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賓賓拉扯甘鵬飛的衣袖,“鵬飛哥,我們快走吧!”甘鵬飛低喝:“走?這怎麽走?”“我可以幫你們,隻要你們按我說的去做,就能夠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忽然,陰影中傳來一個略顯沙啞蒼老的聲音。所有人都戒備地看向陰影,隻見一個頭發花白的男人走出來,麵帶慈祥的微笑。劉意祥最先認出他,“是你?”甘鵬飛也認出來了,記克,做瓷磚生意的。“老頭子,不想活了。”甘鵬飛轉著匕首走過去,一把抓住記克的衣領,“老子錯殺一個人,你們接二連三撲過來,好得很!”記克卻不慌不忙,“你不是故意殺死黃勳同,對嗎?那因此坐牢,你不覺得不公平嗎?”甘鵬飛很意外,“你什麽意思?”記克又看向劉意祥,“小劉,你家的情況我很清楚,你舅舅吞了你父母的遺產,不讓你讀書,你給他們當牛做馬,辛苦了。他們扼殺了你的人生,卻可以舒坦地活著,你不過是對他們做了相同的事,就要償命,公平嗎?”劉意祥坐起來,沉默不語。甘鵬飛暴躁道:“你到底想說什麽?”“讓你們繼續像正常人一樣活下去,甚至活得更好。”記克走到黃勳同的“屍體”邊,低頭禱告幾句,“現在,把他抬到王家,小劉,你放一把火,將小黃和你舅舅一家火化了。”劉意祥訝然,“什麽?”“火會清除掉一切,他將在那裏成為你,明天警察來了,隻會查到是你殺死了王順等人,畏罪自殺,自產自銷。”記克轉向甘鵬飛,“讓小劉加入你們,從今以後,他就是黃勳同。你們沒有殺死他,沒有屍體,你們就不是罪人。”眾人沉默,困難地消化著記克的提議。記克提醒:“你們沒有太多時間。難道說,你們能想出更好的解決辦法?”甘鵬飛一不做二不休,“還愣著幹什麽?走!”劉意祥攔住編織袋,“我再看看他。”“感謝你的好兄弟吧!”甘鵬飛譏諷,“他不死,你就不能活!”劉意祥陰沉地看他一眼,最終將編織袋扛起,“我來。”眾人分工明確,前後都有人盯梢,劉意祥和甘鵬飛扛著編織袋進入王家,一刻鍾之後,屋中火星搖曳,亡命之徒在火光中逃入至深的夜色。他們並沒有立即離開路長縣,在記克的安排下,他們和當地人一起去火災現場看發生了什麽,和其他建築工人合夥討薪,警方問詢時,也對答如流。直到這場悲劇被定性為劉意祥畏罪放火,他們才先後離開路長縣。背著人命,卻逃避了刑罰,他們對記克五體投地,將他奉為再世恩人。甘鵬飛主動問記克對他們有什麽要求,記克的答複出人意料“我要你們跟隨我回夏榕市,我將為你們找到棲身之所,從此,你們要忘記曾經做過的惡,改過自新,認真生活。我還有一個要求,到夏榕市之後,你們不可表現得與我親近,這是為我們彼此著想。”就這樣,他們陸續住進斜陽路,起初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後來發現靠自己的雙手真的能夠在這座城市豐衣足食,於是愈加尊重記克。季沉蛟問:“黃勳同當時根本沒有死,你不知情?”曆賓賓:“我不敢靠近看,再說我也沒有打他,都是甘鵬飛動的手!後來聽警察說劉意祥是燒死的,我,我才知道他那時還活著。”“記克有什麽魅力,讓你們對他言聽計從?”季沉蛟說:“你們當真聽他的,再沒做過違法亂紀的事?你們每個人身上都背著人命,但他沒有,你就不怕他告發你們?”曆賓賓像是找不到準確的語言,“我不知道怎麽說,但我真的相信他。沒有他的話,我早就蹲監獄了,其他人應該也是這麽想的。”“那你為什麽搬走?況峰和曹可雄甚至已經沒有待在夏榕市。”“因為那件事我從來沒有忘記過!現在的生活過得再順利,我還是會想到黃勳同!時間越久,我就越覺得斜陽路壓抑!而且不知為什麽,記克讓我們裝作不認識他,但他總在觀察我們!”曆賓賓的供述和記克日記上的內容對上了。在路長縣時,季沉蛟設想過這兩撥人是怎麽製定出用黃勳同換劉意祥的計劃,設想和真實唯一的差別就是記克。他包庇了這群惡魔,自我滿足地“改造”他們。他並不是旁觀者,而是幫凶!“你得知唐小飛遇害,甘鵬飛失蹤時,欲言又止,那時你在想什麽?”“我,我覺得甘鵬飛想連我一起殺掉!殺黃勳同的就是他,我和唐小飛、曹可雄聯合起來指認他,他肯定坐牢!所以他想除掉我們!”季沉蛟:“但甘鵬飛已經死了。先是劉意祥,再是唐小飛、甘鵬飛,當年參與計劃的人不算早就病逝的朱明和記克,已經死了三人,是誰殺了他們?”曆賓賓發抖,“我想不到是誰,就我們幾個人,也不可能有人給黃勳同報仇!”季沉蛟翻動複印紙,在“x”上點了點,“記克曾經帶回一個女人,這女人還帶著孩子,你有沒印象?”“沒印象,自從我發現他盯著我之後,我盡量不在他麵前出現。他,他還幫過別的人?”季沉蛟離開審訊室,將剩下的審問工作交給同事。十五年前的舊案已經基本清楚,等曹可雄到達之後,再錄一份口供就能做比對。而記克筆記本中的“x”,已經逐漸在季沉蛟腦中顯形。“席晚,你現在帶人再去一趟斜陽路,問十多年前是否有一個帶著年幼孩子的女人來租房。”季沉蛟說:“她來自平蘭縣,大概率有平蘭那邊的口音。她比較抗拒和男人接觸,獨自起早貪黑撐起一個家。有熱心鄰居見她太辛苦,想給她介紹男人,都被她拒絕了。她沒有在斜陽路住太久,很可能搬到光簡路。”席晚:“光簡路?所以她才對那一帶熟悉?”“嗯。我猜她搬過去的原因是讓孩子方便上學。光簡路周邊工作也比較好找,餐飲、校工。對,她是校工的可能性不小。”席晚領命而去。季沉蛟斜倚在桌邊沉思,甘鵬飛殺死唐小飛,假如x殺死甘鵬飛,那麽劉意祥遇害就像是一把打開罪惡之匣的鑰匙,甘鵬飛和x在刺激之下接連作案。曹可雄被送到市局,他先是驚慌失措,接著拒不承認十五年前傷害黃勳同。但在梁問弦出示記克的日記,並告知曆賓賓已經供出實情後,他放空許久,承認罪行,並按照記克的計劃蒙騙警方。他所述和曆賓賓相差無幾,差別之處在於都強調動手的是別人,打死黃勳同的不是自己。被問及劉、唐、甘三人之死時,曹可雄激動地辯駁:“絕對不是我,我已經兩年沒有回過夏榕了!”沈棲經過監控確認,曹可雄不可能在三人遇害時趕回夏榕市,他不是凶手。針對三輪板車的搜索正在進行,警犬在北城區邊緣的望北公交站找到一輛疑似有甘鵬飛血跡的板車,這輛板車和被監控拍到的那輛很像。作者有話要說:二更。感謝閱讀留評。第24章 雙師(24)望北公交站在夏榕市很多人眼中已經屬於郊區, 但它確實是市區不少公交線路的最後一站。如果不是淩獵第一時間提出這種城鄉結合處缺少監管,三輪遍地拉客拉貨, 重案隊不會將它和二手市場、批發團購市場放在一起重點排查。此處三輪板車眾多, 重案隊很快發現這一輛還是因為車主老田行為奇怪。他本來正在路邊拉客,板車上擺著八個板凳,能同時搭八個人。這種按理說是不允許的, 但其他師傅頂多暫時把客人趕走,警察問什麽, 他們就說什麽, 倒也不躲。老田卻像耗子見了貓, 飛快竄進巷子裏。隊員眼尖, 立馬指揮警犬衝上去。警犬嗅到味兒, 興奮地吼叫。“你們這是幹嘛?扣我營生工具幹什麽?”老田苦著臉,攔著不讓警察查他車。席晚正在斜陽路摸排, 安巡一個法醫接了她痕檢外勤的活,好聲好氣對老田道:“你這車上疑似有一名凶殺案死者的血跡, 你看, 我們警犬鼻子很靈的。所以這車我要帶回去詳細檢驗, 也麻煩你和我們走一趟。”老田一聽“凶殺案”“死者”,抖得篩糠似的,要不是他身後也圍著警察, 他簡直要撒腿就跑。“不關我事啊!我本本分分,跟我沒關係!”安巡:“那你的車上為什麽有血跡?”“我……我……”老田沒辦法,“!這車是我偷的!”安巡:“……”市局, 問詢室。老田交待, 上個月他的營生工具三輪板車被人偷了, 找不回來, 他又舍不得再買一輛,就總盯著別人的車,想偷一輛回來。大前天,他清早出門,車站旁的空壩上停著上百輛三輪板車。他很羨慕,如果不是被偷了,他的車此刻也該停在這。老田看了半天,正要走,忽然發現一輛車沒掛鎖。他連忙走近,試試車把和輪胎,都是好的!天色還有些暗,四周無人,老田一咬牙,將三輪板車騎回自己樓下。第一天騎得心驚膽戰,生怕被真正的主人看見。第二天膽子大了些,這車又沒寫名字,他現在給它上了新鎖,車就是他的,誰能搶回去?三輪板車被清洗過,沒有牌照,也沒有能夠明顯識別來處的標誌。經過細致檢查,安巡在車輪的褶子裏提取到和望北車站附近不同的泥土,這些泥土嵌得非常深,被望北車站周圍的灰塵覆蓋,幾乎長在褶子裏,如果有一份對比物,大概率就能確定它本來長期在哪些地方活動。此外,提取血跡時,安巡發現板車上有兩種血跡,從板車地板上提取到的經dna比對,確認屬於甘鵬飛,而另一種比較奇怪,它在板車右側擋板的尖角處,不像是滴上去或者滲上去,更像是有人被劃傷。第二種血跡比對無果。“沈棲,調取沿途監控,看有沒有攝像頭拍到這輛車。”季沉蛟布置完一道任務,又看向安巡送來的報告,思索片刻,“小安再去一趟光簡路,提取拋屍巷子沿途綠化帶,和左右兩所中學裏麵的土壤,回來做比對。”沈棲、安巡:“是!”季沉蛟沒看見淩獵,給他撥去電話,“沒在市局?”淩獵:“回老家了。”季沉蛟:“……”淩獵那邊有些嘈雜,人們七嘴八舌,季沉蛟似乎還聽見席晚的聲音。“季隊長,你不會被我嚇到了吧?”淩獵語氣十分欠,“我身為重案隊重要的偵查關係者,居然趁重案隊忙不過來,一拍屁股跑回老家!”季沉蛟不上他的當:“斜陽路不也是你老家?”淩獵:“哎呀季隊長真聰明,我沒事幹,給席女士打個下手。”季沉蛟懶得廢話,“有沒發現?”“席女士,你們老大查崗,我跟他說會兒。”淩獵跟席晚打完招呼,走到個遠離人群的清靜地方,“有眉目了,確實有個你畫像的女人住在這,而且就在我住的那棟樓,八年前搬走了,她原來的房東還有她當時租房時交的身份證複印件,她叫辛易平,今年四十歲。但沒人知道她帶著女兒搬走後去了哪裏。”“辛苦,今天加餐。”季沉蛟掛斷電話,立即將信息轉交給技偵。有確切的身份,再找人就容易得多。為了節省時間,他還叮囑,把搜索範圍縮小在光簡路的幾所學校。不久,技偵根據實名通訊、代扣五險,確定辛易平目前在夏榕七中工作。而這所學校正是拋屍小路右側的學校。安巡正在七中收集泥土,隨手拍了幾張照。學校的食堂、垃圾站、操場附近,停著不少三輪板車,它們和重案隊在北望車站找到的那輛相似。看見警車駛入,季沉蛟從車上下來,安巡有些詫異,“隊長,你怎麽來了?”季沉蛟說:“嫌疑人可能就在這裏工作。”安巡振奮,“我這就回去比對泥土!”“辛易平,她是我們學校的清潔工,她孩子也在我們這裏讀書。”校方的一位負責人神情擔憂,“她一向勤勞,肯吃苦,一個女人拉扯孩子實在很不容易。她怎麽了嗎?”季沉蛟問:“她現在在哪裏?”負責人要給辛易平打電話,季沉蛟沒讓,“方便直接帶我過去嗎?”負責人聯係清潔組的組長,得知辛易平正在小樹林清除雜草,於是帶著季沉蛟一同前去。小樹林此時十分熱鬧,除草機轟隆工作,負責人指著其中一人說:“那就是辛易平。”女人彎腰勞作,穿筒靴、學校統一發的灰色製服,頭發盤在腦後,但仍有幾縷落下來。她的手很粗糙,弓著身子幹了好一會兒,才費力地直起腰,用手背擦拭臉上的汗水。負責人喊:“辛易平,你過來下!”辛易平先是看到負責人,旋即看見負責人身邊的警察,疲憊的眼神忽然顯出警惕與緊張。但她不可能跑,她身後的小樹林沒有出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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