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獵說:“你知道陳香裏和傅順安是什麽關係嗎?”“他們……不就是朋友?”“沈維給你說的?”盧飛翔沉默。淩獵:“要不你還是自己去看看。反正你也不開店了,你去看看陳香裏下班之後去哪裏,再看看傅順安下班之後去哪裏。如果你有什麽想法,記得聯係我。”喝完綠豆湯,淩獵嘖了聲,“沒有你們沈老板熬的好喝,這間店啊,還是繼續存在比較好。”盧飛翔心裏七上八下,對陳香裏和傅順安的猜疑越來越重。坐立不安之下,他換了一身黑色的衣服,戴上鴨舌帽,趁著夜色進入三院。這天他什麽都沒看到,陳香裏十一點多下班,獨自回到租住的房子。但第二天下午五點,他看見陳香裏離開三院時沒穿護工服,而傅順安在門口接她。兩人臉上都帶著笑,陳香裏還舉止親昵地推了傅順安一下。天氣炎熱,盧飛翔竟是有些難以呼吸的感覺。他立即給淩獵打電話,聲音顫抖:“我看見傅順安和陳香裏在一起。”淩獵:“那你有興趣來市局一趟嗎?還是我去接你?”傅、陳已經駕車離開,盧飛翔像個木頭一樣站在烈日下,他的眼眶灼熱滾燙,眼前的熱浪仿佛變幻成沈維悲苦的臉。他替沈維不值!市局,問詢室。淩獵:“你是來自首的嗎?”盧飛翔震驚,咬肌在臉頰上清晰浮現。淩獵笑道:“那天你跑出去時,沈維就是這樣站在我麵前,說他要自首。”盧飛翔眼裏的紅血絲像是要蔓延出來,他沉沉低下頭,聲音沙啞,“沈叔,對不起。”淩獵:“道歉的話以後當著沈維說吧。現在,我需要你說出你所知道的真相。”盧飛翔長歎一聲,看一眼正在工作的攝像頭,“沈叔是我的恩人,如果沒有他的鼓勵和收留,我可能會承受不住退學的打擊,尋短見。所以我可以為他做任何事,他不愛跟我說他家的事,但相處得久了,我多少知道他的大哥被殺死,警方廢物,十七年沒有找到凶手。也知道他把陳香裏當做親人,傅順安是他很感激的朋友。”“他以前隻是不喜歡牟典培,他說過,牟典培這個人品行不端,但不大可能是凶手。那天,是傅順安告訴沈叔,凶手是牟典培。”盧飛翔不由得咬住牙,“是傅順安慫恿沈叔複仇!”在盧飛翔的印象裏,陳香裏就像沈維的異姓姐姐,對沈維很照顧,偶爾煲了有營養的湯,會給沈維送來。他成為“老沈盒飯”的一份子之後,也能搭著沈維享用一碗。沈維把陳香裏當姐、當嫂子,他就拿陳香裏當嬸子。所以那次看到陳香裏被劉學林輕薄,他才會挺身而出,把劉學林揍一頓。至於傅順安,這位總是打扮得很周正的律師出現在他麵前的次數屈指可數。但沈維跟他說過,傅順安很優秀也很仗義,自己這些年多虧了傅順安的幫助。退學那件事,沈維也向傅順安谘詢過,看能不能給盧飛翔洗清冤屈,回到校園。那次是盧飛翔第一次與傅順安見麵,傅順安很殘忍但也很理智地告訴他,現實中不是所有錯誤都能被糾正,更不是所有吃過的虧都能討回來,有人會帶著冤屈生活一輩子,因為抗爭的代價是渺小的他們無法承受的。他問那自己該怎麽辦?傅順安說,忘記失去的,把握現在,還想學醫的話,就拚命賺錢,空餘時間全部用在學習上,兩年後去自考。這兩年,盧飛翔確實是這樣做的。如果說他有分出過精力思索什麽事,那就是琢磨沈維家的命案。沈維不肯詳細對他說,他就悄悄翻閱以前的報紙。他退學時醫學院的圖書證沒有注銷,他有空會去圖書館看書。在那兒,他查到譚法濱和畢江兩起案子,知道沈維和傅順安一直沒有放棄尋找凶手。不同的是,沈維在明,傅順安身為法律圈的精英,不便自己出麵,暗中為沈維提供線索。那天,盧飛翔身體不適,下午幹活幹到一半,就暈倒在地,好在過了幾分鍾就醒過來。沈維不讓他工作了,要送他去醫院。但店裏就他們兩人,去醫院的話就得關門。盧飛翔堅持不讓,窮嘛,有個小病小痛的,忍一忍就過了。沈維歎口氣,知道他怕影響賺錢,也怕花錢,於是去旁邊的藥店買了些藥,讓他去二樓睡覺。餐館說是有二樓,其實上麵就是個矮窄的隔間,沈維自己也不住那裏,實在累的時候休息一下而已。盧飛翔吃過藥後,昏昏沉沉睡著了,一覺醒來天都已經黑了。下午那種渾身沉得要命、腦袋疼痛難忍的感覺消退,他正打算下樓喝水,幫沈維搞清潔,忽然聽見樓梯下傳來交談聲。樓上隔間和店鋪之間有水泥地板,也有木板,木板中間有縫隙,他在上麵,看得見下麵的情況。現在才八點,但沈維已經關店了,傅順安在店裏。兩人都在抽煙,煙霧繚繞,沈維的神色非常難看。發生什麽事了?他本能地放低呼吸,像一個附著在天花板上的幽靈。“這是我到處托人查到的事,牟典培這人好麵子,喝醉交底,你聽得出,這就是他的聲音。”傅順安說著,食指點了點一個黑色的小長方體。盧飛翔仔細一看,那好像是錄音筆。沈維點頭,長長一截煙灰落下,燙在他膝蓋上,他動也不動。“我沒想到是他,這個畜生!”沈維咬牙切齒,“他怎麽能裝得若無其事,來我店裏吃飯?還跟我稱兄道弟?”傅順安:“他在向你炫耀,當年警察對他無可奈何,現在在你這個被害人家屬麵前晃,你還拿他當同鄉,這不夠他得意的?”沈維咬牙,“瘋子!”盧飛翔大約是睡夠了,雖然隻聽見這沒頭沒尾的對話,但也迅速明白,傅順安找到了譚法濱案的凶手,並且錄到了牟典培親口承認的話。“我現在就去派出所!”沈維一把抓起錄音筆,傅順安卻立即攔住他,“老沈,不要衝動。”沈維急切:“我找了他十七年!終於找到了!我讓警察來抓他,怎麽叫衝動?”傅順安搖搖頭,“你忘了當年嗎?警察那樣懷疑他,還是因為沒有證據,把他釋放了。現在已經過了十七年,怎麽抓?”沈維訝然,“這不是有錄音?他親口承認的!”“偷錄不能算作證據,而且他那時處在醉酒狀態,說的所有話都不能作數。”傅順安說:“老沈,我是刑辯律師,你相信我。”沈維像是得到希望,又被當頭棒喝的小孩,頹然坐回板凳上,拿著錄音筆的手顫抖,“那,那該怎麽辦呢?這個不當做證據,當做線索行不行?我把線索交給警察,讓警察去取證!”傅順安悲傷道:“怎麽取證呢?當年根本沒有留下任何證據,你想讓警察去跟牟典培要口供嗎?他怎麽可能承認?隻要他不承認,警方就不可能抓他。”沈維:“那就沒有一點辦法了嗎?我們已經查到這種地步,還是隻能看著凶手逍遙法外?”傅順安沉默,盧飛翔坐在木板上,也沉默。幾分鍾後,傅順安說:“有些罪惡,確實就是法律無法懲罰的,我幹這一行十多年,我還不清楚嗎?這就是現實的無奈。但其實,複仇不是非要依靠法律。”沈維一怔,“什麽意思?”傅順安:“老沈,我問你,你想不想給譚哥報仇?”沈維嘴唇張合,沒發出聲音。“你想,你做夢都想!”傅順安聲音壓得很低,盧飛翔在暗處聽著,覺得像某種咒語。沈維:“我……”“譚哥不能白死!法律製裁不了牟典培,我們就這麽讓這種垃圾逍遙法外嗎?”傅順安眼睛通紅,聲音也因為激動顫抖起來,“老沈,想想你這十七年過的什麽日子!想想香裏姐過的什麽日子!你們本來應該富足、幸福!”沈維狠狠抓住傅順安的手臂,這一刻,兩人都沒有說話,盧飛翔閉上眼,仿佛聽見來自沈維靈魂的掙紮。他忽然想,沈叔救了他,給他一個棲息之所,沒有人相信他的時候,是沈叔相信他,他感受不到家人溫暖的時候,是沈叔帶他到家裏包餃子、吃年夜飯。沈叔是個好人,一個老實人,他為什麽不能幫沈叔一個忙呢?“我知道了。”沈維嘶啞著說,迅速收好錄音筆,“我不找警察,我再想想辦法。”傅順安叮囑:“千萬不要露餡兒,牟典培喝得不省人事,自己都不知道說過什麽,你要是想好了,就別跟他提,直接……”後麵的話語,消失在眼神交流中。沈維點頭,隨後將傅順安送到門外。樓下很久沒有動靜,盧飛翔也不敢動,猜測沈維可能是在門口抽煙。半小時後,沈維終於回來,步伐很沉重,獨自坐在桌子邊,過不了多久就深深歎一口氣。盧飛翔下樓,沈維的神情從驚訝變得躲閃,“怎麽樣?身體好點沒?”盧飛翔說:“沈叔,我都聽到了。”第102章 白事(16)沈維倒吸一口氣, 趕緊關上門。兩人無聲地對視,盧飛翔說:“沈叔, 你別做, 我來幫你。”沈維激動地將他推到牆邊,“你瞎說什麽!你什麽都不準做!聽到沒有?這是我的事,我自己會權衡!”盧飛翔:“但是我的事, 你不是也樣樣為我周到考慮嗎?我在豐市沒有家,是你給了我一個家。我想報答你。”沈維:“傻孩子!哪有這樣報答的?今天聽到的你就當不知道!我也還在考慮, 不是一定要報仇。”盧飛翔沉默了, 少頃, 他點點頭, “沈叔, 如果你想好了,告訴我一聲。我把你當做家人。”沈維突然老淚縱橫, 哽咽著拍拍盧飛翔的肩,“我知道, 我知道, 謝謝你……”那個夜晚之後, 沈維雖然暫時沒有對牟典培做什麽,應該是還在掙紮。但牟典培每次來,盧飛翔都感覺得到沈維非常緊張, 整個人的氣場一下子就變了。他趁沈維不注意,偷來錄音筆,聽到傅順安托人偷錄的話。說話的確實就是牟典培, 喝醉的垃圾炫耀著殺人, 警方拿他沒辦法, 坐實他就是譚法濱案的凶手。盧飛翔看著沈維的背影, 覺得沈維很可憐。沈維當年是醫學生,骨子裏就刻著救死扶傷,因為譚法濱案,不得不放棄學業放棄人生,現在還要為了複仇去殺人。盧飛翔完全理解沈維的猶豫,因為他自己也是醫學生。但有一點,他和沈維不在同一立場上,他更相信傅順安的話因為他經曆過那種法律也幫不了他的無助,他隻能選擇承認、放下。所以他很清楚,找警察沒有用,複仇的刀握在他們自己手上。他不想再耽誤了,也不想繼續看沈維痛苦。沈維不會準許他替自己複仇,但他可以不告訴沈維,先斬後奏!就像瞌睡時正好有人送枕頭,盧飛翔這輩子最順利的事,竟然就是在琢磨怎麽殺死牟典培時,牟典培自己帶著百.草.枯來了。農藥就放在牟典培身邊的凳子上,起初他還時不時瞄一眼,後來專心扒飯,那凳子被經過的客人不小心碰到了後麵。盧飛翔當時其實並不知道尼龍袋子裏裝的是什麽,隻看見是個深色瓶子。這樣裝著的東西,可能有問題,而且他看出,牟典培今天的狀態很奇怪,明顯亢奮,像是要去幹什麽大事。趁牟典培不注意,盧飛翔悄然靠近,在任何人都沒有察覺時,拿走了尼龍口袋。回到店裏,他第一時間將口袋藏到樓上隔間。牟典培吃完飯離開,不久又回來,說是有東西掉在店裏了。盧飛翔裝作不知道,還當著牟典培的麵問沈維看見沒。三人一起找了會兒,沒找到。盧飛翔問是什麽,要不要報警,牟典培臉色頓變,趕緊說不用,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丟就丟了。牟典培的態度,讓盧飛翔更加確定,瓶子裏裝的東西不簡單。沈維當時沒說什麽,但晚上打烊後,他突然問:“小盧,你看見牟典培的袋子沒?”盧飛翔愣了下,以為沈維發現了,“沈叔,你懷疑我?”沈維有些尷尬,“來的是牟典培,我老控製不住看他,幾次都看見你在他附近轉,我就想,是不是你把他那袋子拿了。”盧飛翔有些心驚,“我拿他袋子幹嘛?”沈維更加不自在,覺得自己錯怪了人,“哎可能是我想多了,我就覺得你可能想整他。”盧飛翔鬆口氣,“沈叔,真沒有,我要整他也不會單單拿他口袋了。”沈維皺起眉,欲言又止。下班時,盧飛翔悄悄拿走藏著的瓶子,回到住處一檢查,發現是已經禁止交易的百.草.枯!牟典培買這玩意兒肯定是想殺人,想殺誰?東西都拿到店裏來了,是想給沈叔下毒?盧飛翔頓感氣憤,這垃圾果然是個殺人犯,難道是想起酒後說的話,滅口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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