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玉純不疑有他,順著道:“這是蒼水鎮的牛肉,蒼水牛肉是我們這兒的特產。”“噢,蒼水鎮,我聽說過。”陳鶴道:“前些年不是發生了個案子嗎?那女的死得真慘,現在還沒抓到凶手。”劉玉純沒拿穩杯蓋,熱水灑得滿裙子都是。陳鶴趕緊遞紙,“玉純姐,你怎麽了?”劉玉純臉色蒼白,連忙起身,“我沒事,就是沒,沒拿穩。”陳鶴笑道:“對不起,我嚇著您了吧?,那案子我也是聽說的,您聽說過嗎?”劉玉純借口要去找同伴,匆忙離開。陳鶴看著她的背影,冷笑一聲。劉玉純向來好說話,有問必答,心情溫和,剛才的反應已經說明一切。於是陳鶴開始策劃。這些人裏罪行最深重的是萬越和章旭明,而這兩人的近況天差地別,萬越很容易就會相信,章旭明、劉玉純會因為生活不如意,來敲詐自己。另外一個人,李艾兵,當年的懦弱少年已經成為富翁,他有一個愛他勝過愛自己的姐姐。計劃成型了,讓李艾潔和萬越分別動手,最後慫恿這二人自相殘殺,一定得是萬越殺死李艾潔。而章旭明、劉玉純都已死,李艾潔也死去,李艾兵隻需要稍加判斷,就能猜出凶手是萬越。姐弟情深,李艾兵會為姐姐複仇。一旦萬越死亡,計劃就扣上閉環,沒人知道他這個幕後黑影。每一個罪人都得到應有的懲罰。陳鶴歎氣,卻似乎並不太在意,“季警官,如果你晚一步,就無法阻止李艾兵。我計劃裏唯一的變數就是你,但沒辦法,你是這座城市的重案隊隊長,我沒辦法繞開你。”“不過也無所謂了。”陳鶴又說:“我覺得人生好像沒什麽意義,賺錢、享受,繼續賺錢,繼續享受,還不如幹點轟動的事,幫你們警察破破案什麽的。”季沉蛟不為所動,“既然你查到他們與唐紅婷有關,為什麽不報警?你把自己賠進去了,劃算嗎?”“報警?”陳鶴驚訝道:“有用嗎?”季沉蛟:“你不相信我能找到證據,將凶手繩之以法?”“不不不。”陳鶴擺手,“我當然相信,季警官,我剛才說了,你破壞了我完美的計劃,你一定有本事破案。但破案之後呢?他們會被提起公訴,但沒有人會被判死刑,因為章旭明和萬越是過失殺人,不管公訴人怎麽辯,量刑都達不到死刑,劉玉純和李艾兵也許連牢都不用坐。”“季警官,你能破案,但你不能讓惡人償命。”陳鶴的眼眸劃過一絲冷光,“我的做法,才能讓他們得到真正的懲罰。”“劉玉純和李艾潔為虎作倀,該死。”“章旭明殺人,更是該死。”“萬越,他現在背了三條人命,該判死刑了吧?”“至於李艾兵,死亡不是最好的懲罰,失去至親才是。”陳鶴雙手合十,微笑:“就像對我來說錢不是人生的意義,好玩才是。”不知為什麽,看著陳鶴,季沉蛟不斷想到記克。這兩人像嗎?記克年輕的時候,是不是也像陳鶴一樣偏激扭曲?季沉蛟不禁問:“你認識記克嗎?”陳鶴茫然,“誰?”季沉蛟點開記克的照片,陳鶴起初沒有反應,十秒鍾後神情凝滯,然後陷入古怪的沉默,不管季沉蛟怎麽問,他都緘默不言。而在季沉蛟準備暫時就到這裏時,他抬起頭,堅定道:“不認識,該交待的我都交待了。”萬越、陳鶴已經認罪,李艾兵也詳細交待了唐紅婷遇害的經過,後續補充證據、核對細節的工作正在進行,而根據劉小呂的描述,重案隊在森林公園西南挖出了一具骸骨。萬越已經萬念俱灰,承認五年前,黃客曾向剛歸國的他求助,希望他能幫自己低價拿到救父的藥,那時萬越躊躇滿誌,立功心切,恨不得馬上就在繼父麵前幹出一番事業,於是誘騙黃客試藥,其間卻沒能做好安全工作,導致黃客過敏喪命。驚慌之下,他將黃客拋屍山林。後來黃客的父親過世,黃家親戚雖然找過黃客,但黃客在家中名聲不好,親戚們都認為他是個不肖子,丟下父親遠走高飛。萬越鬆了口氣,以為這件事到此為止。然而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到最後竟是他自己為了洗清另一樁嫌疑親自把線索遞給警方。偵查已經接近尾聲,警方目前掌握的物證、口供完整,差不多可以移交給檢察院了。而天祥製藥前年就被查過經濟犯罪,包括劉小呂,進去了好幾個,但上次沒能查到非法試藥和其後的一係列關係網絡,現在市局打算再查天祥製藥,萬越的繼父可能躲不過去了。不過天祥的案子不歸重案隊管。季沉蛟今天寫調查報告時,越寫越有種差了點什麽的感覺。這感覺甚至不是今天才有,回溯的話,是在審陳鶴時就感覺到了。陳鶴引導萬越和李艾潔殺人無誤,但他似乎還隱瞞了什麽。尤其是他一口咬定不認識記克,但既然如此,他看見記克照片時為什麽突然爆發?然而沈棲沒有在他的通訊記錄中發現任何與記克有關的蛛絲馬跡。隨後幾次提及陳校長,他的反應也十分寡淡。中午,眾人紛紛起身去食堂,季沉蛟卻坐在辦公桌前,盯著電腦和一堆紙質資料沒動,不知道在想什麽。梁問弦隔著幾米喊道:“季隊,吃飯了。”季沉蛟:“你們去,我再想想怎麽寫。”梁問弦點點頭。安巡從法醫中心過來等大家一起去食堂,見狀問:“他怎麽了?”“寫總結。”梁問弦輕輕關上門,“走吧,他覺得這案子不清不楚,一會兒還得吆喝咱們幹活呢。”辦公室安靜下來,不久,敲門聲傳來。門又沒關,季沉蛟沒回頭,“進。”“飯都不去吃?”來的是謝傾。季沉蛟聞聲回頭,“謝隊。你怎麽來了?”謝傾說:“放平時,你早就把報告交來了。是覺得還有疑問?”季沉蛟正打算下午找謝傾說這事,“我審陳鶴的視頻你後來看過吧?我覺得他還有細節沒交待,而且看到記克照片時的反應很奇怪。”謝傾點頭,“我反複對比過他在聽到記克名字和看見記克照片時的反應。前者確實像沒有聽過,很正常的反應,後者就是,他見過這個人,而且關係非同尋常,突然看見這個人讓他險些失控。”季沉蛟蹙眉,“但為什麽會有這種反應?記克和他見麵時用的不是記克這個名字?還有,就算拋開記克這一點,陳鶴的動機撐不起他的行動。”“雖然一個人在生活富足後可能失去方向,盲目尋找人生的意義,但是他的行為還是有些牽強。‘行俠仗義’的人往往不會隻做這一次,可他花了三年時間在唐紅婷一樁案子上,我始終覺得他是在給唐紅婷報仇,但……”謝傾說:“但他與唐紅婷之間確確實實不存在交情。”“對!”季沉蛟說:“現在他就像終於完成了一樁心願,完全是坦然接受任何判決的態度。”謝傾突然問:“季隊,你所看到的,是陳鶴坦然接受判決嗎?”作者有話要說:陳鶴第一次出現是在第3章 ,淩獵第30章提到過他,讀者朋友可以倒回去看看。第49章 雙師(49)季沉蛟愣了下, 沒有立即回答。陳鶴確實給他這樣的感覺,認罪態度良好, 非常配合警方。感性地看, 陳鶴是在真心悔過。但理智或者冷血一點思考,這何嚐不是博取警方以及公眾的好感?“積極認罪,再加上動機是為一個無辜死去的女孩複仇, 自己與這女孩並無交集,純屬是內心的‘正義’使然。為了‘正義’, 寧可犧牲自己。”謝傾犀利地說:“動機對定罪無影響, 但對量刑有影響。他的認罪態度和動機會左右法官最後的決定。”須臾, 季沉蛟低喃:“我不想讓任何一個有罪的人蒙混過關。我要得到最真實的動機, 哪怕它最終並沒有左右量刑。”謝傾說:“繼續查吧, 我也不信陳鶴真正的目的是給一個死去十二年的陌生女孩複仇。”“謝隊。”“不要著急,上麵催我, 但我不催你。先去吃個飯,案子要查, 三餐也別耽誤。”謝傾走後, 季沉蛟手機響了, 獵豹頭像浮在屏幕上。hunter:[季隊長,聽說你們案子破了?]季沉蛟:[有事?]hunter:[我的手機……]後麵跟著個搓手指數錢的表情包。季沉蛟笑了聲,緊繃的情緒稍稍放鬆, [在哪裏?]hunter:[如果我說了你請我吃午餐嗎?正好中午。]剛才梁問弦喊吃飯時,季沉蛟沉浸在案子裏,此時淩獵跟他討食,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也餓了, [請。]hunter:[我就在你樓下!]季沉蛟又忍不住笑, 這人是故意的吧?算到了他一定會答應?淩獵在市局門口玩破爛手機, 梁問弦幾人吃完午餐回辦公樓,正好從門口經過。沈棲:“噫!”淩獵揮手:“中午好。”梁問弦說:“找季隊嗎?他在寫報告。”淩獵:“他說請我吃飯。”打過招呼,一群人繼續走。沈棲說:“我哥不跟我們吃飯,原來是被這個小白臉搶走了。”正說著,季沉蛟迎麵走來。沈棲氣衝衝地喊:“哥,你怎麽不跟我們吃飯呢!”季沉蛟:“我有事。”眾人看著他風風火火的背影,安巡憨憨道:“和淩獵吃飯是什麽不能說的嗎?”一刻鍾後,淩獵坐在一家燜菜館裏,一邊點菜一邊說:“餓死我了餓死我了餓死我了!”季沉蛟:“……”淩獵點好菜,“季隊長,案子也查完了,下午咱去買手機?”季沉蛟:“沒查完,還有尾巴沒收。”淩獵癟嘴,對破爛手機指指點點。一個大鍋端上來了,裏麵悶著肥牛、黃辣丁、雞爪……淩獵沒點素菜,葷菜有七八樣。“接下去查什麽?我幫你。”淩獵吃得飛快,“等你把這案子查完……”季沉蛟:“就給你買手機是吧?我記得。”“呔!”淩獵:“我是這麽膚淺的人?”季沉蛟被他嚇一跳,“是人就別裝猴兒。”淩獵:“我是想說,等你把這案子查完,早點還我清白,切記,季隊長。”季沉蛟:“……”吃完飯,季沉蛟打算再去陳鶴家中看看。淩獵也跟著來,“你知道我記性很好的,線索很多的,讓我進去。”陳鶴位於東城區的家中貼著封條,重案隊已經進去搜索過兩次,監控也調取過。但因為陳鶴第一時間認罪,供述清楚,他家中的物證似乎沒有太大作用。季沉蛟打開門。這是套三室一廳的房子,裝修簡潔,有臥室、書房,另一間應該是陳鶴遠程辦公的工作室,放著好幾台電腦。書房有兩麵牆的玻璃書櫃,落地窗前曾有一台電腦電腦已經帶回市局檢查,陳鶴正是用那台對萬越、李艾潔發號施令。書房中央還有一個茶幾。和客廳擺著水壺、水果籃的茶幾不同,這個茶幾上空空如也,和整個房間的布置不太協調。牆邊的白板貼著萬越等人的照片,寫滿時間線,兩麵書櫃塞滿書籍、影碟,就連放電腦的桌上也有個煙灰缸,隻有茶幾上什麽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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