到姓邢的家庭,說邢家當時借了自家大人的錢,卻一家子跑了不見蹤影。大姐想了會兒,“我們這兒沒有姓邢的啊?”淩獵說:“也許是我記錯了。”大姐的熱心勁兒上來,“走,我帶你見老村長去。我們金向村民風樸實,他們要真欠你家錢,我們肯定想辦法給你解決!”老村長早就退休了,此時正在作坊裏做罐頭。但大姐說,金向村有什麽事,找老村長幫忙準沒錯。“邢家?”老村長說:“那個死絕了的邢家?”大姐大驚,“什麽死絕了?”“你別打岔。”老村長好似回憶起了什麽,“當年是有好幾撥人來找,說邢永強欠錢不還。你們家也是那時候來的?”淩獵順著說:“我們倒不是專門來要錢,他借得也不多,我家長輩主要過來探親,順便問問錢的事。”老村長點頭,“是有這事,是有這事。”淩獵問:“怎麽,邢家隻有邢永強一個?”“,哪裏有什麽邢家啊,他就是在段先生家裏混口飯吃。”“段先生?”大姐說:“外鄉人,你沒聽說過段先生吧?那是咱們這兒的大戶呢!土財主,可有錢了!”老村長連忙斥責,“什麽大戶土財主,學習改造了那麽多年,你怎麽還裝著封建觀念?”大姐被說得直聳肩膀,衝淩獵笑笑。淩獵索性問起這段家,見院子裏有不少等待晾曬的水果,立即把外套脫了,幫忙幹活。這種作坊不像城裏的流水線工廠,人們都是邊幹活邊聊天的,一聲不吭那肯定幹不下去。有人幫忙,還能聊天,老村長很樂意地跟淩獵說起金向村的曆史。前麵有一大段是和邢永旦、段家無關的,但淩獵沒有催促,等著老村長往深處說。一百多年前就有了金向村,當時絕大部分村民都是奴隸,被楊、曹兩家奴役,過得十分淒慘。後來段家帶領一小戳村民反抗成功,楊、曹兩家人逃的逃,死的死。那以後,村裏不再有奴隸,段家去外麵學習,號召大家種水果,金向村的情況一天比一天好起來。但是段家殺的人不少,法製建設來到金向村時,段家當家的被抓,經過協調,放回來一些人。段家那時已經是金向村最富有的,接濟了很多貧窮的鄉親。邢永強就是其中之一。他的父輩很不爭氣,大家都在種水果時,他們在賭在嫖,很快把家裏攢的錢揮霍光,女人也被氣死了。隔三差五有外麵的人衝進村裏找邢家追債,邢家的窩囊廢們為了躲債,全跑了,隻剩下才幾歲的邢永強。孩子小,可憐,段家就施舍他一碗飯,他後來幹脆就住在段家,給段家幹活,因為年齡差不多,和段家的“少爺”關係很好。現在早就沒有什麽“少爺”了,但老村長還是習慣這麽說。淩獵從他的話語間聽出惋惜的意思,好像這個段家已經不在了,問:“段家現在呢?”老村長搖搖頭,“沒啦。”“怎麽沒的?”老村長沉默許久,歎氣,“他們到底是犯了法嘛,曹、楊這兩家盯著他們舉報、告狀,那幾年進去了好多人。年輕的那幾個要是不跑,肯定也要被抓的。”淩獵問:“跑?跑去哪裏?”“跑到國外去了,再也沒回來。‘少爺’,他的幾個哥哥叔叔,他們還把邢永強帶上了。”老村長笑了笑,“我倒是支持他們跑的,我以前也是曹家的奴隸,是段家的‘老爺’給了我一條活路。”淩獵說:“國外那麽大,您知道他們去哪個國家了嗎?”老村長說:“嘿你這孩子,知道了你難道還能追過去?告訴你,那不是個安全的國家。”淩獵笑著說:“咱們這不是閑聊嗎?哪個國家不安全啊?l國?”“喲!”老村長驚訝,“還真給你猜中了!”淩獵佯裝詫異,“真是啊?”老村長點點頭,又歎氣,“就算你敢去,也找不到他們嘍。”“為啥?”“可能早就沒了吧,斷了多少年聯係了。”淩獵問:“斷聯係?他們剛過去時,還跟您有聯係?”“有啊,早幾年有時有書信寄回來,路上一走幾個月,但總歸有個聲兒嘛。”老村長掰著手指,卻算不清了,“起碼有十五年一點音訊也沒有了。電視裏不是播l國老打仗嗎,最近幾年才消停些,他們又是過去給人打仗,可能已經……哎!”淩獵說:“他們是過去給人打仗?”“我搞不懂,反正就是打仗有錢賺。‘少爺’不願意去,但邢家那小子一聽說打仗有錢賺,就跳得很,飛去不可。當時也是沒辦法,段家必須走,也找到了逃出去的門路,好點的地方去不了,隻有l國那些地方,打仗賺錢好像是他們唯一的門路。”淩獵拿著果子,眼前的情景一下染上舊日的色彩。幾十年前,段家的年輕人必須逃離金向村,隻有十幾歲的“少爺”帶上邢永強也就是後來的邢永旦,所謂的打仗賺錢其實是去l國當傭兵。時至今日,l國也有許多傭兵,並且已經形成一條產業線。邢永強從小吃慣了苦,賤命一條,打仗賺錢對他來說有著非凡的吸引力,打得好,說不定能成為人上人,打得不好,死了就死了。但“少爺”錦衣玉食長大,顧慮的自然也更多。這群人剛到l國之後還和老家有書信往來,但為什麽會斷?老村長猜想他們都死了,但邢永強明明還活著。他寧願在夏榕市改名睡橋洞,也不肯回到老家。他又不是段家人,坐牢都輪不到他。因為他害怕被找到。淩獵問:“那些書信我能看看嗎?”老村長這時有些警惕了,“你看了有什麽用?”淩獵說:“沒啥用,不看也行。咱繼續聊聊?您去過夏榕市嗎?”老村長說:“那麽遠,沒去過。大城市嘛。你去過?”“其實我就是從那兒來的。不瞞您了,我家裏人說在夏榕市看到個很像邢永強的,但一眨眼人就不見了,我這才來打聽打聽。”老村長眼睛瞪得像牛,“邢永強回來了?那‘少爺’呢?”淩獵說:“我也不知道啊。這樣,您跟我說‘少爺’叫什麽名字?我這趟回去好好打聽打聽。”老村長動了感情,“他叫段萬德,段家人希望他有萬般功德,行善積福。算了,既然你有門路,那書信我也不藏著,你跟我來。”淩獵跟著老村長來到小洋房裏,二樓有一個書房,書架陳舊,書全都發黃。老村長從櫃子頂上拿出一個上鎖的小箱子,打開,裏麵全是信件。老村長戴上老花眼鏡,找出三封段家人寄來的信,“隻有這三封。”信保存得很好,淩獵仔細展開,泛黃的紙上字體剛勁,極具美感。第一封信講的是剛到新地方,語言不通,顛沛流離,l國的動蕩比想象中嚴重,大家還沒有安定下來,但請鄉親們不必記掛。第二封信內容長一些,說他們已經找到落腳之地,交上當地朋友,雖然每天的生活都麵臨危機,但大家都在努力。最後一封和第二封信時隔較長,說已站穩腳跟,團隊也在發展壯大,不必掛念。“我本來以為他們會越來越好,再過幾年,他們回來也沒問題了。但是這封信居然就是最後一封。”老村長看著窗外的陽光,“他們啊,再也回不了家了。”淩獵注意到三封信的落款都是“段萬德”,而最後一封信寄出的地方音譯過來叫薩林加烏克鎮。薩林加烏克鎮。淩獵知道薩林加烏克大區,那是l國南邊的一個大區,包括喻勤當時去的紮安鎮喻勤和沙曼正是在紮安鎮相遇,而畢江也是在紮安鎮遇到沙曼。給三封信拍完照,淩獵向老村長道謝。這時反而是老村長更健談了些,叮囑道:“如果你們真的找到邢永強,也別為難他。他家欠錢不是他的錯。他品性不差,段家收留了他,他寧肯給段家當一條狗,也要回報段家。”“一條狗?”淩獵問:“怎麽說?”老村長解釋,“狗”這種說法誇張了些,自己隻是想表達邢永強對段家的忠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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