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你……”但他向來體麵,況且這還是市局大門,他不可能和淩獵拉拉扯扯。“我走了,你也回去吧。”淩獵揮揮,“明天見。”季沉蛟按捺著憤懣,再次目送淩獵離開。他也是負著氣的,腿上被淩獵踹青的地方又痛起來,在外麵必須克製住的怒火在回到家後終於熊熊燃燒起來。他摔掉淩獵專用的靠枕,抓亂了頭發。他不明白淩獵為什麽這樣抗拒溝通,他有錯,淩獵就沒有嗎?兩個人一起生活,為什麽就不能有點成年人的樣子,坦誠地解決問題?淩獵如果和他大吵一架,那起碼能把情緒發泄出來,現在這樣算什麽?酒店能住一輩子嗎?淩獵哪怕是像以前那樣陰陽怪氣幾句都好。天已經黑了,季沉蛟一身的邪火,在降溫天還去衝了個冷水澡,出來不僅沒有消火,還更加不是滋味。時鍾滴答滴答轉著圈,他坐在沙發上,玩淩獵哄騙他買的switch,玩了一個多小時都不知道自己玩的是哪一個遊戲。小人在屏幕上跳動,在他的視野裏變成淩獵,他的心思根本不在遊戲上,玩得奇爛無比,幾秒鍾“淩獵”就死了,摔死、被怪物吃掉、淹死,死得千奇百怪,花樣百出。越玩他眼皮跳得越厲害,腦海中不斷出現那天得知淩獵在榕美,而榕美即將爆炸。恐懼、後怕抓緊了他的心髒,後來淩獵在火光中出現在他麵前,他都覺得不真實。仿佛是一捧水澆在烈火中,杯水車薪,唯一顯形的隻有一股惱人的白煙。在又一次“gg”後,他丟下switch,衝動地摔門而出。淩獵回到酒店後先去餐廳用了晚餐,又去健身房揮灑完汗水,此時正泡在浴缸裏看無聊的短視頻。來電粗暴地打斷視頻,屏幕上顯示著兩個大字:布偶。淩獵:“嘖!”一接通,明恕的聲音就傳來,“狗子,我們平安到家了。”淩獵懶洋洋地把腿一翹,搭在浴缸上,“你們早上的高鐵,現在才假惺惺地報平安?”被拆穿,明恕清清嗓子,“我對你還在不在酒店很好奇。剛那什麽聲音?你在泡澡?”淩獵:“對啊,為了不浪費房費,浴缸當然要充分利用。”“……”明恕:“你還真賴在酒店不走了啊!”“怎麽是我賴?誰給我開的房間?”淩獵說:“是誰說很久沒欺負我了,要在他和某局長房間的隔壁給我開個房間?”明恕:“……”那頭傳來低沉的笑聲,淩獵知道是誰,正經了些,“反正我還要住,你記得給我續費。”明恕歎氣,“不是不讓你住,但你也不能有家不回啊。”淩獵:“嘮嘮叨叨的,掛了。”明恕:“喂!狗子!”短視頻又開始播放,淩獵卻意興闌珊,將手機丟一邊,自言自語:“你們布偶話就是多。”再泡了會兒,淩獵裹上浴袍,聽見手機又響起來,他瞳光閃了閃 ,猶豫片刻才接起來。“季隊長,有案子?”季沉蛟說:“我在前台,想跟你說兩句話。”淩獵:“行,你說。”季沉蛟:“……你能出來一下嗎?”淩獵:“不就兩句?”季沉蛟:“電話裏說不清楚。”安靜片刻,淩獵報了房號,“那你上來。”房門打開時,季沉蛟很不平靜,他心急火燎地從家屬院趕來,頭腦一直沒冷靜下來。此時看見淩獵濕著頭發,裹著浴袍站在他麵前,無名火更是旺盛地生長。“進來坐。”淩獵關上門,錯身的時候,身上的水汽暈染到季沉蛟身上。季沉蛟說:“你洗過澡了?”話已出口,才意識到這話帶著暗示,季沉蛟皺了皺眉,淩獵倒是像沒聽懂一般,先在沙發上坐下。這是間豪華大床房,比較寬敞,季沉蛟粗略觀察一番,在淩獵對麵坐下。淩獵問:“這麽晚了,季隊長想說什麽?”此時的淩獵收斂起身上那點本就不多的正氣,眼中水光流轉,在暖色調的光線下,像個蠱惑人的妖物。季沉蛟盯著他,片刻,“你打算在這裏住到什麽時候?”淩獵翹起二郎腿,“這哪說得準?”季沉蛟又要開口,淩獵忽然說:“兩個問題都問完了。”季沉蛟怔了下,才想起進門時他問淩獵是不是洗過澡了。這人又在鑽他的空子!壓著的火登時竄起,季沉蛟寒著深色,“淩獵,你現在是什麽意思?”淩獵:“嗯?不是你說有兩句話要跟我說?現在你已經說完了。”是下逐客令的意思嗎?季沉蛟雙眼深沉,像是起了浪,沉睡在血液中的惡劣因子漸次叫囂。他忽然站起來,朝淩獵走去,燈光在他背後,他的影子幾乎將淩獵整個籠罩。淩獵卻彎起唇角,“季隊長,兩句話不夠,也可以再多說兩句。”淩獵的每一句話似乎都是在給季沉蛟火上澆油,季沉蛟躬身,一手撐在沙發扶手上,一手像那天在榕美外一樣,捏住淩獵的下巴。隻是這一次,他沒有用多少力,隻是輕輕地,迫使淩獵看著自己。兩人近距離地對視,瞳孔中仿佛僅能容下彼此。季沉蛟咬牙切齒,淩獵卻遊刃有餘。季沉蛟不由得加上幾許力道,淩獵的脖頸繃得更緊,喉結輕輕動了動。“淩獵,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現在和以前在特別行動隊時不一樣了?”季沉蛟說出這話時,眼眶已有些許泛紅,“你知不知道我們在談戀愛,知不知道我是你男朋友?”淩獵眼瞼撐開,瞳孔裏流露出一絲不一樣的神色,介於驚訝和內疚之間,很柔軟,和他平時表露在外的鋒芒相悖。下巴傳來極淺的顫意,手指上粗糙的繭輕輕咬著皮膚,淩獵視線往下轉了轉,握住季沉蛟的手腕。“那天的事我道歉,我不該推你,不該那麽用力按著你。”季沉蛟眼裏再次浮起痛色,“我很擔心你,我從來沒有這樣記掛過一個人!”“你上救護車之後,我就冷靜了,這些天我反複冷靜反複說服自己,但我還是無法忍受你一言不發背著我去冒生命危險!”季沉蛟語速越來越快,傾訴挑動起來刻意壓抑的情緒,激憤的情緒又需要更多的出口。他的氣息與淩獵的氣息糾纏,他知道他正在失控,他引以為傲的自控、體麵正在蕩然無存。但是他不在乎,這裏沒有外人,隻有他和淩獵,即便有外人,他恐怕也控製不住。“你有你的經曆,你執行過很多我無法想象的任務,你的行事方式已經固定了。我理解,我知道,我他.媽都知道!”季沉蛟喘了口氣,眼中血絲更濃,“所以我才想,我們可以坐下來好好談談,我願意向你的原則妥協,你也聽聽我的想法,我的恐懼!”“但你怎麽就非要躲著我?蕭局和明隊都回去了,你還不願意回家。淩獵,我們談一談就這麽難嗎?你不想聽我提到這件事,不想為我做一丁點改變?”房間裏安靜一瞬,季沉蛟深深往肺裏灌了一口空氣,再出聲時,聲音顫得再也不加掩飾,“淩獵,我們在一起,是不是個笑話?”淩獵握著季沉蛟手腕的手漸漸上移,覆蓋住季沉蛟的手背,將那道鉗著自己下巴的力道拆去。季沉蛟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輕易鬆開手了,他眼裏藏著不甘、難過,就像這一放,就要徹底失去淩獵似的。這段感情來得就像飄著的雲,他對淩獵從在意變成喜歡,不願意隻和淩獵做室友,對淩獵有強烈的占有欲。或許還有小時候那個童話般相遇的緣故。他單方麵地想要淩獵在一起,淩獵隻是在配合他。淩獵也許比這段沒有來處的雲更像雲,隨心所欲地飄蕩,隨心所欲地灑落雨滴。雲在意什麽呢?淩獵也什麽都不在意,他要是放棄了,淩獵一定馬上就不再和他玩這場戀愛遊戲。季沉蛟的嘴唇抿得像鋒利的劍,但劍卻在這一刻折戟沉沙。淩獵的手指覆蓋上他的嘴唇,緩緩撫摸,他眼裏的痛色不知在什麽時候,竟是燙到了淩獵的眼底。淩獵反複摩挲,視線也轉移到他的嘴唇上,“小蛇,對不起。”季沉蛟僵住,耳邊像是有颶風刮過,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淩獵,一度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到淩獵再一次說:“對不起,讓你這樣難過。”季沉蛟沙啞道:“你……”淩獵的五指從季沉蛟指間穿過,蹩腳地完成這個並不熟練地十指相扣。淩獵的手心涼涼的,和那張漂亮的臉蛋相比,粗糙得很不協調。季沉蛟忽然清醒,腰背緊緊繃住的力量逐漸散去,他有些支撐不住,身體下沉,右膝幾乎點地,蹲在淩獵麵前。“我不知道你會那麽擔心,我沒有經曆過……”淩獵往下傾身,另一隻手撫摸著季沉蛟的臉頰。他的眼中有罕見的茫然與急切,仿佛想要好好表達自己的感受,平常的伶牙俐齒卻失效了,斟酌半天,還是說得斷斷續續,缺失邏輯。“也不是不知道,那天我……我其實想過你的反應,但我必須去做,你明白嗎?‘浮光’衝著我,沙曼也衝著我,我覺得我能解決,我是你男朋友,我可以保護你。”“男朋友”三個字像是一捧清涼的水,澆在季沉蛟幾近失控的神經上,他訝然地望著淩獵。淩獵過去經常說這三個字,但這一次,它有了絕對不同的含義。“被沙曼的傭兵圍困時,我有點後悔,萬一我行動慢一步,死了的話,就見不到你了。我從窗戶翻出去的時候,心裏還想著我的小季,我得突出圍困才行。”“後來柏嶺雪把我帶到玉容歎歌,榕美爆炸了,半夜‘浮光’又把我丟回來。我一直在奔跑,因為我知道你就在廢墟中,你肯定想見到我。”“你看到我的時刻,我也看到你了。你都不知道我心裏有多高興,我想抱住你,給你看看我好好地回來了。但我什麽都沒來得及說,你就衝過來推我,罵我……小季,我也很生氣。”“我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生活,這樣執行任務,我這麽急著趕回來,就是想讓你看到我沒事。如果沒有你在那裏等著我,我有什麽好跑的?你去問問特別行動隊的人,我以前會不會像這樣傻跑?我是想趕快見到你!可你怎麽,你怎麽用那種眼神看我?還罵我?”像是有一團又酸澀又甜蜜的柔軟堵在胸口,季沉蛟說不出話,眼眶漲得發痛。“所以我也打你了,我踹的那兩下,比你推我掐我更重,我知道,我後來一想就什麽都知道了。但我忍不住,我回來見你,你怎麽不抱抱我?”淩獵的眼睛泛出水光,在燈光下,像是下一秒就要滾落出湖水。季沉蛟將他的手拉到唇邊,倉促地輕吻。當語言難以表達出情緒之萬一時,肢體動作仿佛成了最佳的傾述者。淩獵忽然一陣戰栗,以前季沉蛟與他接吻時,他都沒有這樣的反應。“我知道我有錯,被許將關起來時,我一個人想啊想,像個笨蛋,好像知道自己錯在哪裏,又好像不知道。”淩獵鼻尖紅了,一滴眼淚落在季沉蛟手上,季沉蛟心髒頓然一縮。他抬起手,給淩獵擦拭。“我沒有躲你,我也想和你談談,但我不知道說什麽,能不能說清楚。萬一說不清楚,你還是生我的氣,我們是不是就完了,你是不是就不當我的男朋友了。”大滴大滴的眼淚吧嗒落在季沉蛟手上,季沉蛟半是慌神半是激動地擦著眼淚,膝蓋徹底落在地上,捧住淩獵的臉,與他額頭抵著額頭,“怎麽會?我怎麽能生你的氣?”“你就是生氣了,我也生氣。”淩獵的聲音含糊,“小季,我不知道怎麽辦,怎麽跟你說我的感受,我第一次談戀愛,第一次有男朋友,我沒經驗,惹男朋友發了好大的火。我怕我說不好,你就跑了……”季沉蛟忽然吻住那沾滿淚水的唇,眼淚的味道彌漫在兩人的呼吸中。這個吻比過去任何一次都更疼痛,就像侵入了彼此的血肉。淩獵按著季沉蛟的肩膀,大睜著眼。血的味道開始蔓延,深陷其中的兩人卻渾然不覺。分開時,淩獵眼中沒有焦點,許久才斷斷續續地說:“小季,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季沉蛟埋在他懷裏,“我也是第一次有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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