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髒了陳校長的名聲。那個人辛苦一輩子,到死也是個普通,又不普通的教育者。”淩獵來到季沉蛟身邊,夏天灼熱的陽光在市局門口掃過。“他知道陳校長不願意看到他這樣做,但他還是做了。”季沉蛟不禁歎息,“也許還帶著另一人的份。”淩獵聳聳肩:“但隻要他不說,你就永遠查不到。這是隻屬於他們的真相。”季沉蛟頓了會兒,轉向淩獵,“劉意祥案的真相屬於誰?”淩獵輕鬆地攤了下手,“反正不屬於我。季隊長,我的清……”“知道,重案隊欠你清白要還。”季沉蛟說著向停車壩走去。淩獵問:“你去哪?”“記家。”季沉蛟說:“去聽聽記行上次去無名山懺悔了什麽。”第50章 雙師(50)+視界以外記行在不安中惶惶不可終日, 自車禍之後就沒再去上班,記家人每天都會來看他, 送點營養餐, 順道寬慰幾句。但暫時失去工作,封閉在狹小的環境中,行動不便, 使他的精神狀態更差。季沉蛟敲門時,他正蜷縮在沙發上哭泣。在貓眼中看到是警察, 記行哆嗦著後退, 但季沉蛟沉穩的視線似乎又給了他破開牢籠的勇氣。這樣的日子, 他實在是受不了了。打開門, 他毫無精氣神地站在門邊, 像是終於放棄了,沙啞著說:“你, 你有什麽事嗎?”淩獵沒跟著上來,在樓下瞎轉悠, 季沉蛟也沒帶執法記錄儀, 沒開任何錄音錄像設備。他開門見山, 告知自己不是以警察的身份前來,讓不讓自己進去由住在這裏的人決定。記行眼裏流露出驚訝,手緊緊抓著扶手, 低頭,肩膀輕輕顫抖,像是在經曆激烈掙紮。“你進來吧。”記行說, “不用換鞋。”季沉蛟還是穿上了鞋套。鞋套是剛才淩獵給的, 這人竟然隨身帶著鞋套, 上回在劉玉純家門口, 淩獵也翻手就是一雙鞋套,非要往屋裏擠。這是套小房子,一室一廳,結構和季沉蛟現在住的相似。記行已經不像前幾次見麵那樣抗拒,局促地倒了杯水,“坐吧。”季沉蛟問:“你爸說你出了個小車禍,身體怎麽樣?”記行看著地板,“還行,暫時不能上班。”季沉蛟:“猜到我為什麽來嗎?”記行默然片刻,點頭,“嗯。”“你的爺爺記克,是多起命案的參與者,他在日記本中記錄了他‘救下’的犯罪分子。”季沉蛟很耐心,“從4-2那起案子開始,這些犯罪分子要麽被殺,要麽成為目標,要麽成為凶手。”記行身體僵直,放在膝蓋上的手逐漸握緊。季沉蛟將他的一切反應收入眼底,“後麵兩起案子已經偵破,但第一起,也就是發生在4-2的那一起……”“不是我!”記行像是終於承受不住,雙手緊緊抱住頭,“我知道我爺爺是個瘋子,我繼承了他的血脈,我也是個瘋子!但我沒有殺人,我不知道劉意祥是誰殺的!”“現在你說的任何話都不會成為證據,我向你保證。”季沉蛟把沒有開錄音功能的手機放在他麵前,“你需要傾訴,卻無法向你的家人傾述,我可以當你的傾聽者。”記行抬頭,雙眼通紅,“你真的,真的不會抓我?”“抓人需要證據,證據的取得需要程序正義。”季沉蛟說:“你也看到了,我今天隻是作為一個普通公民,來與你聊天。”記行盡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我早就知道我爺爺不對勁,他看上去和藹可親,但是我每次和他對視,就看得出他眼裏什麽都沒有。三年前,他過世了,我爸把他的遺物收起來,放在家裏的儲物室裏,我忍不住好奇,總想去窺探爺爺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那時記行還沒有搬出去,有很多機會接觸記克的遺物。家人都不在家時,他會悄悄溜進去,一看就是幾小時。他最感興趣的是那十多個筆記本,上麵記載的多是記克在各地出差時的工作細節,但也有一些他看不懂的句子。他將那些句子抄下來,有空就琢磨,漸漸發現每一個字母都對應一個人。他最先“解碼”的就是l(劉意祥),接著是g(甘鵬飛),但因為日記內容太少,他無法拚湊出全貌,開始胡思亂想,行為舉止也變得怪異。他無法忍受家人,家人也受不了他,他搬了出來,經常夢到字母代表的人都是殺人犯,而他的爺爺記克像是養蠱。活下來的蠱王隻能有一個。劉意祥死後,他突然變得亢奮,那幾天他幾乎每天都會來到斜陽路,打聽進展。並最終做了一件事。“我在無名山懺悔的是,我找過甘鵬飛,他知道我是記克的孫子,對我沒有防備。我告訴他,告訴他……他的夥伴想要殺死他。”季沉蛟微眯起眼,審視著記行。“對不起!對不起!”記行涕泗橫流,“我從去年開始,就有個替爺爺贖罪的想法!”季沉蛟:“贖罪?”“那些人都是殺人犯,他們不該假裝無事發生,是我爺爺包庇了他們!以前被他們害死的人就白死了嗎?我,我想報複,想讓他們統統付出代價!”“他們根本不該好好活著,他們就該互相殘殺!”記行喘著氣,虛脫地靠進沙發裏,半分鍾後,卻又捂著臉哭了起來,“但是甘鵬飛真的殺了人,後來還被殺死,我又後悔得不得了!我當時一定是瘋了,我為什麽要這麽做?我爺爺有病,所以我也一樣嗎?”“我太痛苦了,又找不到人傾述,你們警察還盯上我了。所以我才去飛雲縣,我聽別人說那座山很靈,去了的話心靈都會受到洗滌。但是沒用!我回來之後還是這樣!”季沉蛟想了想,“劉意祥的死……”“真的不是我!我不知道是誰殺的他!”記行近乎崩潰,“我犯的最大錯誤就是不該刺激甘鵬飛!我錯了,我錯了……”季沉蛟思索,原來甘鵬飛突然作案,殺死唐小飛,試圖殺死辛易平,不僅是因為劉意祥遇害,還因為記行的刺激。如果記行沒有隱瞞,那真相無疑令人唏噓,爺爺費盡心思讓惡人“改邪歸正”,孫子發現秘密,要惡人以互相殘殺為過去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記行擦掉眼淚,精神竟是比開門時好了不少,仿佛一直壓在他肩上的擔子終於被扔下。“季警官,我會付出什麽代價?”季沉蛟:“我說過,我今天是以普通公民的身份前來。”安靜片刻,季沉蛟又道:“當然,你願意為自己的言行負責,隨時可以到重案隊,我們按正規流程錄取你的口供。”記行點點頭,“我明白了。”季沉蛟拉開車門,迎麵看見一雙腳,“……”淩獵在車裏拉抻了睡覺,腳直接砸到季沉蛟手裏。他像隻被打攪了好夢的貓,皺鼻子皺臉,正要把腳收回來,一抽,沒抽動。“咦?”季沉蛟也沒懂自己怎麽抓著那蹄子沒放,這會兒才嫌棄地撒手,拿出酒精猛噴。淩獵氣到了,“我今天剛換的襪子!”季沉蛟不理他,把被他轉下去的椅背轉上來。“怎麽樣?可以還我清白了嗎?”淩獵乖巧坐好。季沉蛟:“不能。”淩獵也不氣餒,“清白和手機,山與~息~督~迦。總得有一個。”季沉蛟一腳油門,“這就去給你買!”季沉蛟自己的手機一個是在網上買的,一個是局裏發的,他們用的電子設備都有嚴格規定,就算是私人的,也要讓技偵檢查,安裝警用軟件。所以他對手機平板沒什麽研究,也從來不逛。按淩獵的指揮將車開到號稱夏榕最大的電子設備線下商城,季沉蛟才發現這地就在他那小戶型旁邊。商城裏手機電腦,還有什麽直播裝備琳琅滿目,淩獵還沒看手機,就先看起遊戲機。季沉蛟想起小學課本裏那隻三心二意的貓。“你到底要買什麽?”季沉蛟忍不住提醒。淩獵趁機扯扯他的衣袖,“你家有switch嗎?”季沉蛟前幾年買過一台ps4,但現在的單機遊戲越做越精致,越做越複雜,一個遊戲打通關堪比上班,他隻是想消遣,沒那麽多精力,遊戲和遊戲機都被束之高閣。“沒有。”淩獵:“那你可以試著擁有。”季沉蛟:“……”淩獵開始天花亂墜地吹switch有多好玩,一旁的銷售員都聽得目瞪口呆。到底誰是賣貨小哥?淩獵總結:“有助於您在破案之餘放鬆。”季沉蛟毫不留情拆穿:“是你想玩吧。”淩獵:“不至於不至於,手機在哪呢?還是去看手機吧。”買手機的過程十分順利,淩獵原來那手機是純純的低配,新機就才一千多,據他說是剛回國時買的,用了一年多,雖然很愛惜,平時不開機,但也很卡了。作為一個現代人,季沉蛟覺得一台流暢高速的手機必不可少,既然要賠,就賠台好點的。哪知淩獵指著一台同為一千多價位的手機說:“就要這個吧。”季沉蛟:“不訛我了?”淩獵睜大眼,無辜:“你把我當成什麽怨種了?”季沉蛟腹誹,你難道不是怨種?但最後季沉蛟還是沒買千元機,買了台四千多的國產機。他這也不是故意當冤大頭,隻是淩獵現在還是與案子脫不開幹係,他需要時刻留意淩獵的動向。買個爛手機,隔三差五壞掉,關鍵時刻找人找不到,麻煩。淩獵似乎對新手機很珍惜,買來就讓小哥給他貼膜,還買了個花裏胡哨的殼子。他翻來覆去看手機的樣子像個得到心愛玩具的小朋友,季沉蛟忽然有些心軟。這時淩獵再跟他說,switch的遊戲很好玩,他腦子一熱,居然回到剛才的店,一口氣買下機子和四款遊戲。淩獵迫不及待想玩,季沉蛟也懶得開回家屬院,便帶著淩獵回小戶型,路上叮囑:“我多出三千多,不是沒有條件。”淩獵:“您講您講。”季沉蛟:“手機不要動不動就關機。”淩獵很上道,“okok,我是嫌疑人嘛,我懂。”季沉蛟:“……”你懂個錘子。回到家,季沉蛟燒水、切水果,淩獵搗鼓電視和遊戲機。小戶型的客廳太小了,中間還有個茶幾,茶幾上堆著書,擋事兒。淩獵挪書,最上麵一本掉下來,有什麽東西從書裏飄出來。淩獵:“嗯?”季沉蛟端著果盤從廚房出來,就看見淩獵坐在地上,腿上放著一本書,手裏拿著被壓成標本的狗尾巴小人和圓腦袋蒲公英端詳。“季隊長,這是我編的吧?”淩獵像發現了新大陸,“這個蒲公英是我送給沈棲的?”季沉蛟黑了臉,搶過兩個標本,夾回書中,“蒲公英不都長這樣?你還認得出來?”淩獵遊戲也不打了,笑眯眯逗季沉蛟,“季隊長,你對我很有興趣啊。”季沉蛟輕哼一聲,“有對嫌疑人不感興趣的刑警嗎?”視界以外-死去的人蒼水鎮的夏日熱得有些難熬,風扇呼啦轉著,吹出的卻盡是熱風,陳辨安在辦公室看著裝修圖紙,不斷用手絹擦拭臉上的汗水。“老陳,我理解你想給孩子們一個漂亮校園的用心,但咱們這不是拿不出那麽多錢嗎?”老校長雖然名義上還是校長,但實際上已經退居二線,學校的日常工作都是由陳辨安和另外幾位主任負責。老舊的教學樓成了危房,排水係統也有問題,很多教室的風扇壞了,一到夏天學生們就喊熱,學不進去。熬到暑假,學生們都放假了,老師們卻為裝修的事犯愁不已,要修的太多,學校的餘錢和鎮裏剛撥下的款卻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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