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到此,季沉蛟和淩獵卻無法立即行動,島上較多的是刑警,但如果要徹底解開豐潮島的麵具,需要大量特警的參與。更重要的是,島上還有很多遊客,貿然行動,無法保障遊客的安全。季沉蛟已經察覺到島上氣氛的緊致,似乎有一群野獸正惶恐而警惕地等待著。當一切無可收拾時,他們會傾巢出動。黃易接到季沉蛟的電話時,還滿頭大汗在一家私人性質的臨終關懷醫院調查,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這家醫院使用的藥物竟然八成都是未經許可的假藥。醫院幾位老板都不在豐市,臨時叫來管事的什麽都說不出來,不斷強調自己不知情,醫藥代表送來什麽藥,他們就給病人用什麽藥。黃易聽得火冒三丈,季沉蛟在電話裏說的話直接把他按到冰裏,愣得半天沒反應。消化之後兩條手臂在大熱天冒起雞皮疙瘩,“我,我這就去向上級請示!”一個市有大量醫院使用假藥已經是大案,而這些藥很可能來自市轄的島,島在文化旅遊的遮掩下成為一個罪惡的藥窩,產品已經成體係地流往全國。黃易從未想過自己守護的城市會有這樣的汙點,憤怒、激動、自責讓他像是置身在熊熊烈火中。市局高層聽完黃易的匯報,也是震驚不已,考慮到案子可能非常大,而淩獵和季沉蛟正好是特別行動隊的人,遂立即聯係特別行動隊總部。沈尋給了淩獵現場指揮的權限,前陣子暫時調走的樂然等隊員也都派了回來。島上情況複雜,首先得保證遊客安全。在擬定一個萬無一失的計劃之前,誰都不能擅自行動。淩獵坐在電腦前,雙手抱臂發愣。季沉蛟走過去,撥了下他翹起來的頭發,“在想什麽?”淩獵:“我是因為什麽來豐市?”這問題聽起來有點滑稽,但季沉蛟瞬間明白淩獵的意思,“衛梁的死……”淩獵的恩人衛之勇的獨子突然被人殺害,淩獵因為當天暗中去看過衛梁,而成為嫌疑人。淩獵情緒失控趕到豐市,季沉蛟也一時衝動追了過來。衛梁被證實死於“雪童”,一種從境外傳來的精神藥物,夏榕市有過一例,特別行動隊一直在追蹤“雪童”的傳播細節。“雪童”雖然是致.幻.劑,但它本質上也是一種藥物。藥物,豐市,豐潮島,難道……季沉蛟擰眉,“但‘雪童’來自境外。”淩獵站起,麵色比平常嚴肅,“我知道,我隻是不由得想起這兩個案子的聯係。你有沒發現島上的人緊張了很多?”季沉蛟點頭,“警力一直不撤,犯罪的人當然害怕麵具被揭開的一天。”淩獵:“我剛才在想,什麽樣的知情人會用砍掉人的腦袋來給警方遞線索?還得是島上的人,他們是參與者,逃不掉。但為什麽突然要背叛組織?”季沉蛟想了會兒,“任何突然的改變,都是因為環境和背景的改變。”這話聽來拗口,但淩獵聽懂了,點點頭,“你拿u盤幹什麽?”季沉蛟看看手上的小黑塊,想起有東西要查,“譚法濱案子的資料。”淩獵挑眉,“嗯?”季沉蛟把u盤接入電腦,“黃易不是查到‘歸永堂’的實際負責人叫肖乙順嗎?”一股熟悉的感覺湧入淩獵腦中。季沉蛟繼續說:“我總覺得在哪裏聽過,不是譚法濱的案子,就是畢江的案子。”季沉蛟的話很好地解釋了淩獵的熟悉感,他雙手撐在季沉蛟的椅背上,“我想起來了,是譚法濱的案子。”季沉蛟在資料中一通查找,找到肖乙順的名字。他也是豐安縣人,隻比譚法濱大三歲,家裏曾經像縣裏其他人家一樣紮花圈紮冥宅,按縣裏的習俗,兒子們都要繼承家業。肖乙順卻非常叛逆,不願意幹這一行,非要做別的生意,半點手藝不學,十幾歲就出去闖蕩。當年警方之所以會調查他,是因為他是譚法濱的朋友之一。據說他與譚法濱年少時關係非常好,他因為比譚法濱大,將譚法濱當做小弟來罩,出去闖蕩也想叫上譚法濱。但譚法濱熱愛白事,畢生精力都用在傳播殯葬文化上,當然不肯和他一起出去闖蕩。兩人大概也正是因為人生目標的不同而分道揚鑣、漸行漸遠。譚法濱遇害時,肖乙順不在豐市,但也千裏迢迢趕回來。警方向他了解譚法濱的人際交往情況,他因為早已與譚法濱疏遠,而說不出個一二。他沒有作案可能,也提供不出多少有用的信息,所以記錄中被一筆帶過。前陣子淩獵和季沉蛟查譚法濱案時,也沒有著重關注他。而他現在卻因為“歸永堂”走進兩人的視線。“歸永堂”和豐潮島關係不一般,島上存在罪惡,島上有死人般的譚法濱紙藝,肖乙順和譚法濱曾是好友,後卻相忘於江湖,沈維提到豐潮島時隱瞞了什麽……這一切看似無關的線索漸漸連接在一起。被它們拉扯出的真相會是什麽呢?淩獵說:“我要再和沈維談談。”看守所,在警方的控製下,沈維神色平淡地看著顯示屏上的淩獵,仿佛知道對方為什麽又找到自己。淩獵:“你認識肖乙順嗎?”沈維眉腳動了動,片刻,點頭,“嗯。”“他和你們家關係不錯?”“那是很久以前。”“多久?”沈維低下頭,過了會兒,“我哥接手家裏的生意之前。”淩獵:“聽說他們以前是好哥們兒?”“算是吧。”“那後來怎麽疏遠了?”“這個你們很好查吧?”“我更想聽譚法濱的家人親口說。”沈維愣住,嘴邊浮起一絲苦笑。“家人”這個詞觸動了他。一直以來,譚法濱都是他唯一的家人,他曾經將陳香裏也當做家人,後來才發現這不過是一場殘酷的笑話。“我小時候,肖乙順經常到我家來找我哥,他們性格不大一樣,肖乙順在任何團體裏都是大哥,但他特別欣賞我哥,出去混也要帶著我哥一起。”少年時代總是充滿汗水和揮灑不完的熱情,肖乙順在小小的豐安縣待不住,就算是豐市也承載不下他的夢想。肖家在豐安縣原本也算不錯的作坊,但家裏隻有他一個兒子,白事手藝無人繼承。隨著肖乙順長大,肖家的爭吵就愈演愈烈,肖父越要肖乙順繼承家業,肖乙順的反叛心就越重。家中待不下去,他就到譚家躲藏。那時譚法濱雖然還是學生,但對白事的喜愛有目共睹,手藝也越來越好。肖乙順隻有躲在譚家時,肖父不會將他逮回去,還盼著譚法濱能勸一勸這個逆子。譚法濱當然也不讚同肖乙順放棄家業的想法,時不時叮囑幾句,但肖乙順左耳朵進右耳朵出,還逮住機會就慫恿譚法濱和自己去闖蕩天下。“現在做什麽賺不到錢呢?盯著這一畝三分地幹什麽?國家正在掃除封建迷信,這一行早晚沒落。到時候你再想打算,就來不及了。況且天天紮花圈,你不也不嫌晦氣。”譚法濱淡然地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追求,我不貶低你的追求,你也別貶低我的。”肖乙順被堵得啞口無言,索性不理譚法濱,找沈維玩去。那時沈維年紀小,想法一天一個變。早上覺得大哥做的紙房子好厲害,於是也想跟著學,晚上肖乙順說這一行沒前途,趁年輕出去闖才是正道,他也深以為然。肖乙順和別人一說白事就吵架,隻有譚法濱勸他的時候,他雖然會辯解,但從來不生氣。後來,肖乙順和家裏徹底鬧翻,被肖父趕出家門,那一年,肖乙順二十歲,正好到了可以離開家鄉自力更生的時候。沈維以為大哥會勸阻肖乙順,畢竟肖乙順的行為在這個小小的縣城就是離經叛道。但大哥什麽都沒說,隻是叮囑肖乙順照顧好自己。“你想闖就去闖吧,我快要接手家裏的生意了。你要是混得不好,就回來,我可以幫你一把。”肖乙順哈哈大笑,拍著譚法濱的肩膀,“忘了誰是大哥了?我還用得著你來幫?等著吧,我肯定混出個名頭,到時候咱倆來比一比是誰賺的錢多!”第115章 白事(29)肖乙順這一走就是好幾年, 那也是譚法濱發跡的幾年。有一段時間沒人收到過肖乙順的消息,有出去打工的人回來說, 肖乙順在南邊沿海做生意, 虧了錢,可能已經死了。譚法濱很擔心,籌了一筆錢想交給肖乙順度過難關, 但怎麽都聯係不到人。誰知連肖父都以為肖乙順死了時,他竟然衣錦還鄉。肖乙順做的是汽車經銷生意, 趕上風口, 賺了大錢。譚法濱雖然也將白事行業發展得有模有樣, 但豐安縣到底是個小地方, 整體經濟不行, 哪裏趕得上肖乙順風光。縣裏不少人都來巴結肖乙順,但肖乙順唯獨和譚法濱掏心掏肺, 又不知道從哪裏聽來自己失聯的那段時間,譚法濱給他籌了錢, 心裏更是感激, 喝酒許久時再次說起讓譚法濱跟自己去南方幹, 譚法濱還是像以前一樣拒絕。肖乙順沒辦法,於是提出投資譚法濱的生意,當個股東。譚法濱起初同意了, 兩人終於有了共同的事業。但一年之後,譚法濱將肖乙順的投資退得幹幹淨淨,兩人再無瓜葛。淩獵問:“為什麽?”沈維:“理念不合, 肖乙順踩到我哥底線了。”譚法濱幾乎沒有和肖乙順發過火, 就算是以前肖乙順天天給他“洗腦”, 說殯葬沒前途的時候, 他也是好言好語地強調自己不會放棄。但那一次,肖乙順又拿著錢回豐安縣,紅光滿麵地說:“既然你這麽喜歡,那我們就來一起搞個殯葬文化公司。你不知道,這種獵奇文化在發達城市很受歡迎,什麽體驗死亡一天啊,體驗進墳墓啊,好賺錢得很!”他以為自己的想法一定會讓譚法濱很高興,譚法濱不是向來堅持做殯葬文化嗎?那他就開個公司,這樣既能讓譚法濱保持初衷,又能賺大錢,雙贏!他怎麽都沒想到,譚法濱非常堅決地告訴他,不可能。他很是不解,不懂譚法濱這是抽什麽風。那時沈維也不懂大哥為什麽拒絕,還發了好大的火。後來才明白,譚法濱對這一行的愛很純粹,而肖乙順玷汙了這種純粹。肖乙順覺得譚法濱不可理喻,做白事生意難道不是賺錢?那開公司又錯在哪裏?有什麽不同?都是賺錢,還硬要把自己標榜得這麽崇高,不合作就不合作,老子不玩了!兩人不歡而散,不久譚法濱就把賬算得清清楚楚,錢還給肖乙順,劃清界限,從少年時代延續的友情分崩離析。那之後,肖乙順幾乎沒有再回過豐安縣,生意做得越發風生水起,身上豐安縣的烙印早已消失不見。譚法濱遇害後,他一襲黑衣回來,送了譚法濱最後一程。淩獵:“肖乙順早年在南方做生意,這幾年怎麽回到豐市開汽修廠了?”沈維:“年紀大了吧,想給家鄉做點貢獻。他也不是隻做汽修生意,他在南……”淩獵打斷:“是,不止汽修,他也是‘歸永堂’的老板。”沈維很輕地皺了下眉。“上次我調查牟典培、劉學林的案子時,你沒有提到過他。”“和他沒關係。”“是嗎?但是牟典培和劉學林的恩怨是因為‘歸永堂’,而肖乙順多少和譚法濱有些關係。”沈維沉默了一會兒,“我不是警察,我沒你們那麽清晰的思維能力。”淩獵:“肖乙順做‘歸永堂’這件事你有什麽想法?”沈維搖頭,“我能有什麽想法?”“我一個旁觀者都覺得奇怪,肖乙順當年那麽看不起殯葬行業,想要開公司也隻是因為譚法濱是他好兄弟。怎麽轉頭就在家鄉做起殯葬生意?投資家鄉的話,別的投資不行?”沈維別開眼,“我和肖乙順沒有交情,我哥走了後,我和他再也沒有往來過。他投資什麽都不是我需要考慮的。”淩獵看了沈維一會兒,“豐潮島上有譚法濱醜陋紙藝的事其實你知道,你隻是不想說。”沈維的肩膀明顯僵了一下。淩獵又道:“我上次不明白你為什麽要掩飾,現在想通了你知道這個島被肖乙順控製,你也知道島上的秘密。”沈維眼神變得木然,“我不知道,這十七年我隻關心是誰害了我哥,其他事都與我無關。”短暫的沉默後,淩獵忽然說:“其實我還到一件事。”沈維說:“肖乙順的事我不清楚。”淩獵卻道:“不,和肖乙順無關,和你有關。”“和我?”“這也算是個意外發現你在豐市東邊的海濱度假區居然有一套別墅。”沈維眼神困惑,“別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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