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君不卑不亢的說:“承蒙子楚公子看得起,日後要麻煩子楚公子照顧了。”


    秦子楚微笑著說:“子楚年輕不經事,與平原君比鄰而居,其實是我占平原君的便宜,讓您照顧呢。平原君真是太客氣了。”


    平原君正欲再說些什麽,秦王已經大笑起來,朗聲道:“子楚,你既然也覺得寡人的想法不錯,鹹陽宮東側的壅宮別館就是你的了,要和平原君好好討教。”


    秦子楚歸秦的時候,見過那座別館,知道裏麵建設得一如鹹陽宮般古樸大氣,而且出了別館不遠就有繁華的街市,實在是個難得的好去處。


    他立刻對秦王道:“多謝國主。”


    “行了,我知道你年紀尚輕,不願意一直憋在鹹陽宮裏麵。既然喜歡,就早點去吧。”秦王對秦子楚擺擺手。


    他對待平原君的態度發生了巨大的轉變,甚至懶得再看他一眼。


    手下敗將,沒什麽值得尊敬的。


    平原君知道自己目前的身份是人質,心中對秦王的怠慢表現得十分平和,聽到秦王直接定下此事,讓自己作為半個侍從陪伴秦子楚共同居住,他也沒有發出任何質疑。


    秦子楚轉過身,看到平原君溫和沉穩一如平常的神色,也收斂起臉上過於開心的笑容。


    他語氣輕柔的說:“平原君請。”


    平原君對他點點頭,有些納悶的說:“子楚公子不必收拾行李物品麽?”


    秦子楚微微一愣,隨即失笑道:“這些事情自然有下人去做,若是我還要操心這些事情,每天的事情恐怕要操心不完了。”


    平原君勾起嘴角,鼻腔裏卻發出一聲歎息。


    他心中道:自己平時什麽事情都要為了繼位不久的趙王操心,可趙王仍舊平庸不堪造就,始終看不清楚什麽事情對他而言是該做的。


    與這位年紀相當的子楚公子相比,難怪現如今到了這般模樣。


    平原君深深的看了秦子楚一眼,沉默的隨他登上馬車,直接前往鹹陽宮東側的別院。


    秦子楚坐在車廂之中看著平原君明顯低沉的情緒,簡直莫名其妙。


    _(:3」∠)_我到底說錯了什麽?


    竟然讓麵對秦王尚能麵不改色的平原君,現在背後烏雲滾滾的。


    秦子楚和平原君雖然都聽聞過對方的名字,可實在說不上熟悉,甚至,兩人因為立場相左,隱隱對對方有些敵意。


    平原君不願意開口,秦子楚也懶得拿自己的熱臉貼他的冷屁股。


    他坐在車廂裏拿著一卷竹簡慢慢看著,手指在矮桌上跟著描畫。


    雖然學習戰國的文字三年多了,可因為各地文字不同,他始終有些字不能輕易辨認出來的。


    平原君其實並不像秦子楚以為的那麽高貴冷豔,他隻是不知道該找些什麽話題,引起秦子楚的談興。


    兩人的立場畢竟不同。


    平原君又是個十分有堅持和底線的人,他當然不會做出奴顏婢膝的模樣,一臉諂笑的主動討好秦子楚。


    可這並不代表平原君固執到想要在秦國被人搓磨。


    平原君知道自己麵對的現實是他在秦國做人質,生活質量完全由秦國的王公貴族們決定,而直接執行者就是同車而坐的秦子楚。


    因此,隻要秦子楚主動對他開口,平原君可以立刻表達自己的善意。


    但是秦子楚看了他一眼後,就再也沒有然後了!


    ┭┮﹏┭┮親,你看我一眼啊!


    這和咱們說好的劇本不一樣!


    我不是第一次到外國出使了,你說過仰慕我的賢名之後,難道不應該主動與我攀談,我們順勢惺惺相惜,相談甚歡麽!


    秦子楚看書看得十分專注,可被人一直時不時看一眼的窺視感覺,還是將他從書中世界裏麵扯了出來。


    秦子楚看向平原君,發現他一直正襟危坐。


    他立刻誤會了平原君時常窺視自己的原因——路途這麽遙遠,平原君肯定是無聊了。


    秦子楚打開馬車上擺放的箱子,微笑著對平原君道:“路上無事可做,平原君要不要拿一卷書打發時間?”


    平原君終於等來了秦子楚開口的機會,渾身低落消退無蹤。


    他微笑著說:“公子真是勤學不倦,路上如此搖晃,還不忘記看書。”


    秦子楚被聞名諸國的平原君表揚了,臉上的笑容自然真誠了許多。


    他伸手在竹簡上摩挲了幾下,輕聲道:“子楚年少時候不懂事,隻顧著玩鬧,現在發現自己根本沒有什麽本事,隻要一股腦用最笨的方法把知識都裝進肚子裏。”


    平原君心係趙國,聽了秦子楚的話,不由得又想起越來越不成器的趙王,跟著歎了一聲。


    他感慨的說:“秦國有子楚公子這樣的後人,難怪越來越強盛了。”


    在秦子楚的印象中,既然有“廉頗”,那麽就一定有聽信讒言,覺得“廉頗老矣,尚能飯否?”答案是“老了,打不動戰爭”的軟耳朵趙王。


    他忽然和平原君心有靈犀了。


    秦子楚緊跟著說:“趙國名將輩出,可惜趙王實在是……”


    話到一半,秦子楚猛然住口,想起對麵的平原君本就是趙國人,看著他的眼神霎時變得尷尬不已。


    平原君一直是個寬容大度的長者,經曆了趙國的起起落落,他心境十分平和,被秦子楚直白的點出趙國國主性格缺陷也不顯得憤怒。


    隻是無論如何,平原君是沒辦法不覺得哀傷的。


    他苦笑著說:“我趙國國主如何,竟然已經街頭巷聞了。”


    秦子楚知道這個話題不能再說了。


    他略作考慮後,把話題扯到自己要做的事情上頭,誠懇的詢問:“子楚此番遷出鹹陽宮是想要養些門客,平原君往日門客三千,各個才能出眾。子楚希望能夠為此得到平原君的指點,如何分辨這些人何為賢?何為愚?”


    平原君聞言笑了起來,平靜的說:“公子覺得什麽樣的人是賢?什麽樣的是愚呢?”


    秦子楚被平原君問得啞然無聲,沉思許久之後才說:“我能夠用得上的人,才是有用的人,剩下的人,哪怕才能再出眾,對我而言,不過是浪費糧食罷了。”


    他說完話,立刻覺得自己明白了平原君的問題是什麽意思。


    秦子楚向平原君叩謝道:“多謝平原君指點。”


    沒想到平原君卻對他擺了擺手,不讚同的說:“我並非這樣的意思,公子誤會了。”


    秦子楚不解的看向平原君,虛心的說:“願聞其詳。”


    平原君指著秦子楚看過的竹簡說:“難道公子讀過的書,都對您有用麽?顯然不是這樣。如公子所想,覺得什麽有需要才去收攏人才,天下賢士怎麽會覺得公子誠心誠意,而不是功利的隻看重了他們的一點點作用,用過之後又要被公子拋棄呢?唯有不計類別,對有才者全部都恭敬以待,天下賢士才會歸順於公子。公子之前想得太狹隘了。”


    秦子楚立刻明白了平原君的意思,恍然大悟道:“兼收並蓄。”


    平原君聽到秦子楚的話,霎時為了他強大的歸納能力而驚訝,對秦子楚真心誠意的誇獎:“子楚公子機智過人。正是如此。”


    秦子楚和平原君打開了話匣子,之前微冷的氣氛霎時變得柔和不少。


    平原君以叔父的身份和強大的名望尚且能夠得到容易懷疑忠臣的趙王信任,可見他是非常會做人的。


    秦子楚和平原君都有心打好關係,等到下車的時候,兩人已經閑談甚歡了。


    壅宮的仆從早就得到秦王的指示,當秦子楚走下車的時候,已經整齊的跪在宮門口等待新主人的駕臨。


    能夠讓秦王讓出自己別院的王孫,必定榮寵非凡,他們哪敢怠慢絲毫。


    秦子楚看著眼前氣勢磅礴的宮殿,深吸一口氣,心中道:終於有屬於我自己的地方了。


    他回過頭看向站在自己身側的平原君,客氣的說:“請平原君先選住處吧。”


    秦子楚客氣歸客氣,但平原君也不是沒有眼色的人。


    他平靜一笑,溫和道:“趙勝到秦國做人質,與公子同住,怎麽能夠鳩占鵲巢呢。請讓我住在遠離宮門的位置的偏殿就好。”


    秦子楚露出為難的神色,看向跪在地麵上的宮奴們。


    領頭的宮奴立刻領會了秦子楚的意思,爬到秦子楚麵前,貼心的說:“壅宮正殿後有兩座大小相仿的院落,院落寬敞又清雅,其中一個正好遠離宮門。子楚公子若是不介意的話,請和平原君入住其中。”


    秦子楚滿意的笑了起來,高興的說:“正殿當然應該空出來等待國主駕臨,這個安排不錯。你叫什麽名字?”


    宮奴馬上說:“奴婢蕎,多謝子楚公子誇獎。”


    話落,蕎已經和秦子楚宮中頂替了枝兒位置的荷打過眉眼官司,他們各司其職的將秦子楚和平原君帶來的一應物品往院落中搬運。


    忽然,一匹疾馳的駿馬從鹹陽宮方向,向壅宮衝來。


    眼熟的侍衛一見到秦子楚立刻跳下馬背,跪在他麵前道:“子楚公子,之前陰謀暗害您和小公子的商人抓到了,國主請您立刻回去定奪該如何處置他。”


    秦子楚不解的說:“呂不韋不過一介布衣,為何國主竟要叫我親自回去定奪?”


    侍衛頓了頓,壓低聲音道:“這商人不是在我大秦境內抓住的,他是隨著西周相國再次訪秦使團過來,被小公子認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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