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中一點,圓中一點,橫橫豎豎,圓中一點,唰——,再畫個大圓,三個半圓,頭發三根,頭發三根,頭發三根一下子就變成了個老板娘!”


    就這樣邊唱邊畫。最後畫出了一個老板娘的頭像。在巴學園裏,孩子們每天都可以從自己喜愛的功課開始學習,因此早就養成了良好的習慣,這個習慣就是:“如果在人聲嘈雜的情況下自己就不能學習了,那是不行的。必須做到:不論周圍環境如何吵鬧,都能立即把精神集中起來!”所以孩子們這會兒對什麽“圓中一點”的歌聲毫不介意,甚至有的孩子還跟著一起唱了起來,可是大家的目光卻仍舊集中在自己的書本上。


    豆豆看的是一本近似民間故事的書,主要情節是:有一個財主家的姑娘,因為愛放臭屁,總也找不到婆家,後來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這個姑娘很高興,結果在舉行結婚典禮的那天晚上放了個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響的屁,這股臭氣把睡在床上的新郎吹得在屋子裏飛著轉了七圈半,然後就斷氣了。所謂書中的“有趣插圖”,畫的就是這個新郎被吹得在屋子裏到處飛時的情景。後來這本故事就成了大家要搶著看的書了。


    總之,在早晨從車窗射進來的陽光照耀下,全校學生根本不顧擁擠,正如饑似渴地看著書。這個場麵,校長看在眼裏肯定會非常高興的。


    結果,大家當天就在圖書室裏度過了整整一個白天。


    而且從那以後,每逢下雨天不能到外邊去的時候,或者在其他的一些情況下,這個圖書室就變成了大家集會的場所。


    後來有一天,校長對大家說:“過幾天得在圖書室附近修個廁所啦!”


    這是為什麽呢?因為校長看到孩子們看書時都把大小便憋到最大限度,等到往禮堂對麵那個則所跑去的時候,每個人的那副樣子都夠瞧的啦!這是發生在今天下午的事,放學後,豆豆正準備回家,大榮同學跑過來悄聲對她說:“校長生氣了!”


    “在哪兒?”豆豆問道。因為她還從來沒看到過校長生氣,所以感到非常驚訝。


    大榮同學由於跑得很急,再加上似乎有點緊張,那兩隻可愛的小眼睛鼓得溜圓,停了一會兒才翹著鼻子說:“在校長家的廚房裏。”


    “走,去看看!”豆豆拉著大榮同學的手。立即向校長家廚房跑去。校長家緊挨禮堂旁邊,廚房離學校的後門很近,那次豆豆掉進廁所後麵的掏糞池時,就是從這個廚房進去在洗澡間裏給她洗得幹幹淨淨的。吃午飯時,那些“海裏的”和“山裏的”菜也是在這個廚房裏做出來的。


    他們兩人輕手輕腳地走到廚房跟前,從關閉的門裏傳來了校長那好象確實發火的聲音。隻聽那聲音說:“您怎麽能那樣隨隨便便地說高橋同學‘有尾巴’呢?”


    接著又傳來豆豆那班女班主任老師對這發火聲音的回答:“我當時並沒有想那麽多,隻是正好看到了高橋同學,覺得他很可愛,因此才講了那句話。”


    “當時那句話意味著什麽,您難道還不理解嗎?我在高橋同學身上花了多大精力,您難道就一點不知道嗎?”


    豆豆這時才想起了今天早晨上課時的事。今天早晨這位班主任老師給同學們講了一個故事:“在很早以前,人是有尾巴的。”


    這是個非常有趣的故事,所以大家都很喜歡聽。用大人的話來說,這就等於介紹進化論的入門知識,總之是件非常新奇的事。特別是老師還說到:“所以,直到如今,人們身上還殘留著一個叫做尾骨的東西。”當聽到這句話時,豆豆和大夥就你問我,我問你地找起尾骨在哪兒來了,教室裏熱鬧得簡直象開了鍋似的,整個故事講到最後時,那位女老師又開玩笑地說道:“現在是不是還有留著尾巴的人哪?高橋同學恐怕就有吧?”


    高橋趕緊站起來,擺著小手認真的說:“沒有,沒有!”


    想到這裏豆豆明白了,原來校長是為這件事生氣。


    這時校長的聲音聽上去不是在發火,而是變得很傷心了:“您考慮過嗎?高橋同學聽您說他有尾巴時,他是什麽心情嗎?”


    這回聽不到女老師的答話了。豆豆心裏真不明白,為什麽校長對尾巴這件事如此大動肝火呢?她想:假如老師問我:“有尾巴嗎?”我可是會高興得不得了哪!


    的確如此,豆豆身上沒有一點毛病。所以即使被人問道:“你有尾巴嗎?”她也毫不在乎。然而高橋同學就不同了,他的個頭不會再長高,這一點他本人早就知道了。所以校長在運動會上安排的比賽項目都便於高橋同學取得第一名,目的就是為了消除他那因身體殘廢而產生的害羞心理;此外校長還采取了一些盡可能的措施,比如讓孩子們不穿遊泳衣一起跳入遊泳池,其目的也全是為了使高橋同學呀,泰明同學呀,以及其他身體上有殘疾的孩子們能消除自卑感和“自己不如別人”的心理。由於校長的這一番苦心,那些生理缺陷的孩子事實上都沒有了自卑感。盡管如此,再怎麽借口瞧著他可愛,就單單對高橋同學說:“你恐怕就有尾巴吧!”這種說法也是不慎重的,對此校長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容忍的。而事又湊巧,上午校長剛好坐在後麵觀摩了這節課,因此才發現的。


    豆豆又聽到女老師含淚這樣說道:“確實是我錯了,該怎麽給高橋同學道歉呢?……”


    校長沉默了。豆豆站在玻璃窗下什麽也看不見,但她當時很想看看校長。不知什麽緣故,她隻覺得心裏有一個念頭比以往更加強烈了,那就是“校長的確是我們的朋友啊!”大榮同學此時肯定也會有同樣想法的吧!


    還有一件事給豆豆留下了深刻印象,即校長不是在有其他老師在場的辦公室,而是在廚房裏對班主任老師進行嚴厲的批評。其實,這本身正體現了小林校長作為教育家的本色,……而豆豆當時對這一點是無法理解的,但校長的聲音卻不知為什麽永遠永遠地留在了豆豆的心中。


    春天,豆豆進巴學園的第二個春天,已實實在在地近在眼前了。校園裏的樹木已經開始生機勃勃地吐出鮮綠的嫩牙。花壇裏的花也在競相開放。番紅花、喇叭水仙花、三色紫羅蘭等,一個接一個地向巴學園的學生們道著首次見麵時的問候話:“今後請您多關照啦!”


    鬱金香也長高了,仿佛在伸展著腰枝,櫻樹上含苞欲放的花蕾則正在微風中翩翩起舞,那姿態就好象在運動會上等待著起跑的命令。


    住在遊泳池旁邊的那個小小四方形水泥池子裏的以黑龍睛為首的金魚們,也都一反冬季裏一動不動的常態,十分悠閑自得地遊動起來了。


    麵對萬物爭輝、生機盎然的萬千景象,不用誰多嘴點破,人們立時就明白:春天來了!


    回想起當初豆豆在媽媽的帶領下第一次來到巴學園的那天早晨,她曾為地麵上長出的校門而感到吃驚,看到電車教室時又高興得幾乎跳了起來,隨後又認定了小林宗作校長“真是自己的朋友”,從那時算起,剛好一年的時光過去了。如今,豆豆她們已經幸運地成為神氣活現的二年級學生了!而一年級的新生則和豆豆當初入學時一樣,兩隻小眼睛也是閃動著驚奇的目光跨進了校門。


    對於豆豆來說,這一年的確過的很充實,每一個早晨都是在急不可待中送走的。盡管對走街穿巷的化裝廣告員的喜歡還依然如故,但她已經知道自己身邊值得喜歡的事物實在多不勝數。被以前那所學校以“無法管教”為理由迫使退學的豆豆,現在已被培養成最具有巴學園風格的學生了。


    然而,“具有巴學園風格的學生……”,對於這個提法,家長們在某些方麵也確實有所擔心。就連信任校長、把孩子放手交給校長的豆豆的爸爸媽媽偶爾也在心裏嘀咕過:“不要緊吧?”更何況那些早就對小林校長的教育方針持半信半疑觀點的家長了,他們之中有的僅以目前的事實就企圖做出結論,於是便產生了一個想法:“再把孩子放在這裏不管,可就不得了啦!”


    持有這種想法的家長終於給孩子辦理的轉學手續。可是那孩子卻流著眼淚舍不得離開巴學園。值得慶幸的是,豆豆這個班裏沒有一個轉走的;而上一個班裏就有位男孩吧嗒吧嗒地掉著眼淚,握著小拳頭一聲不吭地拍打著校長的後背,他膝蓋上以前摔倒時留下的瘡痂也跟著一晃一晃的。校長的眼圈也紅了。但這位男孩最後還是被父母領著走出了校門。他一次又一次地回過頭來向大家揮著手,依依不舍地走了出去……


    不過,令人難過的事也就是這一件,而新學期裏每一個必然會充滿新奇和歡樂的日子正在那裏等待著已經升入二年級的豆豆。


    那背在背上的書包也早已同脊背結成了好朋友。


    豆豆讓媽媽領著到日比穀公共會堂去看芭蕾舞《天鵝湖》。這是因為《天鵝湖》裏將有爸爸的小提琴獨奏,而且參加演出的是一個非常出色的芭蕾舞劇團。豆豆還是第一次觀看芭蕾舞。那白天鵝公主頭上戴著一頂鴆硬擁小巧玲瓏的鳳冠,簡直就象一隻真白天鵝在空中輕鬆自如地翱翔(在豆豆眼裏就是這樣看的)。王子的舞蹈表示他已經愛上了白天鵝公主,所以對公主以外的其他女子,任憑別人怎麽勸說,都堅決“不要”!最後二人好不容易才在一起很親密地跳起了舞蹈。音樂也非常非常令人開心。甚至回家以後豆豆還一直想著這場芭蕾舞劇,心中久久不能平靜下來。因此,第二天早晨剛一睜眼她就蓬頭散發地跑到正在廚房幹活的媽媽身邊,說道:“我想好了,間諜、廣告員、車站的檢票員,這些我全都不幹了!我要當跳白天鵝的芭蕾舞演員!”


    媽媽並不感到吃驚,隻是說:“是嗎?”


    對於豆豆來說,雖然看芭蕾舞還是第一次,但以前就多次聽校長講過,美國有一個女舞蹈家,名字叫依莎德拉*丹簡,她的舞跳得非常漂亮,和小林校長一樣,丹簡接受了旋律教育法的影響。自己尊敬的小林校長都說很喜歡丹簡,豆豆本人當然就更對她肅然起敬了,即使從來沒有見過麵,也覺得感情上和這位女舞蹈家很親。所以在豆豆看來,自己要當一個跳舞的人也是很正常的。


    說來真巧,剛好最近巴學園來了一位教旋律樂的老師,他是小林校長的朋友,在學校旁邊有一所舞蹈練功房。於是媽媽就請那位老師幫忙,允許豆豆每天放學後到那所房子裏接受訓練。媽媽決不自己開口說“你要做什麽什麽”,但隻要豆豆說出“想幹什麽”,媽媽馬上答應,從不多問,並替她辦好孩子們無力解決的手續。


    豆豆開始到那所練功房去接受訓練了,她壓抑不住內心的興奮,恨不得明天就能成為跳白天鵝的人。可是,那位老師的教授方法卻有點古怪。除了在巴學園做的旋律體操外,有時正伴隨鋼琴或唱片裏的音樂輕鬆自在的走著“山上晴天”的舞步,老師突然叫了一聲:“停!”


    學生們就以各自正在做的各種各樣的姿態形成一個靜止的動作。與此同時,老師也大叫一聲“啊哈”和學生們一起做出“翹首望天”的姿勢,或者雙手抱頭蹲下身去,做出一副“痛苦之人”的樣子。


    然而豆豆腦海裏的形象卻總是那隻頭戴閃光桂冠、身穿輕飄飄白色衣裳的白天鵝,既不是什麽“啊哈”,也不是什麽“山上晴天”。


    有一天,豆豆鼓足勇氣來到那位老師跟前。老師雖然是位男子,額前的頭發卻剪得跟女孩子的劉海差不多,而且還有點卷曲。豆豆把兩臂張開,象天鵝似的一扇一扇的說:“不跳這樣的舞嗎?”


    隻聽這位高鼻梁、大眼睛、麵龐漂亮的老師說道:“在我這兒,不跳這樣的舞。”


    ……從那以後,豆豆慢慢地就不再去這位老師的練功房了。說起來,對於那種不穿芭蕾舞鞋、赤著腳一圈一圈飛跑著做出自己想象動作的練習,豆豆也確實還是喜歡的。但她畢竟更向往戴上那頂鳳冠。臨分別時老師對豆豆說:


    “跳天鵝也很好,但若是跳自己編出來的舞蹈,你恐怕會更加喜歡的吧?”


    豆豆長大以後才知道,這位老師原來就是日本自由舞的創始人,名字叫石井漠,正是他給這條小街上的東橫線命名為“自由岡”的。盡管豆豆就要離開了,這位當時已經五十歲的石井漠老師卻仍在真心實意地想把“自由起舞的樂趣”告訴給年紀尚小的豆豆。“瞧見了嗎?這位是今天上課的老師,要教給我們許許多多的知識呢!”


    校長說著把一位男老師向大家做了介紹。豆豆仔細地把這位老師上下打量了一番。她總覺得這位老師的外表有點不一樣。身穿帶條紋的無領短上衣,胸口裏露出裏麵的布襯衫,脖子上沒有紮領帶,而是搭了一條毛巾。下穿一條藏青色的細腿布褲,上麵好象還補了補丁;腳上穿的不是鞋,而是日本式的布襪子,而且頭上還戴著一頂有點破舊的草帽。


    那麽,豆豆她們現在是在哪兒呢?她們這會兒正在九品佛池塘旁邊。


    豆豆好奇地把這位老師打量了一會兒以後,發現好象在哪兒見過。


    “嗯……,在哪裏見過呢?”


    臉被太陽曬的黝黑黝黑的。雖然有皺紋,但卻顯得很和善。腰上係著一條類似皮帶的黑腰帶,腰帶上掛著一根煙袋,這煙袋好象也不陌生……


    “啊,知道了!”豆豆終於想起來了。


    “老師,您就是經常在河邊那塊地裏的農民伯伯吧?”


    豆豆非常高興地這樣問道。於是,這位腳穿布襪子的老師露出潔白的牙齒,滿臉皺紋地笑著說:“是啊!你們到九品佛寺去散步時,不是常從我家門前路過嗎?這會兒正開滿了菜花的那片地,那就是我家的呀!”


    “啊!太好啦!伯伯今天就是老師了!”


    豆豆和同學們都興奮極了。但這位心地善良的伯伯卻揮著手說:“不,不,我不是什麽老師,是種地的。今天是受了校長先生的委托才來的。”


    校長和農民老師並排站到一起後,說:“不!從現在起就請您教我們種田,在種田方麵您就是我們的老師。這就和學習做麵包要請麵包師給我們當老師一個樣。好吧,就請您馬上指揮孩子們一樣一樣地開始學吧!”


    在一般的學校裏,對於要給學生傳授某種知識的人,肯定會有什麽“老師資格”啦等各種各樣條件限製的,而小林校長卻根本不管這些。他認為,必須讓孩子們看到實物,這是非常重要的一課。


    “那麽,就開始吧?”農民老師說道。


    大家腳下這塊地方是九品佛池塘周圍最幽靜的一個場所,池中映著樹木的倒影,簡直令人身心陶醉。為了有一個放鏟子、鋤頭等一般農具的庫房,校長實現就已經運來了一輛比普通電車小一半的電車。這輛半大的電車靜靜地躺在預定的那小塊田地的正中,顯得小巧而別致。


    農民老師叫學生們從電車裏把鋤頭、鏟子拿出來,然後就從第一項拔草開始了。農民老師給大家介紹了有關消滅雜草的知識,諸如“雜草怎樣頑固”呀,“雜草種類不同,有的比莊稼長得還快,所以把莊稼的陽光給遮住了”呀,還有什麽“雜草是害蟲最好的防空洞”呀,什麽“雜草會把養分從土壤裏吸光,所以莊稼就長不成”等等,一樣一樣地都教給了大家。而且邊講邊不停地用手把雜草拔掉。大家也都跟著樣子去做。接下來,這位老師便一麵實地操作給大家看,一麵講解種田必需的知識。其中有用鋤頭鋤地、打攏、蘿卜種的做法,以及怎樣施肥等等。中途還發生了一件事,有一條小蛇探出頭來,差一點咬住了上年級那位阿泰同學的手指頭。但農民老師卻安慰他說:“這一帶的蛇沒有毒,隻要你不去惹它,它是不會主動咬你的。”


    總之,農民老師不僅教大家種田,而且還趣味橫生地講了有關蟲呀,鳥呀,蝴蝶呀,氣候呀等各方麵的知識。他那雙粗壯厚實的大手仿佛在向人們證明,所有講給孩子們的知識,都是他親身體驗、親身發現的。孩子們都出了一身透汗,在這位農民老師手把手的指導下,終於幹完了田裏的活兒。盡管那些田壟還顯得有點鬆鬆垮垮,但無論從哪個方向望去,呈現在眼前的畢竟可算是一塊管理的完美無缺的農田了。


    打從這天起,巴學園的學生每逢再遇到這位農民伯伯,老遠老遠就滿懷敬意地大聲打著招呼:“農民老師——”


    農民老師有時也把自家地裏多餘的一點肥料撒到學校的田裏去。同學們的農作物長得很順利。每天都有人到田裏去查看一遭,而且每次回來都把觀察到的情況報告給校長和同學們。孩子們現在知道了:“自己撒下的種子將會生根發芽”,這該是多麽奇妙、多麽以外、又多麽令人高興的事啊!大家隻要有幾個人湊到一塊,馬上就會談起田裏作物的生長情況。


    當時正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全世界到處都發生了一件件令人恐懼的事情。然而值得慶幸的是,每天都在談論這小片莊稼地的孩子們暫時還處在和平環境之中。豆豆放學後就走出了校門,跟誰也沒有搭腔,連“再見”也沒有說,口中念念有詞地快步來到自由岡車站。豆豆這會兒就好象在說單口相聲,嘴裏不停地念著一句難懂的話:“等等力溪穀,飯寫爨!”


    要是有誰到身邊講一句:“壽無限,壽無限,把佛光磨穿。”


    她馬上會把口裏那句話忘個一幹二淨,假如自己“嘿——嗨!”叫一聲跳個水坑,就再也想不起來了,因此她拿定主義最好還是在嘴裏反反複複地念。幸虧在電車裏誰也沒有跟自己搭話,並盡量不去搜尋什麽有趣的事,因而也就沒有出現什麽意外的情況,總算很順利地在回家那一站下了電車。出站時,站上那位認識豆豆的叔叔向她招呼道:“你放學了?”豆豆這時本想說一聲:“我回來了”,結果又怕一下子說成“我回來炊爨!”所以便連忙用左手捂住嘴,用右手向這位叔叔打著再見的手勢,朝家裏跑回去了。


    一到家,豆豆在門口就對媽媽用最大嗓門喊道:“等等力溪穀,飯寫爨!”


    一時間媽媽還以為這是在學什麽“四十七壯士複仇”或“打擂取勝”的台詞呢!不過媽媽很快就明白了。


    豆豆喊的這句話裏,“等等力溪穀”是個風景秀麗的地方,那裏有小河、瀑布和森林,是東京的遊覽勝地之一,地點離豆豆所在的巴學園不遠,從自由岡車站隻要乘三站路就到了。所謂“飯寫爨”,媽媽知道是指在那裏用飯盒做飯,搞一次野炊的意思。


    這時媽媽心裏不禁想道:“這句話我是理解了,可虧得豆豆能把這麽難的話記下來!看來隻要是自己感興趣的事,孩子們是完全能記得牢的!”


    豆豆好不容易才從這句難記的話裏解放了出來,隨後便一件一件地對媽媽解釋說:這個星期五早晨到學校去集合,帶的東西有茶缸、飯碗、筷子和米,米要帶兩合(合:日本的容積單位,每合等於0。180公斤,十合為一升——原注)。說到這裏,豆豆特意囑咐媽媽說:“老師說,一合米剛好能裝一茶缸,而煮熟以後就成了兩茶缸。”


    接下來豆豆還告訴媽媽,還要帶上做肉湯的肉和蔬菜,也可以帶上點點心。


    從這天起,當媽媽在廚房裏做飯時,豆豆就緊跟在身邊,仔細觀察怎麽使用菜刀,怎樣端鍋以及如何盛飯等等。看到媽媽所做的這一切,心裏覺得非常快活,而最使豆豆感興趣的是,媽媽用手掀開鍋蓋時,嘴裏常常發出“啊噓噓噓噓……”的聲音,然後就趕緊用那隻手去摸耳朵垂。


    媽媽告訴豆豆說:“因為耳朵垂是涼的呀!”


    在豆豆的眼裏,這個動作是大人的動作,最帶勁兒啦,最象廚房裏專家的派頭了,於是暗暗下了決心:“等到在‘等等力溪穀飯盒炊爨’時,我也做一個那樣的動作。”


    豆豆所盼望的這一天終於來到了。大家下了電車一到等等力溪穀,校長就在樹林裏看到了這些學生。陽光從高高的樹梢上射下來,照的孩子們的臉閃閃發光,顯得更加可愛。每個孩子的旅行背包都塞的鼓鼓的,大家在等待著校長的吩咐。學生們身後便是那有名的瀑布,水量充足,水勢很大,象奏出了動聽的交響樂章。老師對大家說:“怎麽樣?現在就幾個人分成一組,首先用老師們帶來的磚砌個爐灶。然後每個組再分工到河邊淘米,放到火上煮起來以後,最後再做肉湯。好,趕快動手吧!”


    學生們先用猜拳等各種方式分了小組。全校不到五十名學生,立刻就分出了六個小組。挖了坑,用磚在四周砌好。上麵用細鐵絲搭個類似橫架的東西,修一個能放鍋或飯盒的台子。這時有幾個孩子在樹林裏拾來了很多樹上掉下來的幹樹枝當柴禾,也有的到河邊去淘米。大家分別幹著自己所承擔的任務。豆豆自告奮勇負責切菜、做肉湯。另外一個比豆豆高兩級的男孩也分工切菜,但他切的菜簡直不成樣子,大的特別大,小的又特別小。然而這男孩毫不氣餒,鼻子尖上都掛滿了汗珠,還一個勁地切著。豆豆卻學著媽媽的樣子,把大家帶來的茄子、土豆、蔥、牛蒡菜等切得很帶勁兒,大小正適合大家吃。後來又想到了一樣菜譜,即把黃瓜和茄子切成薄片,用鹽拌一下,非常細心地做了個涼菜。而且還不時地教那位正在全力以赴切菜的高年級同學:“你看,這樣切好吧?”這時她甚至覺得自己仿佛成了一位母親。大家都很佩服豆豆做出來的鹽拌涼菜。豆豆兩手叉腰做出很謙虛的樣子說:“我這隻是隨便做做罷了。”


    肉湯的調味是根據大家的意見決定的。不管哪個小組都傳來了歡快的笑聲,這個嚷:“哈!太香啦!”那個叫:“啊!太美啦!”還有的高聲讚歎:“哎呀!沒想到這麽好吃啊!”樹林中的各種鳥類唧唧喳喳叫個不停,好象要和孩子們湊趣大大熱鬧一場似的。不一會兒工夫,從各個小組的鍋裏都飄出了香味。大部分孩子過去在自己家裏從來沒有盯盯地瞧過飯鍋,或自己來掌握火候,一般都習慣於把桌子上擺好的飯菜吃進肚子裏去。所以這次就有了特大的發現,其中包括體會到了如此這般自己動手的辛苦和樂趣,了解到了食物到嘴以前竟然要經曆這麽多道手續等等。所有爐灶的飯菜終於都做好了。校長叫大家在草地上清理出場地,以便各組都能團團圍坐在一起。然後再把飯鍋、飯盒等端到各個小組麵前。但豆豆那組卻不得不等一會兒才能把做好的飯菜端過來,因為豆豆心裏早已經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也得學媽媽的樣子,做做那個掀開鍋蓋後口裏“啊——噓噓噓噓”的動作。


    隻見豆豆故意“啊——噓噓噓”地噓了幾聲,又用兩隻手揪住耳垂,然後才說了聲:“好啦!”


    雖然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但還是搓了搓耳垂才把飯菜端到大家麵前。同學們誰也沒誇這套動作“很棒”,但豆豆自己卻感到很心滿意足。


    大家注視著自己麵前茶缸和飯碗裏冒出來的熱氣,肚子早已經餓了,更何況這又是自己動手做出來的飯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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