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已經開了,再換很麻煩,更重要的是,他實在不想再折騰,洗個澡就想睡覺。淩獵這時還挺體貼,拉上落地窗的窗簾,將那海水和陽光都遮住。季沉蛟火速衝完澡,見淩獵一副要出去的樣子。現在太陽大,而且淩獵肯定是要玩一晚上,但他又說不出叫淩獵來一起睡的話。淩獵:“我出去逛逛,順便去曹信心家看看。”季沉蛟一下清醒了。淩獵立即說:“你不用去,人多麻煩。”季沉蛟一想,確實是這樣,找線索這種事,淩獵一個人就能搞定。而且他上下眼皮已經開始打架。淩獵關上門,屋裏安靜下來,厚重的窗簾和優秀的隔音裝置徹底將這裏變成黑夜,季沉蛟很快睡了過去。淩獵騎著三輪車在街上溜達,豐潮島分為西街和東街兩個部分,西街很繁華,到處是酒店民宿酒吧,“萬鬼巡島”的主要場所也在西街。東街是島民自己住的地方,一些食品、白事作坊也在東街,還有一所小學一所中學,零星有些便宜的旅館和餐館,和西街對比起來比較蕭條。淩獵把三輪車停在東街的一家餐館邊,老板娘熱情迎出來,“帥哥吃點什麽?”菜單上的菜名也很“陰間”,什麽“扒舌頭”、“下油鍋”、“十八層地獄”。淩獵適應良好,指著招牌:“要一份涼拌雞,一碗薄荷檸檬粥。”“好叻!帥哥會挑,這兩樣是我家賣得最好的。”東街生意都不怎麽樣,老板娘不忙,和淩獵聊天,淩獵索性問知不知道曹信心家住哪裏。這種比較封閉的地方,家家戶戶幾乎都打過照麵,而且淩獵知道曹信心能從島上考到市裏的醫學院,那必然是成績很突出。果然,老板娘說:“曹信心是我們這兒的名人啊,怎麽,你找他?”淩獵說:“以前請他幫過忙,這不來島上旅遊嗎?順道來看看他。”老板娘:“哎喲他現在應該不在島上吧?我聽老許說他現在在市裏混得可好了,當醫生呢,工資高,地位也高,經常往家裏寄東西。”“老許是?”“就是他媽。”淩獵笑笑,“沒事,我去看看他父母也行,難得來一次。”老板娘便給淩獵說了曹信心家的地址,在東街淡泉路一個巷子裏,進去一問就找得到。這時,廚師把菜端上來,涼拌雞煮得很嫩,用酸辣的湯汁拌著,很是消暑。淩獵覺得好吃,給季沉蛟要了一份。老板娘更加高興,繼續和淩獵聊天。淩獵問曹家也是做旅遊生意的嗎,老板娘歎口氣,打開話匣子。“這曹家啊,其實挺可憐的。我們島上基本都是做旅遊生意,但這做生意吧,人丁興旺才好辦事。曹家就三口人,曹信心是小孩兒,也分擔不了啥。許玲和老曹學我們開餐館,沒做起來,還賠了不少錢,後來沒本金了,就隻能在旺季到處給人打工。好在兒子有出息,曹信心考上大學那年,他們家擺了三天三夜的席呢!”淩獵從老板娘的描述中勾勒出曹家的大致情況,也對豐潮島上的生計有了個全局認識。島上的生意都是比較原始的家族生意,一家人隻要人多地多,就開旅館開餐館,連帶著導遊生意一起做。“萬鬼巡島”雖然隻在夏天進行,但前期起碼要準備三個月,製作道具、排練,這就又提供了不少就業機會。曹家就是那種到處給人打零工的家庭,哪裏需要服務員、哪裏需要保安,曹信心的父母就去哪裏。這種工作是島上的底層,被層層盤剝,但沒辦法,他們開不起餐館旅館。曹信心上大學時,父親過世,家庭經濟條件更是拮據到極點。淩獵算了下時間,正好是曹信心盜竊實驗室器材的時候。現在他母親許玲逢人便說日子好過了,兒子工作穩定,還有孝心,但大家都聽得出其中的苦楚老曹享受不到了。將涼拌雞吃得幹幹淨淨,淩獵付錢離開。老板娘從沒見過連配菜都一點沒剩下的客人,心裏舒服極了,給淩獵打折不說,還送了一瓶山寨“莫吉托”。淩獵把給季沉蛟打包的涼拌雞和“莫吉托”都放在後座,向淡泉路騎去。到了巷子裏一問,果然有人給他指曹家在哪裏。但那人說:“你找老許嗎?不巧啊,她兒子好像出了事,一早就被派出所叫走了。”淩獵猜到了這一點,支隊肯定會請家屬去確認遺體。但這不妨礙他想來曹信心的老家轉轉。島上的房子不像市裏修得那麽規整,尤其是東街,都是自己蓋的小院子,有的還帶著作坊,院牆很矮,在外麵都能看到裏麵。許玲走得非常匆忙,院門沒鎖,裏麵堆著很多紙板、綢子,還有一個個水缸那麽大的竹簍子。淩獵跟鄰居搭腔,問那些紙板綢子都是幹什麽用的。鄰居指著自家院子讓淩獵看,說是從大作坊接來的活,給遊客們做“鬼道具”、“鬼衣裳”,許玲要是不做了,她就拿過來自己做。淩獵又問知不知道曹信心到底出了什麽事。鄰居說的話和涼拌雞老板娘截然不同,可能是因為住得近,所以更加了解,曹家在他眼裏很不幸福,就算許玲經常炫耀,她也羨慕不起來。“有啥得意的?不還是靠他們曹信心在外麵賣命嗎?你看他們家這個生活環境,要是曹信心在外麵真能賺到那麽多錢,不把她接到市裏去?讓她天天幹這種累活?”淩獵將淡泉路轉了個遍,發現這裏可能是豐潮島上最窮的地方,人和人之間的鄙視、仇視也更加明顯。曹信心在這種環境中長大,養成他盜竊、畏縮、嫁禍他人的品性。但是就這麽逛一趟,似乎難以找到他被殺害的原因。涼拌雞放太久就不好吃了,淩獵瞪著三輪車回到酒店。這時,酒店已經開始布置淩晨開始的婚禮,到處飄著白色的魂招。很多不是住在海濃酒店的人都趕來看稀奇,結婚結成這樣,在別的地方恐怕一輩子都看不到。淩獵從人群中擠過,回到房間,季沉蛟已經醒了。這一覺睡得雖然不久,但還算踏實,精力一下就回來了。“你拿的什麽?”季沉蛟問。淩獵把封蓋拆開,“領導好不好?吃雞都想著你。”季沉蛟本想吐槽淩獵給自己帶剩菜剩飯,一看居然是一份新的,味道也很不錯。姓淩的偶爾也有靠譜的時候。淩獵:“等會兒去買點東西。”季沉蛟:“買什麽?你不是買了泳褲?”“哦,我不想遊泳了。”“……”“我看樓下立了個告示牌,參加‘萬鬼巡遊’和‘地府婚姻’最好入鄉隨俗,像什麽都行,隻要不像人。”“……”季沉蛟覺得去看看熱鬧就差不多了,從來沒想過也扮小鬼,但吃了淩獵的涼拌雞,多少有點吃人嘴短的意思,淩獵拉著他滿街竄,他也沒抱怨什麽。黃昏,暑氣正在退去,街上的人越來越多,幾乎都打扮得怪裏怪氣,“巡島”活動要等到十點才正式開始,在這之前,熱場表演和自發節目都會陸續開始。季沉蛟明白為什麽不能像人了街上全是“妖魔鬼怪”,當人的才是“變.態”。回過頭,季沉蛟視線被兩個毛茸茸的爪子占滿,他瞳孔輕輕收了一下,就見淩獵那張臉從爪子的縫隙裏露出來。“咪嗷”淩獵張牙舞爪。季沉蛟:“……”我投喂的貓真的成精了。淩獵又轉身,露出身後一條拖在地上的貓尾巴,貓尾巴不會自己晃,他抓住狠狠甩起來,問:“怎麽樣?”季沉蛟平靜:“貓不會甩尾巴,甩尾巴的都是狗。”淩獵丟下尾巴,嫌熱,把爪子從手上摘下來。這一套是貓妖裝,黃黑色的連體服,比較輕薄透氣,但爪子和耳朵得自己戴上去,耳朵無所謂,爪子就很熱了。淩獵很中意,要幫季沉蛟選一套。但季沉蛟內心十分拒絕,並且覺得這貓妖裝也很搞笑,看得出做衣服的人想突出貓妖的神秘和詭異,卻在耳朵和爪子上用了可愛的毛茸茸,顯得不倫不類,就像這整個豐潮島給人的感覺。這麽大力發展殯葬、鬼神文化,那自然是因為熱愛、情懷。既然有這樣的情懷,為什麽不深耕?不發掘這些文化本來的魅力?豐潮島上充斥著許多外國風俗,神也是各個國家的神亂燉,這就與發展本土文化的理念背離了,給人感覺是為了賺一波塊錢很多年輕人喜歡外國風俗,這些舶來品確實更容易賺錢。情懷和實際呈現的效果,細細想來,有一種古怪的撕裂感。但這時季沉蛟也無暇多想,淩獵下定決心要給他打扮一下,各種奇奇怪怪的麵具往他頭上套。他煩得脫口而出:“和你這一身配對的是哪個?”淩獵想想,“好像是那個。”他指著一套有點寒顫的書生袍,書生本來要進京趕考,結果在荒山野外救了一隻貓,沒想到這貓是隻貓妖,吸幹了書生的精氣,書生變成了鬼書生。淩獵:“呃……”第109章 白事(23)季沉蛟被擠瘋, 隻想趕緊離開,顧不上其他, 拿下書生袍, “就它了!”服裝店後麵的院子就是換裝的地方,還提供假發、化妝品等。淩獵彎腰做貓狀,拱著季沉蛟去院子裏換衣服。季沉蛟本以為起碼有個換衣間, 一看其實就是兩個棚,一個男棚一個女棚。這跟牲畜圈有什麽區別?“你講究怎麽這麽多?”外麵已經開始遊街, 嗩呐吹得震天響, 淩獵急著看熱鬧, 伸手就要扒季沉蛟的衣服。季沉蛟被他的毛手毛腳驚到, 怒吼一聲:“你站著別動!”淩獵貓妖上身, 雙手縮在胸前,眼睛睜得圓圓的, 還真有點貓的意思。季沉蛟在他的注視下換上書生袍,嫌假發髒, 不肯戴, 打算就這麽意思一下, 回頭看見淩獵正在拔貓爪上的毛。“?”淩獵將毛黏在季沉蛟身上,“書生得有貓毛,細節注意一下。”“……”夜幕正式降臨, 豐潮島群魔亂舞,喬裝打扮的遊客和青麵獠牙的工作人員一同起舞,火光中人影搖曳。所謂的“萬鬼巡島”是各種鬼怪輪流從西街的主幹道穿過, 伴隨著鬼車表演, 遊客們各自充當小鬼, 跟著鬼車奔跑。淩獵起初很有參與精神, 奮力往裏麵擠,還一定要拉著季沉蛟。幾趟下來,季沉蛟渾身沾滿別人的汗臭和香水味,生無可戀,“可以獨美嗎?”淩獵:“那必須不能。”“為什麽?”“鬼書生和貓妖不是一對嗎?小季,怎麽玩不起呢?”季沉蛟:“……”他玩不起?又是幾個回合,淩獵的貓耳朵蹦掉了一隻,累得直哈氣,季沉蛟拿出手機搜索貓中哈士奇是什麽品種,搜索結果還沒出來,淩獵就說:“不玩了。”季沉蛟挑眉,“喲,玩不起?”淩獵總有話說:“勞逸結合,成年人了玩樂要有分寸。走,回去參加婚禮。”這時離午夜十二點還有一刻鍾,濃海酒店就在不遠處,現在避開人擠人的大道趕回去,正好可以參加“陰間”婚禮。季沉蛟垮著肩膀看淩獵,就知道這人沒這麽容易玩夠。淩獵:“小季,怎麽站沒站相?不像你啊。”經此提醒,季沉蛟發現自己是站得像棵歪脖子樹,怎麽舒服怎麽扭著。平時他多少有點包袱在身上,尤其是製服一穿,本能地就想挺胸抬頭。但此時,穿著皺巴巴的書生袍,包袱一下全沒了,該喪就喪,有點放飛自我的意思。偶爾卸下負擔,好像也挺不錯。兩人往酒店趕,淩獵忽然用貓爪子拽季沉蛟,“譚法濱怎麽會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