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兒也來了。”席晚招呼了聲。季沉蛟聽到“許將”的名字,問:“許將怎麽了?”淩獵說:“被停職了。”季沉蛟蹙眉,“停職?什麽原因?”重案隊雖然和檢察院督察隊有些不愉快,但許將這個人季沉蛟還是有幾分了解,做事一板一眼,對別人對自己都異常嚴格,調查誰就把誰當做敵人,如果有問題,他一定會咬住不放。照許將本來的德性,淩獵上次那件事,許將肯定不會輕易放過,但特別行動隊出麵了,多方權衡後,督察隊暫停對淩獵的調查和限製,但季沉蛟聽說,許將私底下還是在留意淩獵和重案隊。“許將得罪人了?”席晚搖搖頭,“聽說是有人舉報他念書時歧視女同學和長得矮小的男同學。”季沉蛟不解,“隻是舉報?核實了嗎?就算是真的,他工作上不存在問題,現在的作風也沒問題的話,這也不該停職吧?”“,這事就說來話長了。”席晚說:“我也是昨天聽老周回來說的。”席晚的老公叫周小峰,檢察官,和督察隊平時往來很多,而許將在被調到督察隊之前,也是經驗豐富的檢察官。據說,許將被停職這事在檢察院內部鬧得還挺大的。最近督察隊那邊想配合輿情部門,在網絡上搞點親近群眾的活動。類似的活動刑偵支隊、特警支隊其實都有,一些長得好看的男女警經常被拉去拍照,做些視頻向社會科普平時的工作怎麽開展。當然,這種活動輪不到重案隊、特警精英小組這些真正的核心力量。季沉蛟身為市局的“門麵”,從來沒有正式出過鏡。督察隊那邊的想法和刑偵支隊不太一樣,從一開始就打算讓隊中精英亮相。許將不受歡迎,但多年來的工作實績卻是無可挑剔的,所以領導找他談話,希望他能上。許將本來很不願意,但既然是工作,他也隻能接下,一接下就使出全力。他是個鐵麵硬漢,人狠話不多那種,在鏡頭前又更嚴肅了些,但踏實工作的樣子經過剪輯和濾鏡效果,意外多了一種呆萌感。這份反差帶來了意料之外的效果,人們紛紛被圈粉,許督察的表情包已經滿天飛。督察隊的宣傳目的達到了,本來是好事一樁,但人紅是非多,這幾天有人在網上爆料,說許將人品低劣,從小就看不起、霸淩比他弱小的男同學,輕視女性,這種人能夠成為督察,是整個社會的不幸。一時間,被圈粉的人全都關注到許將過去的劣跡,大呼失望、塌房、翻車,轉發無數,要求督察隊給個說法。[是誰讓許將進入督察隊伍?這個人也要嚴查!][小時候就這麽惡劣,我們交稅養的是什麽垃圾?][別說他是什麽臨時工哈,“年度優秀督察”也是你們自己吹的!]季沉蛟很清楚督察隊對隊員的作風、思想查得有多嚴。許將要是有問題,早就被督察隊查出來了。席晚歎了口氣,“督察隊現在也很不好辦,副隊長都快被群眾罵生病了,隻能暫時停掉許將的工作。哎,這一停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恢複。”淩獵說:“許將今年多少歲了來著?”席晚說:“和老周同齡,三十五。”“三十五歲的優秀督察,因為上高中時欺負過男女同學還不確定是不是真的,就被搞下去了。”淩獵哼了聲,“滑稽。”席晚也覺得很惋惜,“老周他們打聽到,霸淩其實是誇大其詞,許將十幾歲時就長得人高馬大,體育很好,打架也厲害,被選為班長兼體育委員。你們知道那個年紀,有很多小男生調皮,隻有體育委員管得住,許將可能是為了紀律,吼過揍過他們。對女生沒有動過手,有些女生紀律差,還談朋友,許將責任心重,罵過她們。”這事要仔細說起來那就沒完沒了了,總之許將堅稱沒有霸淩過誰,自己當時做的一切都是因為班長和體育委員的責任,可能有過火的地方,也確實打過不聽話的男生,但絕對不是霸淩。可不管他怎麽向上級解釋,上級也有苦衷,群眾鬧成那樣,不給他暫時停職,怎麽交代?“人其實都有灰色麵,但現在好像人們越來越不能容忍一個人有瑕疵。”席晚有些惆悵,但再怎麽想,這問題似乎都是無解的。這到底是督察隊的事,重案隊管都沒立場去管,季沉蛟很慶幸當初輿情部門找到謝傾時,謝傾就說過重案隊不接受任何宣傳。至於淩獵所在的特別行動隊,那就更是個神秘、不可隨意接近的地方了。想到特別行動隊,季沉蛟神經輕輕繃了一下。目前關於“浮光”,所有線索都已經匯總到了特別行動隊,他與淩獵去首都協助偵查,這周剛回到夏榕市。“浮光”現在消失無蹤,在夏榕市是完全找不到蹤跡了,死於喻潛明買凶的三條“風水魚”雍輝豪、羅蔓釵、唐旗已經被確認遇害的真正原因並不是迷信,除了羅蔓釵,其餘兩人極有可能和“浮光”有更深的牽扯。警方查出“浮光”在境內的活動有一部分是為大企業效勞,獲取巨量資金和行動便利,掌握這些大企業的秘密,時機成熟時成為它們真正的主人。像喻潛明、沙曼這樣精明到能夠發現“浮光”真正企圖的決策者並不多。比如傅家的騅庭集團,就隻認為“浮光”是他們手中的一把刀,殊不知刀已經悄悄抵在集團的後心。根據企業這一條線索,特別行動隊在全國範圍展開調查,重點調查北方的企業,已經發現多條線索,查明三家大企業和“浮光”有類似喻氏集團、騅庭集團的關係,另有十來家證據不足。這數據觸目驚心,“浮光”居然已經在境內發展到這個地步,如果不是“灰孔雀”柏嶺雪執意向沙曼複仇,警方可能再過一兩年也不會留意到他們的存在。而真到了那個時候,情況會更難控製。特別行動隊拘捕了大量涉案企業的高層,他們承認和“浮光”的交易,但是給不出更多的線索,信息交流和資金轉移都是在“浮光”自己的暗網上完成,“灰孔雀”非常狡猾,一旦撤出,警方很難從企業入手來進行追蹤。早前幾個月,北方連續出現企業家遇害案、“雪童”案,在這次的大規模行動中基本都已偵破,各個企業為了自身的利益買凶,“浮光”既是執行者,又是獲利者。要繼續查“浮光”,揪出“灰孔雀”,就必須破解“浮光”的暗網。這成了行動中的最大難點。暗網之所以難以清除,是因為它遍布全球各地,數不清利用暗網的人都在為它補充養料。別說單靠一國警方,即便是多國警方聯合行動,斬除的往往也隻是個表皮。就像“沉金”這個組織早已消失,但“沉金”的暗網披上“浮光”的皮,蟄伏之後繼續存在。而目前受客觀條件影響,“浮光”還沒有威脅到多國利益。我國警方無法再來一次像上次剿滅“沉金”那樣規模的聯合行動。所以雖然很無奈,現在卻隻能讓“浮光”暗網繼續存在,從其他方麵來嚴防死守,控製“浮光”在境內的蔓延。特別行動隊裏有比較樂觀的聲音,認為“浮光”搞出那麽大的亂子,其目的已經在大企業間曝光,別說已經被警方控製的企業,就是那些還藏得很好的,也一定會終止與“浮光”的合作。“浮光”失去搞錢的途徑,並且知道自己被盯上,很可能會黯然退回境外,至少短期內不會有任何“建樹”。淩獵卻當著樂觀派的麵笑道:“天真,夏榕市一戰難道算我們的勝利?柏嶺雪將沙曼、喻潛明的行動判斷得一清二楚,還敢帶我去玉容歎歌,送我回朝夏縣,全程從容不迫,你確定這不是挑釁,是退縮?‘浮光’這次不是蟄伏避鋒芒,是有更大的計劃。”會上精英們各抒己見,沈尋的想法和淩獵一致,“浮光”一定在醞釀什麽。這也是淩獵必須和季沉蛟回到夏榕市的原因,雍輝豪和唐旗身上或許有突破點,警方目前掌握的線索太少了,每一個都不能放過。季沉蛟將注意力從許將的境遇轉移到重案隊的艱巨任務上,淩獵和席晚聊完,過來找他,看見出現在他屏幕上的正是柏嶺雪的照片。淩獵眉梢挑了挑,在桌沿上坐下。柏嶺雪這個人,對他們兩人來說,都是個十分特別的存在,是他童年的好友阿雪,是季沉蛟亦師亦友的故人言熙。季沉蛟盯著屏幕,視線有些發冷。淩獵知道他在想什麽,言熙的出現從頭到尾都是一場欺騙。誰都不願意被騙,更何況寧協琛還在“浮光”手中生死未卜。沒有人比季沉蛟更想斬除“浮光”,他是重案隊現在的隊長,他要救出前隊長,他的師父。而警方對“浮光”的了解還不算深入,很多信息是淩獵帶出來的,而這其中或許有一部分是柏嶺雪的謊言。已知“浮光”的真正boss是“黑孔雀”,而“灰孔雀”柏嶺雪是他在境內的代言人。但根據淩獵的推斷,“灰孔雀”和“黑孔雀”是同一個人。淩獵右腳抬起,腳背在季沉蛟小腿上碰了碰。季沉蛟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抬頭與淩獵對視。淩獵穿著他挑選的冬季新裝,一改過去土不拉幾的風格,被他打扮得像個小明星。季沉蛟積蓄在心口的濁氣散去些,“嗯?”淩獵:“想什麽想得這麽出神?”季沉蛟說:“我在想,假如柏嶺雪不是‘黑孔雀’,‘黑孔雀’可能是誰。”第166章 失聲雨(02)“浮光”暗網的標誌是一片飄在光塵中的孔雀羽翎, 光從它的四麵八方照來,反而洗滌掉了它的本色, 將它染成黑色。“浮光”的首腦代號“黑孔雀”, 是個從未公開露過麵的人,甚至連他的性別都是個謎。他似乎很少離開“浮光”發跡的e國,但在所有“浮光”的勢力所及之處, 各個發生的案件中都找得到他的名字。沙曼和喻潛明都親口提到過“黑孔雀”,沙曼曾經想和“黑孔雀”見麵, 卻被“灰孔雀”柏嶺雪阻止。不知道沙曼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是否還堅信“黑孔雀”的存在, 至少喻潛明至今仍然相信, “灰孔雀”不過是“黑孔雀”的手下而已。理由很簡單, “灰孔雀”不過是個長得不錯的年輕人, 負責一國的交易已經很不容易,“浮光”那樣大一個組織, 一錘定音的一定另有其人。淩獵右手搭在顯示屏上,手指無意識在柏嶺雪臉上晃動, “那天在榕美, 柏嶺雪跟我提到尹寒山時, 說的是‘沉金’即將覆滅,但核心還在,不是沒有東山再起的可能。尹寒山希望他作為線人打入內部, 取得一舉擊潰‘沉金’的線索。”“但後來尹寒山莫名其妙失蹤,這促使柏嶺雪黑化,他說他回到‘沉金’, 將‘沉金’更迭成‘浮光’, 並且親自入境複仇。在這個過程中, ‘黑孔雀’在哪裏?”淩獵道:“如果真像他說的那樣, 他隻是‘黑孔雀’的一個手下,負責在我國境內的任務,‘黑孔雀’為什麽縱容他的胡作非為?”季沉蛟支著下巴思索。淩獵從桌沿上跳下來,在季沉蛟身後打轉,自己轉著不過癮,還很討嫌地轉起季沉蛟的轉椅。季沉蛟:“……”頭暈腦脹了!淩獵:行吧,反著轉。季沉蛟忍無可忍:“停!”淩獵閉嘴。季沉蛟:“我沒讓你停下分析!”“哈哈哈哈!”淩獵笑完繼續說:“這種大張旗鼓的複仇,看起來雖然很爽,但其實嚴重傷害了‘浮光’的利益。他們耗費幾年時間和境內的大企業大家族建立互惠關係,被柏嶺雪這麽一搞,基本上全部泡湯了,‘黑孔雀’為什麽同意?”“所以我覺得隻有一種可能,‘黑孔雀’就是柏嶺雪。”淩獵又道:“在這次報仇之後,‘浮光’的其他行動才正式進行。這一切都是柏嶺雪自己能夠決定的,不用向任何人請示。除非……”季沉蛟抬眼:“除非什麽?”淩獵抱著手臂,“除非柏嶺雪在尹寒山的事情上撒謊了,他根本不是阿雪,也不是你所認識的言熙。”季沉蛟沉默幾秒,搖頭,“不,他應該就是言熙。”淩獵:“同感。”兩人都沉默下來,回憶著那個將水攪渾的男人。不同的是,淩獵想到的是雪白的天地中,穿著單薄,無比瘦弱的小男孩。阿雪總是很憂慮,不開口的話像個膽小的小女孩。很多年裏,淩獵避免想到阿雪,因為每一次想到,他都會內疚。潛意識裏,阿雪死了,可他又不希望阿雪死去。當阿雪真的站在他麵前,他覺得自己的想象力實在太匱乏。阿雪竟然成為了死去“沉金”新的主人。淩獵手機響了,他拿起看了眼,沒接。季沉蛟問:“誰?怎麽不接?”淩獵說:“喻夜生。”季沉蛟張了張嘴,沒說話。這陣子喻夜生經常給淩獵打電話,一方麵是經過榕美的生死瞬間,淩獵在他心裏已經成了救命恩人,小時候那些矛盾不複存在,他現在就跟沈棲似的,一心想給淩獵當小弟。重案隊一說需要喻家人配合調查,他積極得就差來市局搭帳篷了,生怕錯過。但另一方麵,是因為季沉蛟。喻家現在亂是亂,但喻潛明一心想要將季沉蛟認回去。季沉蛟明確表達過拒絕,但是喻家隔三差五派人來遊說。喻夜生就是來得最多的。季沉蛟不搭理他,他就聯係淩獵。“喻潛明這老狐狸,馬上就要歸西了,還滿肚子壞水。”季沉蛟還沒說什麽,淩獵先罵了起來。季沉蛟有些詫異地抬起眉梢。“他在你身上打主意,也不看看你是誰的人!”淩獵說得咋咋呼呼的,天王老子般的氣勢。季沉蛟本來心裏有點煩,一看他這模樣,一下子就鬆快了。不回喻家這件事,季沉蛟從頭到尾都很堅決。他記憶中的母親仍舊麵目模糊,他對喻家這個龐然大物沒有絲毫歸屬感。他寧可保留季沉蛟這個名字,也不肯繼承什麽千億遺產。而且,喻潛明的真正目的絕不是找回喻家的血脈,而是給苟延殘喘的喻家覓得一個振作的機會季沉蛟是夏榕市警界的重要人物,將他拉回喻家,將來喻家就多一個遮擋風雨的屏障。但與之相對,季沉蛟的前途將變得撲朔迷離。也許有人會被錢財迷了眼,但季沉蛟不會,他始終清楚,自己畢業於公大,是夏榕市重案隊的隊長,一切邪魔汙穢都不能沾他的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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