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做出害怕的模樣,直接躲在了華陽夫人身後,扯著她的衣裙瑟瑟發抖。


    華陽夫人捂著嘴,像是不敢置信太子柱對嬴政說了什麽似的,睜著一雙迷蒙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


    過了好半晌,她忽然發出一聲啜泣,渾身無力的滑落在地。


    華陽夫人發出一聲微不可查的哽咽,轉身抱住嬴政,瑟瑟發抖。


    天地可鑒,太子柱一丁點罵老婆的心思都沒有!


    他真的是完全是條件反射——看到嬴政就想起秦子楚,而想起了秦子楚自然想起親自被自己下令扼殺的傒公子。


    至於秦子楚和華陽夫人之間的關係,被太子柱完全割裂開了。


    一見華陽夫人哭了起來,太子柱被怒火蒙蔽的腦子瞬間清醒過來。


    他趕忙跑到華陽夫人身邊,親自將她抱入懷中,擠開嬴政,完全黏到華陽夫人身邊。


    太子柱涎著臉說:“夫人息怒,我絕沒有惹你生氣的心思。隻是子楚不孝順,竟然哄騙我殺了傒兒,實在不是個對兄弟寬厚的孩子,恐怕我們都被他騙了。”


    秦子楚是華陽夫人後半輩子的依靠,兒子永遠比享受著眾多美人的丈夫靠得住。


    因此,華陽夫人哪裏忍受得了太子柱在她耳邊說秦子楚的不是。


    她轉過臉瞪了太子柱一眼,臉上的淚水流得更凶了!


    太子柱徹底被華陽夫人哭得慌了神了。


    他手忙腳亂的擦了華陽夫人眼中滾落的淚珠,忙不迭的說:“我是不是說錯什麽,又惹得夫人難過了?”


    華陽夫人順勢做出哭得精疲力竭的模樣,假意摔倒在太子柱懷中。


    她用低弱溫柔的聲音說:“妾並不是為子楚說好話,可當初去趙國這麽危險的事情,太子有二十多個兒子,最終卻是子楚不曾推卸責任,沒有一句怨言主動前往。自他回來後,每日都記得來我宮中探視;被傒兒在宴會上嘲諷的時候,甚至甘願讓出嫡子之位,以防止兄弟離心——這些事情太子你都忘了麽?到底是哪個小人搬弄是非,離間你們的父子之情?”


    華陽夫人說著哭得更傷心了,她垂下頭一下接一下的抹著眼淚。


    可華陽夫人當然知道自己說的都是假話,可想到太子柱所說的話,她心中卻不由得冷笑:恐怕又是陳姬這個蠢婦用傒公子的死來挑動太子柱不堅定的心了。


    不過華陽夫人一直很奇怪,怎麽這麽多年了,陳姬還是不明白,太子柱從來不是一個腦子清楚的男人。


    隻要有一個被他放在心裏的人時時刻刻向他灌輸同一股信念,太子柱很容易忘記之前的決定,甚至完全轉變心思。


    果然,聽到華陽夫人嬌柔的哭訴,太子柱又搖擺不定起來。


    他皺著眉頭,臉上一副為難的神情,似乎分辨不清到底誰對他說的才是真話。


    華陽夫人也不著急說服太子柱。


    她轉過頭牽住嬴政的手掌,真正溫柔的說:“阿正害怕了麽?”


    嬴政搖了搖頭,反手握住華陽夫人,說出一句給了她無窮信心願意繼續為了秦子楚戰鬥的話。


    他仰著頭輕聲道:“夫人也不要害怕,父親總說要好好孝順夫人,阿正現在沒本事,但是長大了一定可以保護夫人的。”


    華陽夫人眼圈瞬間紅了。


    她含著淚水用力點頭,伸手將嬴政攬在懷中,轉過臉看向仍舊猶豫不決的太子柱,用哀婉又包容的眼神裹住他,近乎責備的說:“太子聽到阿正剛剛說了什麽嗎?他還是這麽小一個孩子,根本不懂撒謊,說出的必定都是真的。私下裏能夠日日不忘恩情,教育親子孝順我這個和他沒有一丁點血緣的嫡母,子楚怎麽會是個喪心病狂的惡人。”


    華陽夫人身為正室,除了必要的美貌和強大無比的哭功之外,無論說話辦事從來都是中肯大氣的。


    這一次也不例外。


    太子柱心中的天平再一次向華陽夫人的方向傾斜了!


    他對嬴政招招手,示意他走到自己身邊。


    嬴政微微抬起頭,用有些害怕的神情瞥了太子柱一眼,飛快的躲進華陽夫人懷裏。


    華陽夫人嬌嗔的瞪了太子柱一眼,轉頭對嬴政說:“乖,太子是個溫厚的長者,他最喜歡孩子了。”


    嬴政偽裝出擔憂不已的模樣再次偷看了太子柱一眼,他臉上雖然還帶著心有餘悸的神情,卻還是十分乖巧的走到太子柱身邊,用姿態極標準的身形向他行了一禮,認真的說:“阿正見過太子。”


    華陽夫人趕忙把嬴政從地麵上拉起來,將他安排到自己和太子柱之間。


    她用無比欣慰的語氣說:“太子你看,子楚把阿正教育得多懂事。”


    太子柱看著華陽夫人抱著男童模樣的嬴政,終於心軟了。


    他伸手在嬴政頭頂拍了拍,然後用一副憂心忡忡的口吻說:“夫人,既然子楚不是這樣的人,他到底為何一定要置傒兒於死地呢?”


    華陽夫人歎了一口氣,平靜的說:“難道有人逼著傒兒去羞辱兄弟們的正室麽?做出這樣的事情,是他自掘墳墓,怨不得任何人。太子願意給他個體麵的死法,已經是最仁慈善良的父親才能做到的了。怎麽還會有人這麽無恥,背後對太子進讒言,將一切責任推到您和其他人的身上呢?他心思未免也太惡毒了。”


    華陽夫人說話極有技巧,咬準了一切想法都是別人灌輸給太子柱的,而太子柱始終是個溫厚善良聽得進其他人建議的好人。


    他隻是太善良了,隻是被蒙蔽了而已!


    瞬間太子柱被華陽夫人說的通體舒暢,他不由得點頭附和:“夫人說得極是。”


    華陽夫人一點都不居功自傲。


    她一麵羞澀的微笑,一麵趴進太子柱懷中輕聲道:“分明是太子您分辨是非,妾哪裏做過什麽呢。”


    太子柱霎時哈哈大笑,徹底將之前的懷疑和怨氣拋到了九霄雲外。


    嬴政坐在原地看著華陽夫人,實在是佩服不已。


    他控製不住的想:當初趙姬若是有華陽夫人三分本事和頭腦,哪怕她在後宮玩男人玩得風風雨雨,朕也懶得管她。


    子楚說的話果然不假,重要的不是性別,而是腦子。


    嬴政跟在華陽夫人身邊不足三個時辰,已經看清楚了一場精彩的宮廷大戲,秦子楚卻在匆匆跑離了嬴政身邊後,心中思緒起伏不定。


    他雖然也曾經和嬴政笑著開過帶顏色的玩笑,可自己卻從沒當真。


    一起經曆了風風雨雨之後,秦子楚真的將嬴政當做自己的孩子。


    驟然得知嬴政竟然對自己抱持了這樣旖旎的心思,令他大腦一片空白,隻想離開嬴政遠遠的。


    至於秦子楚臉上的紅暈,非但不是嬴政自以為的羞澀,反而是憤怒糅合了尷尬之後,秦子楚被哽住的複雜情緒。


    他沒辦法再去麵對嬴政。


    任誰也沒辦法平靜的麵對一個三歲孩童所表達的愛慕。


    哪怕知道那具稚嫩的身體之中裝了一個成熟的靈魂,身體也仍舊是稚童。


    簡直毛骨悚然!


    秦子楚走出院落,終於深吸一口氣,覺得自己活過來了。


    他仰頭望著廣闊的天空,低聲道:“幸虧逃出來了,幸虧……”


    幸虧不用再和嬴政共處一室,否則他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秦子楚清清楚楚記得嬴政說過他對“越是親近的人越是苛求”這種話。


    親人、友人、愛人之中,代表了親人的趙姬、贏異人、呂不韋都背叛過他;童年的經曆注定了嬴政不可能得到過什麽充滿善意的友誼;那麽,愛情,哪怕嬴政沒有經曆過,他對此要求必定高得不敢置信。


    秦子楚既沒有愛上嬴政的勇氣,也沒有讓始皇帝陛下失戀之後全身而退的信念。


    暫時拉開倆人之間的距離,用時間消磨掉嬴政心裏的激情大概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你到底喜歡我哪一點?我改還不行麽!


    秦子楚苦笑一聲,根本不相信自己拉開了距離嬴政就會死心。


    這世界山最可怕的感情就是不參雜性的感情,因為排除了肉體之間的誘惑還能夠存在的感情,勢必再沒有任何能夠抵擋。


    這樣的感情已經近乎信仰。


    何況,嬴政是個有些強迫症的人,他非常固執和傲慢,根本不能夠接受失敗。


    可是被秦始皇喜歡上?


    這聽起來簡直是異常惡劣的玩笑!


    偏偏麵對嬴政的時候,秦子楚連拒絕都不敢說出口。


    因為這世界上根本沒有嬴政不敢做的事情。


    秦子楚再次歎了一口氣,拖著沉重的步伐前去麵見秦王,希望他能夠劃給自己一片遠離嬴政的風水寶地。


    一跨步走進鹹陽宮正殿,秦子楚立刻聽到秦王得意的笑聲。


    不等他抬頭,秦王已經大聲道:“子楚,你來得正好。平原君已經帶上趙國國主送上的國書,到我秦國為質了。你不是正準備搬出外麵住嗎?不如與平原君比鄰而居,跟著他學習一下戰國四公子的做法。”


    秦王這番話對平原君來說簡直是巨大的屈辱,他不由得握緊拳頭,嘴唇緊抿。


    秦子楚聽了這番話,臉上卻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


    他高興的走到平原君對麵,舉止認真的向他行禮道:“子楚在趙國的時候就十分仰慕平原君為人。平原君破家救趙,子楚敬佩不已。日後定然常常叨擾,請平原君不要嫌煩才好。”


    平原君看著麵前的年輕人,一時之間完全無法分辨他說出口的話,是真心還是假意。


    如此看來,秦王孫能夠從趙國逃脫,果然不容小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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