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獵點點頭,“以喻氏的迷信程度,拿下這塊地就更扯淡了。其他開放商都不敢,他們為什麽敢?而且當地人的說法是,他們一場法事都沒做過。”一樁有迷信色彩的車禍牽連出一團更令人費解的陰霾,喻氏集團為什麽要建榕美康複中心?但無論是江雲朵死亡,還是康複中心的來曆,警方查起來都捉襟見肘,前者是因為過程清晰,後者則是因為喻氏的拿地流程並無違規情況,無法直接去查。而這一天,榕美康複中心來了一位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神秘人。榕美北區專家樓,隻對部分人群開放的電梯將女人送至貴賓區,梯門打開,已有三名護士等候迎接。女人戴著黑色鴨舌帽,頭發綁成團子,戴著口罩和墨鏡,身穿灰色防曬衣和肥胖運動褲,看起來身材臃腫。即便在貴賓區這種人非常少的地方,她也沒有將墨鏡摘下來。護士很有眼力見,什麽都不問,隻是在前麵引路。一行人停在一扇房門前,護士敲敲門,裏麵傳來“請進”的聲音,是個男聲,溫和醇厚。護士打開門,女人走進去。這是一間很寬敞的辦公室,窗簾大開,夏天的陽光毫不吝嗇地照進來,刺眼熱烈。但屋裏冷氣充足,將陽光的灼熱擋在窗外。門關上,女人這才摘下眼鏡。她沒有化妝,但素顏並不影響她的美麗,雪膚電眼,鼻梁像一扇驕傲的小山脊。“卓醫生。”卓蘇義迎上前來,“我說過幾天約個地方,你今天就自己來了。沒被跟吧?”女人搖搖頭,“來不及,馬上就要去鄉下了。阿惜送我來的,沒被跟。”卓蘇義剛泡好她喜歡的草本茶,加冰塊後倒入玻璃茶杯,幽綠透亮,單是看著就覺得清涼。卓蘇義把杯子遞過去,歎氣:“你們演員一拍起戲來就特別辛苦。”女人嫌熱,解開防曬衣,露出曼妙的身材。原來臃腫隻是迷惑人的假象,她雖然不算高,身段卻是無可挑剔的好。如果有粉絲在場,馬上就能認出她就是近來爆紅的女明星羅蔓釵。“也沒多辛苦,大部分事都有別人做,我站在鏡頭前念幾句台詞就行。”羅蔓釵笑道:“反正錢給得夠。”卓蘇義說:“你倒是誠實。”羅蔓釵:“不誠實為什麽要花錢請心理醫生?對了,怎麽忽然換工作?a國待著不好嗎?”卓蘇義:“理由和你一樣。”“嗯?”“挖我的這家榕美,給的實在是太多了。”兩人都笑起來,又聊了會兒,卓蘇義開始對羅蔓釵進行針對治療。末了,又詢問她的服藥情況,開了些別的藥。羅蔓釵站起來,重新將自己偽裝得肥短,約好下一次來看診的時間,離開房間。淩獵和季沉蛟回到家,淩獵本來想買菜做飯,但季沉蛟覺得奔波一天很累,雖然以前也有忙了一天回家開夥的情況,可今日不同往日,季沉蛟心態變了,不想讓淩獵下廚,拉著淩獵去吃簡餐。淩獵從點餐就開始不樂意,嫌這嫌那的,歸結起來就是油腥太少,視覺上就輸了。季沉蛟原來挺喜歡來這家吃,貴是貴了些,但食材新鮮,嚴控碳水熱量。但這次點的餐端上來,他也覺得猶如吃草。淩獵握著叉子,從牛油果沙拉上抬起頭,“草不草?”季沉蛟:“……草。”再不來了。但吃飽還是吃飽了,畢竟牛排分量充足。淩獵還打了一個嗝,“走吧,回去還有事要幹。”季沉蛟以為的事是繼續分析榕美、喻氏集團、江雲朵、雜貨市場火災這些要素之間的關係。但事實上淩獵指的是洗那一堆便宜貨。淩獵站在陽台的水池邊,嘩啦啦衝著水,先洗大褲衩,花花綠綠晾一陽台,再洗襪子,再洗袖套,最後洗老頭背心。季沉蛟仿佛看到一個垂垂老矣的自己。老頭汗衫前麵兩個洞,後麵三個洞,都爛成條了,還倔強地掛在身上。“打個商量。”季沉蛟勾住淩獵的後頸,拉向自己。淩獵還沒洗完,濕漉漉的雙手平舉,單腳蹦著往後退,像個不協調的僵屍,“誒誒誒!不要動不動就襲警!”話還沒說完,就撞到了季沉蛟胸膛上。他轉過來,眼珠子骨碌碌一轉,從季沉蛟臉上溜達到季沉蛟胸口,然後,戳戳。季沉蛟:“……”這才叫襲警!淩獵:“你要跟我打什麽商量?”季沉蛟在繽紛飄揚的褲衩下,“老頭汗衫能算了嗎?褲衩我穿。”淩獵遺憾地睜大眼,“那真是太可惜了。”季沉蛟:“可惜在哪裏?”淩獵:“你胸肌這麽健碩,背肌也不錯,穿老頭汗衫一定很……雄壯。”“?”“你以為老頭汗衫就一定是老頭穿的嗎?晾幹了你試試,我們小季這種身材,穿出來叫帥哥汗衫。”季沉蛟唇角忍不住揚了揚,淩獵這張嘴有時討厭有時甜,反正剛才就把他甜到了。行吧,穿就穿,橫豎是男朋友的心意。次日,兩人沒再去朝夏縣,但仍密切關注著榕美康複中心的事。淩獵拿著昨天跟小販們買的便攜式吹風機去技偵的辦公區,悄悄走到正在摸魚的沈棲身後,將小風扇往他脖子上一掛。沈棲嚇得蹦起來,一看是淩獵,白眼都快翻出來了,狂拍胸口給自己順氣,“嚇死我了,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是謝隊或者隊哥!啥事啊哥?”淩獵霸占了他的座位,“看什麽呢這是?”沈棲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他看的是娛樂八卦,當紅女星羅蔓釵最近在拍新戲,有路透說就在夏榕市。淩獵看著屏幕上那張明豔動人的臉,“你女朋友?”沈棲樂了,他是有點喜歡羅蔓釵,淩獵一本正經地說女朋友,他心裏一美,“是啊,但她是明星,我們隻能搞地下情。”淩獵很認真地說:“我會給你保密的。”沈棲挪挪脖子上的小風扇,覺得這玩意兒還挺舒服,“哥,你還沒說找我啥事?”淩獵說起正事來,“喻氏集團除了我們這兒的朝夏縣,還在至少八個縣城或者鄉鎮拿過地,開發過商業地產。我要你查查這些地方在喻氏拿地之前,有沒有出過什麽事故。”沈棲摩拳擦掌,“行,有消息我第一時間找你。”第126章 玉戈(06)淩獵回到自個兒辦公室, 季沉蛟正在接電話,似乎是跟朝夏縣有關。淩獵一邊看新聞, 一邊留一隻耳朵聽。今天夏榕市的頭條仍然是江雲朵的車禍, 但是媒體和市民們關注的並不是這女孩香消玉殞之事,而是榕美鬧鬼。就跟昨天淩獵在朝夏縣了解到的一樣,記者們更是在火災、死人、沒做法事上做足了文章, 硬把江雲朵之死往冤魂作亂上引。這種報道手法警方早就見過無數次。一個普通女孩車禍能有什麽流量?即便爆出她原生家庭不幸、被教練pua,流量都不如怪力亂神。淩獵被幾個接受采訪的患者吸引了注意, 他們的臉部打了馬賽克, 穿著榕美的病號服, 但實際上是不是患者, 單看新聞無法確定, 也有可能是主播、記者為了博關注,找人假扮的。他們憂心忡忡地說, 其實自己也覺得榕美近來不對勁,睡覺經常被鬼壓床, 醒來覺得全身都很重, 好像有什麽東西壓在肩膀上;有人說也看見了江雲朵說的穿白衣在走廊上飄的鬼, 但是一眨眼就不見了;有人擔心江雲朵瘋掉之後,鬼沒有了“玩具”,很快就要纏上自己。這時, 季沉蛟掛斷電話。淩獵抬頭,“縣局?”季沉蛟神色稍顯凝重,“他們在昨晚的排查中發現, 有十多人聲稱也看見了鬼, 情況各異, 有說鬼在脖子上吹氣, 有說半夜醒來,看見床腳站著一個人。縣局現在覺得情況越來越複雜,患者一個個都人心惶惶。”“首先排除真有鬼。”淩獵說:“十多人聲稱看見鬼……有的人是受到江雲朵的影響,幻想自己見到鬼了吧。”這種群體效應很常見,比如一個班裏有小孩每天都繪聲繪色說自己晚上看見有人貼在窗戶上,不久越來越多的小孩都會覺得自己窗戶上有人。但實際上根本沒有。季沉蛟說:“但不排除確實有人看到了什麽。某個人在榕美北區裝神弄鬼,有什麽目的?江雲朵的人際網絡縣局那邊還在查,但她家鄉仙足鎮離朝夏縣很遠,她在朝夏縣唯一的熟人就是她的教練屠冰花。屠冰花有什麽理由嚇她?她可能不是被針對,而是被隨機選中。”提到屠冰花,淩獵說:“你昨天怎麽沒去見見這個人?”“醫生說她狀態糟糕,情緒崩潰,不適合接受調查。”“嗯?”淩獵露出思索的神情,眼神有些冷漠。季沉蛟等了會兒,“你想到什麽了?”淩獵問:“那我們走之後,縣局的人去找過她嗎?截止他們給你打電話之前。”季沉蛟:“昨晚和今早都去過,屠冰花什麽都不說,隻是哭。”“有點像許玲啊。”淩獵像個局外人似的點評道:“兒子死了,許玲也是這副拒不回答的態度,許玲在掩飾豐潮島上的秘密,屠冰花呢?”還未接觸屠冰花,季沉蛟難以下結論。幾天之後,榕美的風波非但沒有平息,反而因為網絡的推波助瀾而愈演愈烈,甚至有主播請來一些所謂的“大師”,解讀榕美的風水格局,得出榕美整體是個凶陣的布置,死在裏麵的人被困在其中,無法逃離,久而久之,積怨越來越深,力量也越來越大,就會出來作亂。縣局已經到仙足鎮和省隊所在地進行了調查,江雲朵內向、努力,完全是靠自己成為省隊的主力。她受傷也是意外,不存在被排擠的情況。她做手術前後,隊友們還去看望過她,鼓勵她克服病痛,早日歸隊。似乎沒有人有動機傷害她。縣局接連發布了三次警情通報,其中一次明確提到,住院樓走廊兩側,護士島和應急樓梯的監控有死角,隻要躲在死角,就能避開監控進入走廊。但真正閱讀通報的人少之又少,少數理性的聲音被淹沒,人們都認為,榕美一定有問題,而警方不敢通報任何有關鬼神的東西。重案隊還沒有介入,但為這事開了個會,席晚說:“很明顯是媒體在帶節奏,因為有鬼怪色彩的事吸睛,所以一直炒作這一點,讓熱度居高不下。”梁問弦:“那要考慮是媒體出於流量考慮,主動這麽做,還是背後收了好處,策劃出現在的結果。”越是分析,情況就越向複雜、陰暗的方向滑去。江雲朵車禍造成的最直接影響就是九年前的火災再次進入人們的視野。火災本身似乎並不存在疑點,死者家屬、傷者也已經被妥善安置。火災與喻氏集團無關,而現在輿論的趨勢是指責喻氏集團在拿到地之後,沒有安撫亡魂,就連修的樓在風水上也十分凶險。很多開發商會請人看風水,喻氏集團也沒做,草草蓋樓做生意,導致現在的悲劇。喻氏集團因此股價下滑,榕美多年來積蓄的口碑嚴重下滑,每天都有患者提前結束療程離開,就連喻氏集團在朝夏縣的住宅樓也受到影響。這太像有預謀的行動了。媒體為什麽要動喻氏集團?媒體更可能是被當做推波助瀾的工具,喻氏集團也許是遭到競爭對手的暗算。那麽江雲朵就是一個被選中的犧牲品,有人想用生命、血,來撼動喻氏集團。想到這裏,季沉蛟感到不寒而栗。淩獵忽然說:“這個‘大師’說的有道理。”季沉蛟趕緊捂住他的嘴。淩獵口無遮攔慣了,在家說什麽都無所謂,但這裏到底是單位,雖然重案隊都是自己人,但直白地站封建迷信絕對不可。淩獵手舞足蹈掙紮,嗚個不停。梁問弦說:“季隊,我懂小淩的意思。這個‘大師’說的雖然是迷信,但是站在某些信迷信的人的角度,榕美的結構就是有問題。”季沉蛟鬆開淩獵,淩獵連忙說:“喻氏集團很信風水,榕美被修成現在這樣,引發這麽大的亂子,喻氏內部一定有問題。”梁問弦:“競爭對手搞事、喻氏建榕美有內幕……這件事也許遠遠比我們現在看到的複雜。”喻氏的內幕毫無頭緒,而是否有競爭對手的攪合,卻相對易查。榕美在風口浪尖上,誰獲利最多?卡笛安地產逐漸在這場輿論風波中顯形。和喻氏集團不同,卡笛安的底牌並不厚,很少進入城市,基本都是在縣城發展。如果朝夏縣沒有榕美,他們很可能會占據朝夏縣的市場。但喻氏集團這個龐然大物盤踞在朝夏縣,卡笛安在周邊各縣城的發展都受到製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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