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守著村子,就是像一把閘刀懸在某些異種的頭上。遺民村用土牆封閉,四麵栽種了異種最厭惡的植物,唯一的出入口就在村口,而醫館就在那裏。原始種和異種能和平共處的關鍵就是‘無人破戒,普通人生命不受威脅’,但總有人蠢蠢欲動,誰也受不了長期味同嚼蠟的日子。醫生就是刀,對著異種的刀,所以異種視他為敵,普通人視他為敵,他被人恨是應當的。同時他也厭惡無法克製欲望失去底線的怪物,這也是應當的。“我知道為什麽看你的第一眼就覺得特別了!”季星海突然伸手搭在秦遇的肩膀上,他的思緒快速從一個點跳到另一個點上。原本如此沉悶的氣氛突然就被打破了,秦遇看著他沒有陰霾的笑臉,猜測著他是否已經放下。“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克製內斂,以沉默對抗一切痛苦的怪物。阿秦,其實你比我更像人,我距離底線就隻有這麽一點點距離了,就這麽一點點。”他露出白淨的牙,有點得意:“現在你是我的了。”秦遇啞然,原來不隻是他會產生邪惡的侵占欲嗎?那句話他說不出來,就算是異常生物也會因此臉紅,但他可以在心裏偷偷回答:對,是你的了。季星海再次看向山坡上的樹。被恩情栓死在那裏,白天提供治療,用醫術換取生活物資,晚上抱著槍,有一點響動都要立刻起來,久而久之,他無法深眠。直到死,也一步沒有離開。“你是否一早看透了我壞得不夠徹底,還是你也在賭?”人死道消,樹木無法回答他的問題。季星海也不需要它回答,因為現在他已經得到了足夠多,不再因為這夾雜太多東西的交易自我懷疑。在這裏,他習慣被笑著的人突然攻擊,他習慣被人憎恨,他習慣保持警惕,習慣孤獨……所有一切都成了未來他能一直活下去的本錢。但他不感激這些苦難。“一切都結束了,我們扯平了。”他握住秦遇的手,轉身,背朝著樹,麵朝著陽光:“我還想再吃一次冰淇淋。”那家冰淇淋三代傳承已經開了幾l十年,但他隻在前十年偶爾吃到,之後的十年再也沒嚐到過。因為吃不到,慢慢的就成了這片大地留給他的最美遐想和回憶。“現在我想吃就吃。”他心想。秦遇握著他的手,竊聽他的心跳,那心跳的頻率已歸於平靜,甚至帶一點輕鬆。這雙沒有光的幽暗眸子瞥過那棵枯萎的樹,死亡的力量從根部向上蔓延,樹冠上本就幹枯的葉子紛紛掉落,最後一點生機也斷絕了。他們又去買了一次冰淇淋店的冰淇淋,秦遇似乎吃到了濃鬱的奶味,但也可能是嗅覺在欺騙他。店主又收到一枚金瓜子,她左顧右盼,沒有找到可疑人士,隻得暫時收起金瓜子。這一份季星海吃得特別慢,最後融化的冰淇淋都打濕了外麵的殼,不再脆的冰淇淋殼依舊美味。兩個人大踏步向前,他們坐上去往遠方的列車,季星海趴在窗上,看著外麵一閃而過的風景。越來越多新鮮的景色出現在視線裏,突然有一大團綠色跳入眼中,原來已經進了另一個地區。那些老舊的破敗的東西通通被掃到腦後,列車進入山洞,又衝向新生。盡頭的白光刺痛雙眼,季星海卻倔強地不肯閉上。一切都在轉瞬間變化,下一秒他們已經不在列車上。他們出現在一間特別的墓園,墓園裏綠樹成蔭,被人打掃得很幹淨,但墓碑上一個字都沒有。秦遇看著截然不同的風景,這邊是濕潤的山區,墓園就在山腳下,而且看墓園的風格,不像是民間的,倒有些官方的色彩。而沒有姓名的墓碑……“不會我也在這裏吧?咦,可我不是啊。”季星海走過一個個無名的墓碑,自言自語傳入秦遇的耳朵。秦遇想起,季星海是精通m語的,他能一眼分辨普通人和毒梟,有山林生存的經驗,還知道這種雇傭兵團隊的生存模式。他在海外執行過任務,也遭遇過雇傭兵,但季星海走的並不是這個路數。邊境緝毒警,臥底?季星海從不細說過往,秦遇不知道居然還有第二次穿越。“這裏都是緝毒警和臥底嗎?”秦遇本想帶一束花,但沒有,所以他對著無名的碑群敬禮。“阿秦,在這裏!”遠處季星海朝著他招手,他幾l乎走到最邊上,那裏布置得很漂亮,旁邊有修剪成球形的綠植,下麵種植著許多花。秦遇走過去,看到一座特別的墓碑,上麵還是很正常的,下麵陽雕了饅頭、麵條、米飯、烤雞、紅燒肉、野菌鍋……“……”實在難過不出來。這是生怕自己在下麵餓著,提前供上了?“這是定製款,叔叔那時候可是發誓絕不給我用上的,沒想到還是用上了。”季星海有些高興地對秦遇說,“我剛剛找了一圈,沒他的碑,估計還活得好好的。”他在這個世界活得還沒上個世界長,二十七歲差兩天人沒了。但論起走過的路,見過的人,卻遠超上個世界。秦遇走到季星海旁邊,說起來可能很有意思,季星海提到自己死亡的時候,整個狀態居然是‘愉悅’,是和上一個世界完全不一樣的狀態。“星海在這裏是警察?”“不是。”“是烈士遺孤?”秦遇又猜測。“不是。”“不用想太多,就是一個很普通的人,十三歲輟學,初中都沒上。”他在自己的墓碑前蹲下來,雙手放在膝蓋上。“大概是上個世界憋著了,這個世界比較放縱。”他已經能平靜地說出這些事。“片區有個警察阿姨,是個好人,總是來勸我,知道我是孤兒,沒錢,還想要資助我讀書。可惜,沒幾l天,人犧牲了。當時我也不是很想活著,既然要死,就選一個有價值的死法吧。”“隻用了一點初中生都會的化學知識,還有可以偷出來的化學試劑,就能達到目的地。殺人原來是這麽簡單的事情。”也不是給誰報仇,就是單純想死,如果能死得更燦爛點,那就更好了。在知道這又不是自己的家鄉之後,繃了一個世界的弦就斷了,他的城堡已經是一片廢墟。“不知道是不是穿越的附帶產品,我的記憶力、領悟力、思維能力,還有其他能力都比之前更進一步,學習能力變得很強。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我都會學。”他抬頭看向秦遇,一雙眼明明被陽光照射得璀璨如金,秦遇卻覺得那深不見底,是沒有底的深淵。“可惜淩駕於人的快樂帶給我的刺激太短,所以很快就膩了。”小孩子學壞是很容易的,他們沒有善惡界限。就算是現在,那條界限也是模糊的,沒跌底全靠那點早期培養的道德三觀。秦遇也在碑前坐下,他盤腿坐在地上,看著墓碑上那張陌生中帶一點熟悉感的笑臉:“如果那時候我也在這裏就好了。”“哈?和我一起墮落嗎?那樣我可是會毫不留情把你甩掉的。”季星海立馬拒絕三連,他隻想找一個堅定不移守住底線的怪物,人總是會被另一種和自己相似又有本質不同的人吸引。“如果你變了,我就把你吃掉。”他的表情這樣認真,沒有任何人懷疑他話語裏的真實性。秦遇認真思索自己最近的思想是否有點偏離,畢竟他如今也不是多有道德感的人類了。原本蹲著的季星海也坐下來,坐到他旁邊笑:“不用想了,會墮落的人哪裏還會認真思考自己有哪裏做得不好?以後也一直是我的領航員,對吧?”如果他的路走歪了,記得將他拉回來,領航員先生。沒有心跳也沒有溫度的秦遇竟被看得臉熱,他轉過臉看著墓碑:“立碑的叔叔是?”“是阿姨的丈夫,我聯係過他幾l次,提供了一些線索,也合作過幾l次。也不知道他是怎麽說服那些人,把我的墓碑也放進這裏的,慚愧,慚愧慚愧。”早知道要進這麽嚴肅的地方,就不要把自己的墓碑設計成這樣了,破壞氣氛。說話間,無人的墓園來了兩位女性,年長的那位帶著年輕的那位。“我們墓園的工作很簡單,每天早晚清掃一次地麵,過程中注意各墓的情況,如果有不對的立刻上報,會有維修部過來。至於除草和墓碑清潔,每月一日,會有人協助,這些你都不用擔心。“其實,在這裏工作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尊重死者。”年輕的女性一邊聽一邊點頭,她們路過季星海的墓碑時,那年輕女孩像是發現了新大陸:“薇姐,這位!”年長的女性也看到了季星海與眾不同的墓碑,她見怪不怪:“你想問,這是不是偷天係列星耀原型的墓碑是吧?”“嗯嗯嗯。”年輕女孩猛點頭。“是。”得到答應的年輕女人激動到臉頰紅潤,她慢步靠近墓碑,也看到了上麵的照片:“好年輕啊。”年長的女人也半蹲下來,順手摘掉旁邊長出來的幾l根野草。“每年一部,每次放完都有人來祭拜他,挺好的。”年輕女孩點點頭:“已經有七部了,都快成賀歲檔常住居民。本人長得真帥氣,還樣樣全能點亮所有浪漫技能,難怪一部一個老婆。”秦遇探究的目光看向季星海。季星海:……季星海頭皮發麻:“她誹謗我。”第264章 歸途3冤,六月飛雪!季星海從來到走也就十三四年時間,鹹魚躺了兩年,被追殺兩年,□□混幾年,賭場混幾年,還去海外浪了一圈,每天都在接觸和學習新東西,什麽飛機駕駛,輪船駕駛,滑雪,騎馬……根本沒時間接觸異性,同性也沒有。秦遇一臉正直地看向墓碑,免得笑出來。沒想到季星海會露出那樣的表情,一直運籌帷幄的人,似乎遇到什麽事都不會驚慌,卻在剛剛破了功。怎麽可能因為外人懷疑他,從他出現在考場開始,就一直在秦遇的視線裏。第一場考試後主動上門,一是能力足夠,二麽……看人,是有癮的。季星海看到了秦遇上揚的嘴角,明明兩位墓園工作者還沒走遠,他卻忍不住笑起來。秦遇沒有笑,隻是身邊吹著柔和的風,陽光懶洋洋灑落在肩膀上,有一種自由愜意的味道。無論是他們中的哪一個,一路拚搏,就隻為可以這樣坐下來,愜意地曬著太陽,聊聊天。隻有失去過,才知道這習以為常的東西有多珍貴。“走吧,我們去外麵走走?”秦遇拉起他的駕駛員,兩人在幹淨整齊的磚石小路上散步,清風徐徐,吹散煩惱絲。墓園偏僻,在山裏山的山腳,出去要麽是靠雙腿,要麽就得乘坐路邊偶爾路過的三蹦子。他們順著小路往外走,時不時遇到背著一背簍的野菌下來的老鄉。“和我剛到考場時差不多的季節。”季星海看著路邊時不時冒頭的菌子,這個季節的西南山林,菌子就和夏日的繁星一樣多。如果看到一個菌子就要撿,一早上都走不出一裏地。