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溪露出糾結痛苦的表情,“我怕被報複。”淩獵:“警方會保護證人安全。”尹溪又猶豫了會兒,才說:“呂東越其實很不願意做這事,他是被金橡樹逼的。”每個公司都有一兩位食物鏈底層的員工,在金橡樹,呂東越就是這樣的人物。他今年二十七歲,高中學曆,雖然在金橡樹成立不久就入職,但幹的都是跑腿打雜的工作。在這種營銷公司,值錢的是想法、腦洞,他一樣沒有,有的隻是聽話、任勞任怨。今年金橡樹製定出“陰間”婚禮計劃後,一度物色過其他新郎人選,但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願意的演員,直到已經敲定尹溪,新郎還是沒找到。眼看“萬鬼巡島”一天天臨近,公司決定把呂東越推出來。呂東越當然不願意,幾個領導輪番找他談話,意思也很明了:你要麽接,要麽滾。尹溪需要和呂東越培養感情,讓攝像師多拍些視頻照片,到時候就算網民質疑他們是炒作,金橡樹也可以丟出照片回應。所以尹溪來到豐市之後,大部分時間都和呂東越待在一起,熟了之後她問:“真的接受不了的話,辭職也沒什麽吧?現在找工作也不是很難。我是無所謂,能賺錢就行,我家裏人也看不到。”呂東越卻苦澀地搖搖頭,“我要是失去這份工作,就找不到別的工作了。”“別這麽說……”“我對自己有自知之明的。”尹溪不禁有些可憐呂東越,但她自己也是個拿錢打工的,和呂東越頂多算同事,管不了那麽多。淩獵問:“那你知不知道他的家庭情況?他還跟你說過什麽?”尹溪捋了下頭發,低下頭,“他好像也不是豐市人,家鄉在哪裏我不知道,但我猜他和家裏關係應該不好,或者像我一樣沒什麽家人。”“為什麽?”“因為和家人聯係緊不緊密其實也是篩選條件吧。父母隨時可能看到這個視頻,那肯定不行。而且正常家庭,哪個願意孩子去拍這種視頻?他也沒有說過他的家人。”淩獵說:“你剛才是不是想說什麽?”尹溪愣住,抿了下唇角,幾秒後說:“我們相處得不錯,呂東越問過我有沒有男朋友,我說沒有。我覺得他,他應該是對我有點意思,但我們都沒有說破。”淩獵想到在船上遇到的翁苛求,又問:“對了,賓客的事怎麽解決?你和呂東越倒是可以演,父母親友呢?”“其實都是金橡樹的人,還有和他們關係很密切的合作方。”“這麽點人夠嗎?我看昨晚賓客很多。來的路上我還遇到一位自稱男方親戚的人。”尹溪:“那肯定是假的。但我知道金橡樹的策劃思路,用十幾個人搞出萬人參與的效果不難。”“說說看。”“正常婚禮,操辦的其實也隻有男女雙方的至親,幾十賓客也好,成千上萬賓客也好,都是邀請來的。金橡樹也邀請人,但不是向親戚同事發請柬。酒店敲定之後,他們就在網上發布消息了,營銷公司嘛,搞炒作本來就很順手,加上‘豐潮島’、‘萬鬼巡島’之類的標簽,要上島的人很容易注意到,然後就自發來參加。互相以為對方是新郎新娘親戚,其實都是陌生人。有的人為了不讓別人發現自己其實隻是個遊客,還會編一個身份。金橡樹利用的就是這種心理,遊客之間很難揭穿對方的身份。”翁苛求的身影又在腦海中晃了晃,淩獵想,原來自己在海上就遇到了一個活生生的例子。第110章 白事(24)尹溪還要錄正式的口供, 被女警帶到樓下。淩獵也與季沉蛟會和,交流得到的線索。季沉蛟說:“婚禮雖然持續到淩晨四點, 但兩點半之後, 就沒人再見過呂東越了。當時絕大部分賓客都沒走,比我們昨天回房時人還多。”淩獵:“參加完‘萬鬼巡島’的人都來了?”季沉蛟點頭:“這個太難核實了,全島的人都有作案可能。呂東越一點多時給金橡樹的人說不舒服, 想休息,但那時婚禮流程還沒有走完, 他的上司讓他再堅持一下。等到兩點半, 需要新娘新郎共同出現的場景已經沒了, 金橡樹才放他回去。”淩獵:“他一個人?”季沉蛟:“我問到的人是這麽說。他從大廳離開時, 還拿了一盒蛋糕, 金橡樹的人以為他肯定回房間了,但是我剛才和痕檢師一起過去, 房間裏根本沒有住過的跡象。婚禮燃放大量鞭炮,還燒紙錢, 呂東越的鞋底肯定沾有這些灰燼, 但是房間的地毯上沒有。說明他在離開婚禮現場後, 沒有回過房間。”“那就是在兩點半之後就可能遇害?呂東越沒有回房間,很可能是早就和凶手有約定,主動到沒有監控沒有人的地方。凶手殺死他之後, 等到四點多賓客離開,才把他的頭埋在紙房子下?”淩獵想到婚禮那群魔亂舞的場麵,少見地皺了下眉, “凶手完全把自己藏到‘妖魔鬼怪’裏了。”季沉蛟也最擔心這一點, “看找到身體後能不能發現更多的線索。如果是呂東越主動離開, 那起碼說明凶手和呂東越認識。那個紙房子……”淩獵:“和譚法濱案很像, 島上還有譚法濱的紙雕。你覺得這是巧合還是有關聯?”這不是一個能立即答上來的問題,季沉蛟說:“我現在無法判斷。”黃易現在有點焦頭爛額,曹信心的案子還沒有眉目,曹母許玲昨天被接到市局後走了認屍簽字的流程,還沒說幾句話就悲傷過度暈倒,送去醫院後至今還無法接受正常問詢。而薛斌堅決否認殺害曹信心,還有朋友汪英灼作為人證。技偵隊員已經查過他的網絡記錄和銀行流水,沒有異常動向,如果是他買凶,那隻可能是他與對方當麵交易。但他回國後大多數時間和曾姝、汪英灼待在一起,查盧飛翔被冤枉的事,沒有買凶的跡象。黃易昨晚剛製定了一套曹信心的人際關係排查表,打算從他的係、供職的社區醫院查起,結果今天豐潮島上就發生了駭人聽聞的凶殺案。更多的治安警察、刑警來到豐潮島,下午連特警都來了,離島的船隻被全部封鎖在碼頭,活動也都被叫停。黃易很尷尬地跟淩獵說:“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想讓你們好好玩一趟,結果出了這種事,哎!”淩獵倒是無所謂,不管是上島度假還是偵查破案,對他來說都是一種體驗,正好問問曹信心那案子的進度。黃易的臉色很不好看。淩獵把昨天去東街打聽到的事說給黃易聽,黃易聽完第一反應是:“曹信心在外麵過得謹小慎微,但在島上還挺拉仇恨。”淩獵挑眉,“這就拉仇恨了?”黃易:“我也是小地方出來的,我們那村子窮,出路很少,我成績好,考上警校,本來覺得挺光宗耀祖,放假回去才知道,村裏很多人說我壞話,還欺負我父母。淩老師,你是沒這種體會,被同鄉嫉恨是件很可怕的事。”淩獵問:“那現在呢?你父母還在村裏?”黃易氣憤道:“怎麽可能?我一站穩腳跟就把他們接到市裏來了。我有本事,就不能讓我爸媽受那窩囊氣!”淩獵琢磨,“這就對了。”黃易愣住,“什麽對了?”“曹信心雖然比不過同學,但社區醫院的工作還算穩定,等他畢業後,應該還能換更好的工作,也算是在豐市站穩腳跟了吧?”淩獵說:“他父親已經去世,家裏就一個許玲,在島上做些雜活,過得辛苦,他為什麽不把許玲接到市裏來?你也說了,你們成長環境有點像,他就沒有動過接許玲的心嗎?”黃易想了想,“難說,許玲現在無法接受問詢,也許曹信心提過,許玲沒有同意?”“那如果不是呢?曹信心是什麽心理?”“曹信心有困難?許玲不能離開豐潮島?”這時,季沉蛟走來,淩獵趕緊說:“季隊長,我在跟黃隊討論曹信心的案子。”季沉蛟有點莫名,這是什麽需要報備的事嗎?淩獵湊到他耳邊,“是黃易問我的,不是我主動插手人家案子的哦。”季沉蛟:“……”黃易看得老臉一紅,他和他媳婦都沒在大庭廣眾下這麽親密地咬耳朵。淩獵還在跟季沉蛟說悄悄話,“跟你申請下,我這就要正經插手了。”季沉蛟耳朵被氣息吹得又熱又癢,回頭一看,黃易正朝他們豎大拇指你們是這個,下回我跟我媳婦也學學。季沉蛟再次無語。淩獵打完申請,神色認真起來,“黃隊,我和季隊長討論過曹信心的案子,覺得他有很大可能是被滅口。”黃易睜大雙眼,“怎麽就扯到滅口了?”“因為他遇害的時間非常蹊蹺,正好是在他因為盧飛翔的事而被警方注意到。如果警方對他展開調查,有可能查到一些某些人不希望曝光的東西。”淩獵說:“這裏可以分成兩條路,一是曹信心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掌握了某些人的把柄,二是他參與了某些事。”“如果是後者,就能夠解釋他為什麽在豐市生活穩定,許玲在島上生活比較艱苦,他卻沒有把許玲接到身邊。因為他不能。”“另外,行凶的人想嫁禍給薛斌,有可能反映他仇視薛斌的心態。因為曹信心之所以被警察注意到,是因為薛斌和曾姝在查他。解決掉曹信心,如果警方無能一點,就能把薛斌也送進去。當時薛斌曾姝雖然隻查了曹信心大學時期盜竊的事,但如果他們繼續查,說不定也能解開曹信心的秘密。”黃易激動道:“那依你們看,曹信心有可能陷入什麽問題?”淩獵卻很誠實地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但按這條思路排查,可能會找到突破口。”黃易既感激又有點不好意思,“那什麽,你們要是不急著走的話,留下來幫我想想這個案子?”淩獵看了季沉蛟一眼,季沉蛟說:“應該的。”黃易鬆口氣,“你們住哪裏?我這就去把房費給續上!”季沉蛟和淩獵起初都沒反應過來,好一會兒淩獵才啊了一聲。季沉蛟:“又怎麽了?”淩獵:“黃易會不會知道我們住的是豪華大床房?”季沉蛟:“……”濃海酒店作為案發地,目前已經停止辦理入住,成為警方的臨時辦公地點,很多房間都用來暫時限製相關人員的走動,黃易到了前台才被告知,警方人員不用續費。他發誓自己沒有故意打聽季沉蛟和淩獵住的什麽房間,是前台自己說的“豪華大床房”。黃易轉過身,心裏飄過好大一句:好家夥!晚些時候,金橡樹的所有員工都被控製起來,他們交待的策劃細則、“邀請”賓客的方法和淩獵從尹溪那裏打聽來的一致,這場婚禮根本沒有真正的賓客,從頭到尾都是一場虛假的鬧劇。但在核對口供名單時,季沉蛟發現沒有那個在夾板上口若懸河的翁苛求,好像從早上起,就沒有人再見過他。淩獵給沈維撥去視頻電話,沈維目前被拘留在看守所,淩獵打這個電話也是費了一番功夫。沈維:“有什麽事嗎?”淩獵:“你知不知道,你大哥在豐潮島上被當做白事的祖師爺?”沈維顯然因為這個問題愣住了,他盯著顯示屏上的淩獵,半天沒有反應。淩獵將“萬鬼巡遊”上看到的一幕詳細描述了一遍,又說:“島上的人好像很尊重譚法濱的手藝和地位,但對他這個人本身,似乎不是很尊重。”否則也不會做出那種又醜又怪的死人臉拿來遊街。“你查了十七年,應該知道這件事吧?”沈維漸漸從震驚中緩和過來,但是還是沒有說話。他低下頭,看不出在想什麽。又過了會兒,他終於開口:“我不知道,我以為沒有人還記得他了。我也沒有去島上參加過活動。知道他沒有被忘記,我也安心了。”通話並未持續太久,淩獵看著已經黑下去的屏幕,忽然自言自語:“你知道。你為什麽要撒謊?”季沉蛟發現淩獵每次有想不明白的問題時就愛轉轉椅,把腦袋轉暈難道還能飛出靈感不成?他聽支隊的隊員說淩獵要了個房間跟看守所通話,找來一看,通話已經結束,淩獵正縮在椅子上,轉得像個抽風的陀螺。季沉蛟:“……”他走上去,將椅背一扶,轉椅轉動的聲音沒了,就聽見淩獵正在嘀嘀咕咕。季沉蛟:“又學會了什麽新咒語,讓我也學學?”淩獵抬頭看季沉蛟,眼神暈乎乎的,像個傻子季沉蛟語。好一會兒,淩獵目光對焦,“你又陰陽怪氣我。”季沉蛟忍不住手欠,在淩獵頭上呼嚕一下,“你陰陽怪氣我還少了嗎?嘀咕什麽?”淩獵從轉椅上跳下來,沒踩到鞋,開始到處找,“哎我鞋呢?”這是酒店的一個管理室,幾平米大小,季沉蛟一看,淩獵真是個人才,坐在電腦桌旁,鞋一隻飛到窗邊,一隻飛到衛生間門口。他給淩獵踢回去,揶揄:“這麽喜歡轉,回頭給你裝個旋轉木馬吧。”他本來隻是取笑一下淩獵,淩獵卻大驚:“真的?這是什麽霸道總裁想法?”季沉蛟:“……”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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