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又是幾天,兩人到處閑逛,沒有感覺到任何可以離開的預兆。上個世界能離開,是因為季星海終於離開了那塊封鎖他的土地,那麽這個世界呢?秦遇走到一半忽然停住,他想起一件很重要,卻被忽略的事。這個世界,季星海是怎麽死的?秦遇第一時間想去電腦上查找線索,但就像是電影改編,網絡上的各種傳言未必是真相。如果從網絡上找到了錯誤線索,再反過來去推斷,隻怕最終得出完全相反的結論。他還是遵從了理性的思考,直接問出這個問題。季星海也不是普通人,兩個人的腦電波偶爾是一致的,所以他很淡定地回答:“病死的吧?”“……”所以他也不確定嗎?季星海將過長的鬢角撥到一邊:“我到底是怎麽死的呢?我們上網查查。”兩人立刻上網尋找答案。正如秦遇之前預料的,大概季星海這個人活得太過傳奇,所以連死亡都不能太普通。至少網友不允許他普通,所以明明安靜地死在某間度假酒店,但網絡上他的死亡真相撲朔迷離,有多個版本。“我記得我是病死的。”季星海都快懷疑人生,“死在一家靠海的酒店裏。說起來,一定對那家酒店也造成了影響,畢竟死了人。”他本來就一直在作死,身體也不是特別好,所以吹了點風就開始發燒,體溫上升引發其他並發症,當時的狀態也無法向外求救,後來就自己想開了,安靜等死。死的時候其實還覺得有點抱歉,大概會嚇到酒店的服務員,還會對酒店的生意造成影響。“其實不用抱歉,那家酒店因為你已經成了網紅酒店,那間房間也被永久保留和封存。你有興趣的話,我們還可以去打卡。”秦遇說。很多粉絲會特地過去住,他們一點不覺得害怕,反而很激動。“……還是說說那些謠言吧。”一種說法是,他得罪了太多有錢有勢的人,他們無法在明麵上找他麻煩,但可以雇人暗殺,所以他是中了毒,被人毒死的。之所以最後屍檢沒有查出來,因為這種毒藥代謝比較快,或者幹脆有人收買了法醫。還有一種說法是,季星海的身體在長年累月的奔波中早就不堪負荷,最後在與人的搏鬥中舊傷發作不幸離世。想一想他要忍著舊傷發作的痛苦一個人回到酒店等死,網友們都忍不住垂下淚。“……我看起來這麽智障嗎?”都舊傷發作了還回酒店?不應該立刻去醫院嗎?“心理學家說你可能得了抑鬱症,或者存在其他心理問題,所以不能用常理推測。”秦遇指著上麵一個廣為流傳的說法。無論在哪個世界,美強慘都很有市場。最離譜的說法是,他壓根沒死,死遁了,現在正和心愛的人大隱隱於市。“無視時間跨度的話,這話倒也說中了一些。”季星海摸著下巴,他現在不就是這樣嗎?雖然其他人是看不到了。“已經找不到真相了啊。”“我都快忘……嗯?”季星海這麽說,他的額頭被親了一下。秦遇也不知道為什麽要這麽做,可能隻是一種下意識的反應,聽到曾經發生在他身上的不幸,他的身體,他的靈魂都覺得不舒服。不舒服極了。“你……”“我感覺你在難過。”秦遇說。季星海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總之聽到這句話後他保持著這個表情這個動作,在原地凝固了十幾秒。然後他笑起來,搖搖頭準備說點活躍氣氛的話。一隻手伸過來,一滴水珠就落在上麵,一直滑落到手心。“這是什麽?”季星海愣了一下,下意識抬頭看天花板,天花板幹幹淨淨沒有漏水的跡象,所以他突然意識到這是什麽玩意兒。不可能吧?他想,可能出現了什麽錯誤,然後伸手抹了抹自己的臉,在臉上摸到濕漉漉的痕跡。就算是異常生物,也會在眼淚落下的時候知道自己在哭。他有多久沒有哭過?秦遇坐在季星海的對麵,沉默的看著他,那雙黑洞一樣的眼睛裏,眼淚一滴滴落下來。“你哭什麽?”季星海停下擦著臉頰的手。“我不知道。”秦遇隻能這樣回答,因為他的確不知道,不明白這種心情到底是什麽。知道和真正感受到是兩回事,他有些無措。兩個人像傻子一樣對視,看著對方掉眼淚的古怪樣子。“好吧,我說實話,其實還記得一些。”季星海別的都不怕,就怕在意的人難過,他選擇投降。“但我真的是生病死的。”他還是強調了一句,隱瞞了,但沒有騙人。“當時我確實受了點傷,所以一個人去了那邊休養,沒想到有天早上吹了點風,回來就開始低燒。“這是風寒感冒,我知道怎麽處理,所以立刻買了一包藥,喝了準備睡一會兒。可是半夜的時候突然就轉成高燒,意識模糊,喉嚨開始腫痛。“我很少生病,沒想到那次會這樣來勢洶洶。”刻意遺忘的東西再去回憶,其實並不快樂,但膿瘡割破了,清理幹淨才能更快愈合。這個道理他懂的,一直都懂。其實就他之前那樣折騰,這條小命能一直留著就已經是奇跡,所以那次的爆發並不是意外,倒像是必然。“高燒讓身體免疫力低下,很多隱藏的問題就爆發了。”季星海的皮膚上布了一層薄汗,他伸手觸碰著自己的喉嚨,思緒進入回憶,視線無法聚焦。窒息。他是窒息死亡的。“就像反應劇烈的過敏,喉嚨部位快速腫大,堵住氣管,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已經處於窒息的狀態。同時手腳無力,竟連抬手都做不到。”意識到自己無法按下求救鈴,他就放棄了,他努力地調動臉上肌肉,不讓它形成猙獰的模樣。他想以熟睡的樣子離開這個世界。死亡不可預測,他卻還想抓住那一點點能自己決定的權利,比如臨死的模樣。好證明他全然無懼,麵對死亡依舊風輕雲淡。但隻是自欺欺人。第一次死亡,被人從背後射中心髒,其實沒有太過痛苦,也沒有太多恐懼,更多是一種‘終於解脫’的心情。但這一次,他是慢慢地感受死亡的來臨,感受生命被一絲絲抽走的感覺。那是一個很漫長很漫長的過程,漫長到他不能回憶第二遍。他想回家。“有人動手了?”秦遇記得風寒感冒一般會觸發低燒,雖然會喉嚨腫痛,但極少出現這麽嚴重的類似過敏的反應。“或許。就算有人動手也很正常,殺人者人恒殺之。”季星海並不怨恨這件事,他隻是不想回憶,更不想被人發現如此軟弱的一麵。聽著季星海平靜的訴說,秦遇一動未動,直到他講完,才將他的手拿起,按在自己的額頭上。荊棘顯出實體,它和蛇一樣爬到秦遇的手背上,他們的氣息被契約相連,秦遇同樣深藏的回憶傳遞到季星海這裏。季星海‘看到’了秦遇的過去。快速跳過幼年期和少年期,回憶在秦遇第十一次副本失敗的時候停留。彼時他已經從另外渠道得知‘學院之戰’的存在。“如果無人提醒,就算後麵再來兩個三個秦遇,也無濟於事。從一開始,這就是一條沒有終點的絕路。”他選擇‘死亡’,轉化為異常生物。誰的死亡都不能體麵,何況是轉化為異常生物,必須帶著強烈到可以跨越生死的執念,在無盡磨難中失去其他一切情感,隻保留這個執念。越是意誌堅定的人,轉化的過程越是漫長痛苦。饑餓學院預設了‘做出錯誤決定,將整個世界拖入黑暗’的立場,它知道秦遇的痛點在哪。季星海看到身為人類的秦遇被折磨到意識恍惚,他一遍一遍重複痛苦的抉擇,驕傲被踩在地上,情感也被消磨到近乎無。但屬於人類的一切都被磨碎了,隻剩下執念,轉換,就成功了。“星海,現在你我都知道了各自最狼狽的樣子。”秦遇不知道如何安慰人,他隻能用這種方法將兩人拉到同樣的起點上。看,其實麵對死亡,大家都很狼狽。因為有割舍不掉的東西,無法體麵退場。“請容我提出冒昧的請求,可以不要再契約另外一個人嗎?想到除我之外還有另外的存在被眷顧,我會嫉妒。”他表情如此認真,仿佛將殘破的靈魂也捧了出來,任何人都不忍拒絕。“好。”季星海身體前傾,在他嘴唇上蓋章,“隻有你一個。”第266章 歸途5不知道是否是因為白天說到了感冒的事,到了晚上的時候季星海的感冒了。他已經很久很久沒這麽虛弱過,整個人都處在一種‘驚奇’身體不給力的狀態,想睡覺,有點兒蔫兒。秦遇拿顆蘋果用不鏽鋼勺子刮著果泥,生病了吃點水果也好,刮成果泥省了咀嚼的功夫。“就算不說其他,身體齡也成了。”季星海抿著軟了吧唧的蘋果泥,上半身陷入柔軟的靠枕。他正處在發熱階段,剛結束驚寒的過程,身上冒著細汗。喉嚨有點痛,說話都像飆刀子,各個骨頭關節也開始痛。因為很久沒有生病過,其實他挺興奮的,就腦子和漿糊一。“病人,和不成人沒有關係。”秦遇也一次照顧生病的人,他嚴格按著醫囑來,隻他遇上的不乖寶寶,而越生病越作妖的季星海。“阿秦啊……”季星海的胳膊和水蛇一纏上來,遠於平日的體溫,沙啞的呼吸聲,有因為生了病有些朦朧失了冷靜的雙眼……秦遇將一勺果泥喂過去,又將人塞進被子裏:他異常生物,不禽獸,季星海要繼續下去,他得禽獸不如。“異常生物會感冒嗎?”生病狀態的季星海比以往更肆無忌憚,他忽然伸手將床邊的秦遇壓在床上,在他錯愕的視線裏,滾燙又濕潤的手指從襯衣下鑽進去,“聽說,把感冒傳染給對象,它就能好了。”說話間他已經抽出了皮帶,隨手一丟丟在地上:“哇哦,阿秦的腹肌手感很好啊。阿秦,想要。”他看著他,妖精般引人墮落。秦遇手裏的蘋果和勺子都落到柔軟的床上。禽獸不如,就禽獸不如。雨下了一夜,原有著良好作息規律的病人因為昨夜瘋狂而沉睡著,秦遇將手背貼在他的額頭,燒已經退了。他小心靠近,在飽滿的額頭落下輕輕的吻。季星海沒醒,手臂伸出,將人強勢地鎖在自己一手就能夠到的範圍內。秦遇怕吵醒他,愣維持著一隻手拄著床鋪的姿勢,等他呼吸變沉了才小心將手臂解下,塞進柔軟的被子裏。“以後不會再一個人了,們都。”他的視線留戀地徘徊在那張睡顏上,好像總也看不夠。痊愈的季星海生龍活虎,他拉著秦遇將附近玩了一遍,才到墓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