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佳憶問他:“什麽‘當花’?”柳不花生動形象地給她描述了下那個場景:“就是挖個坑,把自己當成一朵花埋進去。”虞佳憶:“???”怎麽越是解釋越是聽不懂了呢?譚凡毅也憋不住了:“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我知道,我有病,是妄想症,我總覺得自己是朵牡丹花,但是你們不用擔心我”柳不花擺擺手,做著安撫的動作,“我就埋了個腳,非常克製。”眾人:“……”他們很難相信柳不花這匪夷所思的說辭,可看他神情,卻又不像是在說謊,連謝印雪也幫著他說話:“不花他的確病得有些嚴重,還請大家多體諒他些。”謝印雪是《山海經》活字典,眾人還指望他背下“見則天下大旱”的異獸名單,自然不會不給他麵子,便不再揪著此事不放。楚儀楊趕緊趁此時開口:“謝兄……”“唉,唉,唉!”結果楚儀楊話沒說完又再次被三聲歎息打斷,不過這回比上回有了進步他多說了一個字。然而上回打斷他話的人,楚儀楊敢教訓兩句,這回打斷他話的人,楚儀楊卻連看向那人的目光都不敢流露出太多慍色,尤恐被他發現自己的惱火。蔡樂樂則詢問來者:“秦掌櫃,昨晚又有菌人小廝出事了嗎?”秦鶴幾乎每天早上來見他們時就是匯報菌人小廝的死訊,然後哭訴他們死狀如何淒慘,今日他歎著氣過來,大家都以為又是這麽個套路,沒想到他卻否認了:“沒有,昨晚沒有菌人小廝出事,一個受傷的都沒有。”“那這不是好事嗎?”蔡樂樂接著問,“您怎麽還一直歎氣呢?”秦鶴告訴她:“因為我今早起來往後花園一看發現我辛辛苦苦養的花草,全部都死了啊,我能不歎氣嗎?”眾人立馬扭頭齊齊盯住柳不花,仿若他就是導致後花園花草悉數死亡的凶手,誰讓他剛剛承認去過後花園,還試圖挖坑埋自己,或許那些花花草草就是被他挖坑時意外掘斷根莖而死的呢?“不關我的事啊。”柳不花連忙出聲自證清白,“我早上去後花園的時候,它們就已經全部枯死了。”辛天皓“咦”了一聲:“枯死的?”柳不花點頭:“對,一年沒澆過水的盆栽那種枯死法。”“不止啊……花花草草沒了也就算了,可我小池塘裏的魚也都跟著一塊死了。”秦鶴又開始拿著袖子佯裝擦淚,“不知道為何,後花園小池塘裏的水一夜枯竭,以至於我原先養在裏麵的那些魚兒們,如今竟比鹹魚還幹!”“天幹地燥,草枯池竭。”楚儀楊聽完眉頭皺得更緊:“看來凶獸導致的旱災更嚴重了,再不找出那隻‘見則天下大旱’到底是誰,明天不知道會怎麽樣。”謝印雪聞言長睫輕抬,幽邃的黑瞳凝向他,嗓音柔緩徐和:“你覺得是旱災?”楚儀楊卻像是被這一問冒犯到了,帶著些可能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不悅意味反問:“不然呢?”青年往後靠去,姿態慵懶,唇角揚起,微笑道:“嗯,你說是就是吧。”沒有人可以在這種類似於挑釁的言語下還保持尋常冷靜,不過聰明人會掩飾自己的憤怒。而楚儀楊恰好是個聰明人,他老於世故,處事圓滑,鮮少將喜怒形於色,但今天他情緒卻失控太多次了,譬如聽完謝印雪所言後,他下意識地想接上一句:“你什麽意思?”他甚至都已經說出了“你”字,卻又在下一秒尋回理智,壓抑著真實情緒改口道:“你……是怎麽想的?”謝印雪卻移開視線不再看他,目光定在百合子身上,啟唇念出一串名字:“、肥遺、、薄魚、?魚、朋蛇、鳴蛇……《山海經》裏能預兆大旱將至的異獸太多了,它們的外觀、特性、喜好也不盡相同,我就算全說出來,你們也未必記得住,正好,我”“怎麽就記不住了?!”被旁人屢次打斷過話語的楚儀楊終於也能打斷一次別人的話了。他截住謝印雪話頭,從謝印雪報出的第一個名字開始背誦,像是在炫耀自己強於旁人的學識和記憶力:“,鳥,其狀職梟,人而四目而有耳,其鳴自號也,見則天下大旱。肥遺,六足四翼……”可活字典還沒當滿二十秒,又被人打斷:“沒必要。”“因為我剛剛想說,我已經知道是哪種凶獸導致客棧出現旱災了,既然如此,直接聽答案不就行了?”梳著高馬尾的矜貴青年睚眥必報,“你剛剛親口對宣霆說的,我們沒必要浪費時間。”沒必要浪費時間聽你把無關的記載背一遍。雖然這句話青年沒直說,但他就是這個意思,表達的“委婉”些罷了。不過再委婉宣霆也都聽出來了,他又猛地站起,指著謝印雪鼻尖罵:“你他媽說話注意點,你在看不起誰啊?”作者有話說:1:,鳥,其狀職梟,人而四目而有耳,其鳴自號也,見則天下大旱。《山海經》第238章 楚儀楊本來也聽怒了,但他還沒來得及發表任何感言,宣霆就已經搶在他前頭把話說完了,還說得這樣不客氣。那謝印雪還能怎麽回話?楚儀楊善於看人,他也看得出謝印雪這人性子倨傲,宣霆如果非要逼問他看不起誰,那謝印雪的回答一定是“我平等地看不起在座的每一個人”。而青年一旦說出這個回答,那他們之間就算撕破臉皮了,可是楚儀楊不想鬧得那麽難看,謝印雪很有價值起碼比宣霆有價值,為了一個宣霆與他鬧僵根本不劃算。極度盛怒之後高昂的情緒下跌,楚儀楊反倒冷靜下來,也漸漸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不妥之處,於是他又把宣霆拽到椅子上坐著,把他和謝印雪隔開道:“真的別吵了,山犭軍的自爆攻擊是不是還會附帶影響情緒的後遺症?你們不覺得嗎?我們的情緒全都不太對勁。”“是有些不太對勁,我有些……情緒失控。”百合子剛剛罵著宣霆要他反思,罵完自己也反思了會兒後說,“我的喜怒哀樂等情緒全都被放大了。”就好比她想詢問宣霆為什麽會有那麽重的黑眼圈可以直接問,但她偏不,非要先問他一句是不是半夜去做了賊因為她討厭宣霆,今早看到宣霆的第一眼,這種厭惡的情緒便達到了頂峰,促使她一定要用難聽的話冷語譏誚才行。“我也是。”虞佳憶沉重地呼出一口氣,抬手捂住自己的臉龐道,“我昨晚沒睡好,我一閉上眼就會夢到即,就像秦鶴說的,我在可憐同情它,我為它難過。”辛天皓幽幽看向謝印雪和柳不花:“我也有點控製不住自己……我現在就好想加入你們家族,想得不得了,你們家族真的不收人了嗎?”謝印雪:“……”柳不花婉言謝絕:“等你吃過愛情的苦再說吧。”“那要不我自己創個家族吧。”看得出辛天皓確實被影響了,這種丟人的欲望被無限放大,他還向其他參與者誠邀道,“你們想加入我的家族嗎?”奈何無人動心,辛天皓很是失落。謝印雪乜著眼瞥柳不花:“你早上偷偷去花園,也是受了影響情緒失控?”“對啊幹爹,不然我怎麽會挖坑埋自己呢?”柳不花順勢承認了,食指和拇指捏出一個表示細小的手勢,“你是懂我的,畢竟那次差點窒息死亡後,我至多至多隻會吃點土解饞,就那麽一點點的土。”眾人:“……”柳不花這話透露的信息量有點大,是個人都能聽出他不是第一回幹出挖坑活埋自己這種事了,甚至於某次還真險些把命搭了進去。百合子用“人不可貌相”的目光上下打量著柳不花,神情複雜道:“兄弟,你能活到現在真不容易。”柳不花茫然道:“挺容易的啊,不知道我覺得自己命好硬,怎麽都死不掉。”“你真死不掉就不會和我一起站在這裏了。”百合子認為他是在吹牛逼,“你才過了幾關鎖長生啊,就敢把話說這麽滿了?”柳不花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到底還是沒告訴百合子:這是我最後一關了,過完我馬上重獲自由,而且這麽多關以來我什麽正事都沒幹過,就是躺著讓我幹爹帶飛,如今這最後一關還有我前世老熟人幫我作弊,拉了你們這些人來當陪玩,我不通關簡直天理難容。不過這種大實話可不興說。柳不花隻好奇地問謝印雪:“幹爹,你有受影響嗎?”謝印雪頷首道:“有。”柳不花嘀嘀咕咕,疑惑不已:“影響在哪呢?我怎麽看不出來啊?”謝印雪方才對待楚儀楊時所流露出的不屑與蔑視,都是再正常不過的反應,他就是這種情感淡漠,薄幸寡意的人,可除此以外,柳不花又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情緒的起伏,所以柳不花不明白,謝印雪受的影響究竟呈現在哪個方麵?而在哪方麵謝印雪自己卻很清楚他昨晚教步九照“狗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柳不花和辛天皓的情緒表現在欲望的放大上,他也是。唯一不同的是,自己被放大的是情欲,步九照現在又沒在他們旁邊,柳不花能看出來才怪了。“不說這個了。”這種跌份兒的事謝印雪不想深談,“我現在想說一說,導致這場旱災產生的凶獸是誰。”當下沒什麽事比這更重要。答案即將揭曉,楚儀楊緊張得將身體往謝印雪的方向傾去:“是誰?”青年血色淺淡的唇瓣翕合著,吐出兩個字:“薄魚。”“又東南三百裏,曰女之山,其上無草木。石膏水出焉,而西注於鬲水,其中多薄魚,其狀如魚而一目,其音如歐,見則天下大旱。”說到這裏,他稍稍頓住話音,點漆般的眼眸焦距移動,定在百合子身上,嗓音和目光一樣清冷,道明薄魚在妖精客棧裏偽裝的身份:“也是百合子道長很熟悉的,鮫人薄郎。”百合子瞳孔驟縮,不可置信道:“不可能!”“謝道友,能說說你的判斷依據嗎?”虞佳憶蹙著眉詢問謝印雪,“為什麽你會認為薄郎就是凶獸薄魚,因為他名字裏帶個‘薄’字?”謝印雪以前思索時會習慣性地轉動腕間的梨花銀鐲,但這個副本中他的鐲子沒了,於是他隻能改去轉無名指上的素圈金戒,緩聲說:“‘其狀如魚而一目’是說,薄魚形狀與鱔魚相似,隻有一隻眼睛,而薄郎右眼被紗布裹纏,隻有左眼能夠視物,符合薄魚的外觀”百合子急切地打斷謝印雪:“你都說是被紗布裹纏,他說不定是眼睛受傷了才會這樣的啊。”謝印雪迎著她的視線,聲音沒有停滯,繼續說:“另外薄魚‘其音如歐’,是指他的叫聲像人的嘔吐聲,我們第一次見他時的情形,不需要我重複吧?”百合子搖頭,再度為薄郎辯解道:“當時緋衣雀妖死狀恐怖人,合窳也被步九照一劍弄死,我和虞佳憶被惡心在旁邊嘔吐,薄郎和我們兩個一樣,吐兩聲也很正常啊。”“百合子。”謝印雪喚她之名,聲音凝肅,壓迫感極強,“你的情緒被影響了,就像你對宣霆的厭惡被放大那樣,你對薄郎的喜愛和維護也被放大了。 ”很少有人能麵對謝印雪這樣的眼神而毫不退縮,可百合子卻頂住了謝印雪刻意釋放的壓製力與他對視:“不,我很清醒,很理智。”少女的眼中沒有畏懼、退怯等情緒,隻有堅定和懷疑:“你這兩個理由站得住腳,但我的反駁也站得住,你不會用這種能夠被我反駁的理由來確定薄郎的凶獸身份,他身上一定還有某個點,能讓你斷定他就是凶獸,你把那個點說出來,我就信你。”謝印雪沒立刻開口,因為百合子說的話完全正確。他如果要給一個人定下罪責,便一定能給出無可辯駁,讓人信服的理由。而他之所以能斷定薄郎就是薄魚,也根本不是因為薄郎隻有一隻眼睛或曾發出過長久的嘔吐聲這兩個緣由,真正讓他懷疑上薄郎的,是薄郎告訴百合子的那個消息:合窳跟劍客豹妖打起來前,正在和兩隻兔妖吃飯,然合窳原先是不想和豹妖打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合窳抬頭看了豹妖一眼後就改變了主意,表示願意和他切磋。為什麽呢?因為豹妖劍客的眼睛,跟步九照一模一樣合窳想弄清楚,豹妖劍客是不是窮奇,才和他打了那一架。妖精客棧裏,隻有凶獸才知道上古凶獸窮奇的有關線索。合窳臨死前沒說完的話,薄魚替他說了:上古凶獸窮奇,有一雙蒼色的豎瞳。這個線索一旦曝光,參與者們勢必會對步九照的身份產生懷疑,可步九照說過讓謝印雪幫忙瞞住他凶獸窮奇身份,這證明,步九照的身份不能提前曝光,必須得在一個恰當的時機才行。這個時機,謝印雪推測是全部尋常凶獸死亡之後。所以他不能說出自己判斷薄郎是凶獸薄魚真正的原因,否則參與者們會懷疑上步九照的真實身份,哪怕隻是懷疑,還不能最終確認,謝印雪也不會冒這個險。於是他拿出了百合曾經說過的借口:“第六感。”“狗屁第六感!”百合子罵完笑了,她也往後一靠,像是打贏了勝戰般道:“你說不出那個理由,我是不會信的。”“誒,憑什麽你能說自己判斷合窳是凶獸時靠的是第六感,謝印雪卻不行?”百合子宿敵杠精宣霆上線,“你在玩雙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