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隻有一個日本人的安圖縣,有個綏芬大甸子街,居民1萬多人。東滿特委在這裏有個區工委,5個支部,黨員117人,反日會已成當地公開的政權機關,與偽政權共存。而老百姓有什麽問題,像結婚、離婚、地畝、地租糾紛,都來找反日會解決,因為反日會辦事公道,還不用花錢。反日會為2軍和義勇軍籌集糧款,偽政府不管。駐街偽軍一個營,與2軍和義勇軍有秘密協議:一是彼此互不進攻;二是日軍來了,偽軍要提前送信,打仗時沖天放槍;三是盡力為抗日武裝解決彈藥及各種物品;四是保護當地反日組織、人員;五是偽軍士兵有反日言論自由,並允許反日武裝在偽軍中進行反日宣傳。


    “大甸子現象”隻是個例,而與偽軍訂立協議,互不開戰,互通情報,則在各地或多或少都有。但是有個前提,就是在那個小環境內,你比他強大,或者旗鼓相當,或者另有許多對他不利的因素。


    一個因素是他們是中國人,再一個是要給自己留條後路,不想把壞事做絕。寶清縣三人班偽自衛團文書戴煥章,是3軍4師32團副官,為抗聯收集情報,購買東西,32團團長李明順也常來常往,偽團總王貞什麽都知道,還挺幫忙。可像張傳福那樣讓他反正,參加抗聯,想都別想。他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與人方便,自己方便。”


    這種人物,這種心態,在與抗聯訂立協議的各色敵偽武裝中,是比較普遍的。


    但是,以上隻是問題的一個方麵,而且隻是其中較少的部分。


    許多老人說,天氣暖和了,樹葉關門了,咱們的好日子來了,偽軍、偽自衛團對你也格外客氣了。樹葉落了,老天爺變臉了,秋冬季“討伐”要開始了,許多人也變臉了。有什麽事找到他們,就推三阻四起來。待到1938年後抗聯進入困難時期,包括一些所謂“外白內紅”的甲長也日趨反動,見到抗聯別說不告密,不打你就不錯了。


    道理很簡單,他們是敵人。


    他們是中國人,有時也會表現出點中國人的良心。可是,要他們在國家、民族與個人利益之間進行選擇,他們最終會選擇自己。不然,抗聯與偽軍進行了那麽多的戰鬥,有時還是很激烈的戰鬥,以及東邊道“獨立大討伐”,就難以解釋了。


    “抗日反滿不並提”,是從關內的“抗日反蔣不並提”演繹過來的。蔣介石反共、剿共,可他是抗日的。“滿洲國”是個什麽東西?是日寇一手製造出來的怪胎,溥儀是大漢奸,“滿”軍被老百姓稱做“漢奸隊”、“走狗軍”。如此演繹,豈不是牛唇對上了馬嘴?


    “中代信”說“不應把滿軍與日軍同樣當敵人看待”——這話應改作“不應把滿軍與日軍當做同樣的敵人看待”。因為他們確有區別,不大一樣,並不像當時的一幅宣傳畫畫的,一個日軍和一個偽軍擁抱在一起,上麵寫著“日滿兩軍親如一體”。


    真理再向前邁一步就是謬誤。“中國人不打中國人”這個口號,曾被人視為沒有階級性,是向前邁了一步。而從偽軍與日軍確有不同,到“不應把滿軍與日軍同樣當敵人看待”,再到“抗日反滿不並提”,邁出去的可就不止一步了。


    在省執委擴大會上,趙尚誌不能不對“抗日反滿不並提”痛加駁斥——它對於抗聯造成的危害,雖然不像勸群眾歸大屯那樣大,卻也是個涉及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戰略問題呀。


    趙尚誌激烈抨擊的另一個問題,是“等待大事變”。


    我們是處在緊迫關頭,殘酷的鬥爭著,工作著,積蓄保存進步和發展著,促進和造成一切有把握的勝利條件,而絕不是和平等待,消極退守,以為大的事變來,東北民族革命自然就成功,大事變不來,民族革命就算完了的一切錯誤觀念,而產生目前最危險的右傾路線或曲解國際路線,認為目前是準備大事變的時期,不是領導緊迫鬥爭的時期。


    以上是珠湯聯席會議決議草案中的文字。而在此之後,北滿臨時省委和趙尚誌等人批駁“等待大事變”,以及“抗日反滿不並提”和勸群眾歸大屯的言論,比這更精練、更深刻,因為都是寫給某人、某單位的信件,就不引錄了。


    “打”字當頭的趙尚誌,一向反對消極避戰,“老熊蹲倉”,坐吃山空,怎能容忍“等待大事變”?


    問題是“王康信”中說的,是“我們的策略現時不是將所有的反日力量‘孤注一擲’,而是要更大的準備群眾,積蓄力量,保存和發展遊擊隊的實力,培養大批軍事幹部,以作為準備將來更大戰爭和更大事變的基礎”,是“準備大事變”,而非“等待大事變”。“準備”是磨刀擦槍,整軍備戰,一旦號角吹響,就躍出塹壕,發起攻擊,與“等待”不是同一概念。那麽,趙尚誌和北滿臨時省委,為什麽要批評“等待大事變”呢?


    “王康信”是裝在暖壺的夾層裏,由交通員從海參崴交通站送到吉東特委的。當晚李範五複寫6份,1份送往滿洲省委,其餘送到所屬縣委和4軍、5軍。珠河中心縣委接到後,馮仲雲讓於保合刻寫油印100多份,分送各縣委和3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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